第八百八十一章 圣旨金牌

  不怪陈江华激动,他是个研究员,跟了农博升有个十来年,老师的习惯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年纪其实还挺年轻,已经是个真正能搞学术的历史专家,看到真正的重要文物时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将它带回国内:这块黄金片片已经不是能单单用“少见”来形容的,这会都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如果不是他的老师是农博升,他都几乎没有可能认出它来,要知道现在的华夏,除非先看上头刻着的文字,不然能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的人,都可能到不了两手之数!
  这边张楠看到陈江华这么激动,道:“我说江华同志,你一定没学好,刚才那话要是被农馆长知道,你非得挨批!”
  听到这调侃的话,陈江华反应过来,倒也不尴尬,道:“说错了,是世界唯一!”
  张楠“呵呵”笑笑,“农馆长的经历不一般,一般人哪见过这玩意。
  我听说百多年前在当时的俄国发现过两面类似的,不过那两面连材质是金是银到现在都没几个人知道。
  后来在国内出土过一面银的,不过可惜,这会在小鬼子手里。
  你认得出来,农馆长告诉你的吧,看来他在苏联见过。
  对了,在苏联那两面是金的还是银的?”
  张楠也很好奇,之前自个并不知道农博升见过在苏联的那两面牌子。
  “银的,老师在苏联见过其中一面,另一面老师的老师说起过,也应该是银的,不过好像在十月革-命那会就消失了。
  可惜,老师当时不认得八思巴文,不知道那面银牌上头文字的意思。”
  八思巴文是元朝忽必烈时期由“国师“八思巴创制的蒙古文字,后来随着蒙元帝国的消亡,八思巴文也被逐渐废弃,成为一种“死文字”,近百年来才被逐渐解读。
  这是面元代八思巴文圣旨金牌,全世界此类文物中,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面元朝金质圣旨金牌!
  要不是陈江华的老师在苏联曾经见过类似的,平时大概也说起、描述过这类“圣旨牌”的样子,不然他也不会认得!
  至于张楠
  十来年后在华夏就会发现一面,所以他认得。
  就用淡水冲洗了一下,再用柔软的毛巾擦干。拿个厨房里的电子秤一称,正好350克,七两重。
  圆角长方形片状,一端有圆穿,长25.5公分、宽8公分。平均厚度大约1个毫米,显然是手工敲打出来的,整面金牌的厚薄略微有所不同。
  至于成色,老话说“七青八黄九五赤、黄白带灰对半金”,张楠初步判断这面金牌的黄金含量应该在六七成左右。
  拿在手里略微用了用力,感觉了一下金牌的弹性——这动作也只有张楠这个土夫子出身的家伙会干,陈江华看着都有点胆颤心惊。
  “不用急,挺软的,应该是金银合金,估计没加铜。”
  如果是加了铜,那弹性会好很多。
  陈江华无语:这个张先生是动作幅度非常小,那他也不怕这牌子出裂纹?
  万一来个“啪嗒”一声,那可真没地方哭去!
  张楠可不管这个,黄金在自个眼里也就那么回事,至于这“圣旨”……
  黄金小意思,带字就有点意思:能看懂的文字在外径5公分、内径2公分不到点的圆穿缘上,錾刻着“张字八十八号”6个汉字。
  而在牌子的正反两面,还各有两行巴思巴文字。
  张楠多年前倒是“认得”几个八思巴文,那还是因为有时候玩元代钱币的原因,差不多就是死记硬背下来的,不过离开了方孔钱就是睁眼瞎一个!
  很有意思的一种情况,圈子里的很多人都会有:一枚八思巴文的“至正通宝”能认得,把这四个写在白纸上再给他看…
  不好意思,认不出来!
  至于这块金牌上头的四排八思巴文,真是一个也不认识。
  张楠不认识,陈江华认不得,估计就算农博升来了也没辙。馆长同志是一家货真价实的南方博物馆馆长,平时工作和研究中八竿子敲不着内-蒙一带发现较多的带八思巴文的文物。
  工作中碰不到,谁会去研究,难道空得闲着没事干?
