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女儿的玉如意
队在涉县九个村庄停留了十三天,最后他们到达了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一二九师的所在地。这里是太行山脉的南部,站在这里向西南望去山势极为陡峭。而在它的腹地却是一大片开阔地,河流在它的旁边汩汩流过。
冬天的山村大半个上午都被稀薄的雾气笼罩着,但这并没有阻止志愿者的行动。他们分头进行,一边演出一边给农民义诊。
所有的集体项目完了以后,小宁他们按地址找到了筱桐的家。
她没有来过这里,上次送筱桐的骨灰盒她和王煜就停在了县城,筱桐的堂哥说通往他们家的全都是狭窄的山路,车根本过不去,他坚持要自己把筱桐抱回家,悲痛的小宁只好依了他。
筱桐的家就在山脚下,房子多半是用石头砌起来的,看上去非常结实。王煜开始敲打她家的破旧木门,一会儿,开门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她操着方言询问他们。当她听到他们是来自音乐学院时,脸色突然变得忧愤起来。
为了躲避让他们痛苦的音乐,一家人都没有去看演出或去义诊。一见有陌生人来,她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回屋里。王煜和小宁的心也不自觉地沉重了许多,他们机械的跟在她后边进了屋。
屋里的陈设和人物进入到小宁的视线里时,诧异和震撼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屋里光线幽暗,不黑不白的墙壁上贴着**的画像还有送财童子的吉祥画。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伯黑黑瘦瘦,脸上的一堆皱纹里似有洗不净的灰尘;一个同样大年纪的老妈妈神情木然的看着他们。
“普通人”?“农民”?“老百姓”?乐筱桐一家应该归属到哪个范畴?如此的居住条件,如此的人物面孔她在电影里没少看过,那是虚构的情景,她不以为然。可眼前的一切比虚构还惨……
“农民”!她眼中的农民决不是这副样子!其余的词汇更套不上他们。温小宁生平第一次走进这样的家庭,她吃惊震撼而又迷茫。一会儿,一股强烈的同情感在她的胸中翻腾,她恨不得使用魔法即刻改变筱桐一家的状况,她突然觉得金钱的价值在这儿起着多么重yào
的意义!她的眼中不知不觉地滚下了泪珠。
王煜把他们三人介shào
完并说明来意,老伯激动的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昨晚,筱桐的爸爸作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自己的女儿驾着祥云,头戴王冠,仙服飘飘,浑身金光闪闪的朝自家飞来。落地后,她微微笑着递给爸爸一只“玉如意”,什么也没说就乘着那片彩云飞天了…。
醒来,他就听到了一个他不愿听的消息:来自北京音乐学院的志愿者在他们村举行义演。
他更痛苦了!便闭门不出。
谁想,这帮人竟找来了!
…。眼前的姑娘美若天仙,他痴痴呆呆得看着小宁想去拉她的手,仿佛眼前这个同自己的女儿说过话唱过歌的姑娘能帮他重新复活一个筱桐似的。
小宁被他盯得有点瑟瑟发抖,她不敢伸出自己的手来。
蔡浩生温和的摸过他向小宁伸出的那只手说:“让我来给您瞧瞧,您不要激动,一切都会自行恢复的。人能生病也能自我免疫,关键在您自己的情绪。你是不是总处在一种后悔和自责的状态下?”
老伯点点头。
蔡浩生真诚的冲他笑笑,又摸过他的另一只手,待了一会儿,浩生拿出听诊器认真地在老伯的胸前背后仔细得听,听完他又给他量血压,然后说:“您的身体没有病,喉咙发不出声音是由于大脑传感神经受到强烈刺激,使内分泌发生了变化,”当他看到筱桐爸一脸茫然的样子时就微微一笑,随即搜罗着大众语言指着自己的头部左侧继xù
说:“就是这块儿大脑,管语言的区域神经不大灵敏了,它不传达你想说话的命令。这样,就使您的声带肌肉有点麻痹,不好用了。如果再让它突如其来的经受一下刺激,很有可能就恢复了。不过这没什么,如果您放松,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我现在身边没有带这种药,没关系,我回北京后给您寄过来。”
温小宁一听他没带着药,刚才被他破解的尴尬和他为老伯的细心诊断而产生的好感顿时化为乌有,她不瞒得看着他。
蔡浩生不看小宁,在工作中任何外来的因素都干扰不了他的情绪,他的思维和他的灵魂都进入了医学的探秘界内。他继xù
为筱桐的妈妈做更认真地检查………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畅谈。安慰。鼓励,他们亲和得像老朋友。
临走,小宁拉过筱桐的妹妹把一个银行的储蓄卡放在她手里:“妹妹,这是‘筱桐乐队’演唱得来的,交给你吧,它可以帮你们办一点事情。我的一份我拿走了,今后的收入我会给你们寄来。”
筱桐的爸爸听见小宁说“筱桐乐队”,他又激动起来,这一次他不顾一切的拉住她的手,竟“啊”的发出了一声鸣叫!
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能发声了?”
“轻轻的哼唱你喜欢的歌吧,我们听着。”浩生静静地对老伯说。
筱桐的爸爸松开小宁的手,他也被自己的一声鸣叫弄糊涂了:这是我的声音吗?
“啊………拿起那个扁担,我就想起了你……八路军**,这辈子我就跟定了你!”
他唱出来了,而且是那么洪亮!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变惊喜地眼泪快要掉下来了:苍天不会那么残忍的夺走他女儿的同时又拿去他的喉咙!