  认不得,没辙。
  这会陈江华就在说:“我看过资料,当初被小鬼子掠走的那块银牌正面是汉字‘天赐成吉思皇帝圣旨疾’。背面是契丹文字,意思是‘宜速、走马或快马’,现在这面金牌得去找个会八思巴文的才能解读。”
  “好不好找?”
  张楠问道。
  “国外估计不行,连蒙古那边都应该没辙,他们现在的蒙古文用的是改良的西方字母。
  国内还行,据说内-蒙大学蒙-古语言文学系在特殊时期前后,都把巴思巴文当作过学生的选修课,现在能读懂八思巴文的人不会比认识金文的少。”
  “这就好。”
  说着,张楠又把手里沉甸甸的金牌翻来覆去看了看,“其实我倒是能够猜一猜这上头的意思:皇帝的圣谕是不可侵犯的,谁要违背,将被处死!”
  陈江华笑笑,“够直接。”
  他指的是猜测的意思。
  “直接,简单、粗暴,元朝皇帝不就喜欢这个。后来的朱元璋好像也是喜欢这个调调,没文化嘛,好像有次海盗来…”
  张楠是玩古董的,不是靠谱的历史学家,没想着这会脑子卡住了,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往下说。
  尴尬。
  还好陈江华解围,“朱元璋喜欢白话,圣旨都沿袭了元朝皇帝的白话文风格,有一条纪录是倭寇侵犯沿海,地方官吏问咋办,朱元璋一道圣旨说: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告诉百姓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张楠眼睛一亮,“就是这个!
  朱重八,霸气!”
  “哈哈”笑笑,也不知道那是传说还是史实,反正流传挺广的。
  华夏,就该这么霸气!
  ……
  两人又讨论一下金牌出现在沉船上的意义——如果船上只有包括青花瓷在内的瓷器一类货物,那只能猜测这是艘具有一定元朝、伊尔汗国或者中东阿拉伯世界各小国背景的货船。
  但因为这面圣旨金牌的出现,这艘船的历史研究价值就大不一样!
  上头一定有能代表元朝皇帝的使者或者高官存在,目的地很有可能是伊尔汗国。
  但如果是这样,问题又来了:1256年伊利汗国建立,忽必烈称蒙古大汗时,伊利汗国一直承认其为宗主,直至忽必烈去世为止。
  忽必烈这个杀胚1294年就挂了,比习惯性认为的“至正型元青花”生产年代要早得多。
  伊利汗国都不承认元朝是宗主国了,那这元朝的圣旨金牌去中东干嘛?
  这些青花瓷到底什么时候烧制的?
  那名元朝使者去中东有什么使命?
  为啥不走陆路却要走海路?…
  这是一系列的问题,这面金牌的出现会让研究元朝历史的专家们欣喜若狂、绞尽脑汁、胡编乱造…哦,是大胆推测。
  “…张先生,这就是考古的魅力之一不是嘛。”
  江南人,说话就喜欢来个肯定语气词后置,古汉语语法遗存之一。
  “不猜何来考古,希望下边还能多出点带字的玩意。不说这个了,先吃饭,晚上你和关老大一个舱。”
  这几天陈江华也不回“大鲨鱼号”,和那条明代沉船相比,这条元代沉船的吸引力要大的多。
  反正是打捞,杂七杂八都会给弄上来,货船前往菲律宾、美国的途中,有的是时间让他去整理研究的。
  ……
  厨房准备的是带有华夏菜元素的西餐,不精细,都类似于大锅菜,管饱、不清淡、基本重口味,大不了主食除了面包外,还用大号的电饭煲准备了一大锅米饭。
  印尼大米,质量还行。
  不用节约电话费,陈江华又给他老师汇报了新发现:可惜这会不是二十几年后,不然传点视频和照片不要太方便。
  靠说,那可说不清楚那些个八思巴文长啥样。
  尊敬老师是好事,但被老师发现自个学生学艺不精,那就不是好事了!
  陈江华挨训了。
  如果只是领导,说话还可能客气点,但张楠在边上看着陈江华兴高采烈汇报完,然后被电话里的农博升批的时候,都为这位研究员同志感到悲哀。
  有个博学、严厉、肯教学的老师是种幸运,但这会看着真有点惨!
  好几分钟,终于消停:倒也不是骂,听着似乎是农博升在给自个学生教授知识,大概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都听到了:“…都和你说过南宋…说这圣旨牌怎么分的…都忘了?
  还好…自己人,不然丢人…”
  这边连连应“是”。
  好吧,大概是陈江华这位学生记性不好,把老师教过他的东西给忘了:还好张楠是自己人,要是在外边,那都会给农馆长这个老师和甬城展览馆丢人。
  张楠真没想着馆长同志还有这么严厉的一面,而陈江华毫无不满的表情、虚心听训,妥妥的一幅严师出高徒的画面,还挺和谐。
  张楠听了一会就走,还对陈江华做了个“我不在”的手势,跑去阳光甲板钓鱼。
  一会,陈江华来了。
  “怎么,农馆长?”
  张楠递给他瓶冰桶里拿出来的啤酒,顺口问了句,故意没说完。
  陈江华苦笑了一下,一屁股坐在边上一张钓鱼椅上,喝了一大口啤酒,这才道:“没事,挨批了呗。
  张先生,这面圣旨金牌没我们想象的那么重要,前些年老师应该和我提起过,不过我给忘了,刚才又给上了课。”
  “怎么回事?”
  圣旨金牌不重要?
  张楠疑惑,上辈子看有关内-蒙找到的那面圣旨金牌的电视纪录片,可都是被吹上天了!
  陈江华又喝了口啤酒,道:“是这样……”
  原来元代是承袭金代的官制,按官员级别配置有不同符牌随身佩戴。对元朝时候的官员来说,这符牌非常重要,不仅是等级、地位的标志、身份的象征,生活中的很多事情,还都和这牌子有关系。
  元代官员佩戴的符牌,也叫称“圣旨符牌”,金质的叫“圣旨金牌”倒也没错。
  根据近现代人的考证,元代的这些圣旨符牌大体有五种功能:第一,作为君王或者将帅赏赐给臣僚和部下的奖励,类如现代的“功勋章”。
  这一类符牌一般是长方形,等级不同,造型和材质也不同,最高等级的金质符牌,要由皇帝来颁授;
  第二,是权力的象征,等同“圣旨”;
  第三,可作为“信物”,佩戴符牌的官员下去执行公务,就能来个“如朕亲行,便宜行事”;
  第四,是身份和官职等级的标志,有身价高贵的“身份证”的作用。
  第五,起到紧急军务时的“令牌”作用,历史上有这样的记载:“军情急务遣使者,佩以银字圆符给驿”,这指的是“银牌”。
  元代官府还特别设有“符牌局”,专门掌造各种符牌,由皇帝或中书省官员颁发。
  圣旨符牌因其等级、功能的不同,其造型、纹饰及材质有着严格区别,形状上有圆形、长方形好几种,材质上有金牌、银牌等等。
  金牌很牛逼吗?
  钦差大臣出西洋?
  这会陈江华就说道了:“……这块圣旨金牌,老师说《新元史》里有这样的记载:正、从四品,正、从五品俱金牌;正、从六品,正、从七品俱银牌。
  五品以上官员的随身物品之一就是金牌,在南宋李珙的《蒙鞑备录》中也有记载:第一等贵臣带两虎相向,曰虎头金牌,用汉字曰:天赐成吉思皇帝圣旨,当便行事。
  其次素金牌,曰:天赐成吉思皇帝圣旨疾。又其次乃银牌,文与前同。
  张先生,您这面金牌素面,十有八九是个元朝二等臣佩戴的东西,不是一流大佬身上的玩意。”
  搞明白了原因,张楠也只得笑笑:纪录片哦,给普通老百姓看热闹看的:既然已经是世界唯一,只要大方向不出问题,无论怎么吹都无所谓,要考虑到播出效果和吸引力。
  这会看这元朝朝廷还真是另类,其它朝代要什么身份才能使用金质的腰牌这一类“身份地位的证明物”?
  元朝倒好,连个五品官都能用。
  这“圣旨金牌”花头还这么多,在解读了上头的文字前,天晓得它干嘛的。
  陈江华还要补刀:“老师说只要是素面,不管它是干嘛用,只能是二等货。
  就是个世界唯一的二等货,哪天你带回家,他说要跑你那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