筱桐的妹妹看着父亲,拿着那张精致的硬卡片难过得抱住父亲哭了:姐姐最终留下的东西竟然是钱,她要是留下一张唱片该多好呀!
姑娘还不知dào
这钱还不是她姐姐留下的,是小宁跟爸爸要得出唱片的资金。
她的姐姐只留下了遗憾………
公益活动结束了。
在县城的宾馆,王煜提出了一个“非份”的建议:离队去衡水湖。
蔡浩生一惊,稍顷,他释然了。去就去!
小宁则拧起了眉毛:“你发疯了?”
王煜笑笑:“锻炼一下吧。”
七点,他们乘上了开往衡水的列车。这是一列时下时速最普通设施最烂的车次,除此他们买不上任何车票。一路的停停站站,一路得摇摇晃晃,一路的拥挤嘈杂把他们弄得哭笑不得。
温小宁第一次乘如此的“快车”。
“天哪,列车像蜗牛似的蠕动,从这个站到下一站仅仅几十公里,列车就要爬行多半个小时,我奔跑的速度快赶上它了!”车里的酸臭气味熏得她心烦意乱。她不高兴得看了王煜一眼,怪他提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王煜的心情是兴奋的,他眼前的一切都随着心情变得更加美好,因为列车把他载向心爱姑娘的家乡。“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他温柔的看着小宁嘴里轻轻哼唱着这首歌的优美旋律,毫不掩饰的宣泄着愉快的情绪。此时他感觉的幸福就是脚下的车轮,它隆隆的呼啸着驶向幸福的源头,没法不高兴!
元宵节的一大早纯如突然接到王煜的电话,说他们一行三人下午两点到达她的家,来瞧瞧她。她还没有问清楚,他就把电话挂了。
“瞧我?我有什么好瞧的。这穷乡僻壤的怎么搁置他们呀。”她犯起愁来。
常喜想了想说:“别犯愁,我有法子,我这就给你耀民叔打电话,让他安排你们住进分区招待所吧。在市区玩几天你们就一块儿走得了。”
“恐怕不妥吧,还有宁姐呢,不让她进家行吗?”
“那干脆把他们接到家再说,你约上小翔去车站接他们吧。其实爸最不愿看见浩生。”
“爸,您不会那么小心眼还记恨他吧。是他拱手把幸福送给了您,你至少应该对他好一点才对。”
“嘿嘿,我听着这话好像谋反似的,你彻底站到温家那边去了?那老爸就成了真zhèng
的孤家寡人了。”
常喜开玩笑的说。
下午两点二十,三个人从车站口出来王煜第一个看见了纯如:“纯如!”他挥着手高喊。行李箱从他的身后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
蔡浩生紧跟在他的后边,纯如看不到小宁。
王煜三步两步的挤出人群来到纯如面前,惊喜的拉住她的手不放,目光炯炯发亮。“你穿着这样的衣服更美了!”
翔宇看着一个陌生得小伙子如此的亲近纯如有些受不了,他不等纯如说话就把她的手从王煜的手里拉出来。“你是谁?我们乡下人保守,你不要这么随便拉拉扯扯好不好。”
王煜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是谁?我和纯如是好朋友,握手不可以吗?”
纯如严肃冷静地看着他们,她展示出的威严足以让两个大男孩安静下来。她不留任何幻想空间的一一介shào
了他们,然后问:“宁姐呢?”
温小宁恰在这时走过来,她一手拉着箱子一只手插在鲜红的羽绒服口袋里优雅的走着。她没在意同伴们去了哪里,一个人习惯性的观察着出现在面前的小城。它算不上美丽,但现代化的气息却扑鼻而来,开阔整洁的广场,笔直的街道,红红的在各条街道上奔跑的公交车,绿茵茵的花坛和那高高耸立的广告牌还有那匆忙的人群都在昭示着城市的朝气与活力。
“宁姐!”纯如看见她就高兴的跑过去帮她拉着行李箱。温小宁大口的呼吸着,小城的空气太新鲜了!这是她最喜欢的。
列车上带给她的不快因为小城的清新空气而消失。小城呈现给她的景象是恬淡的;舒适的。小城因此而美!
但无论如何她都忘不掉太行山脚下的那个小山村留给她的印象:震撼人心的生存差异!
人们都回头望着那姐俩:一样高的个子,不同的漂亮,迥异的性格使人联想到古代的两个美女——花木兰与王昭君。
小宁看起来高贵火辣,浑身散发着现代都市姑娘的时尚气息;纯如今天因为穿了一件蓝色碎花细绒面,周边镶着咖啡色滚边连帽的小棉袄而显得更加纯朴清雅。
“别动。”王煜欣喜地说。“我给你们拍张照,别具风情的美!”说着他掏出一款扑克牌大小的灰色大屏数码相机连按了几下快门。
“他是谁?”小宁突然看见人群中有一个庄重帅气的小伙子心情愉悦起来:“噢,他多像草原上的一只雄鹰!”
“他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翔宇哥,是田娘的儿子。”纯如回答。
温小宁看着他,觉得自己犹如走进一片荒野,正在自己孤独渴望同伴时,对面突然出现了这个英姿飒爽的男孩。
他的庄重具有容纳一切的胸襟。瞧他冷静的面孔多优美啊,那张脸多么生动;那双眼睛像孩子般明亮清纯!她奇怪,世间里怎么会有这样好的青春男子?她暗自庆幸来衡水是她最大的幸运!
听到纯如说他就是田娘的儿子,小宁“啊!”的惊叫了一声,她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太出乎她的想象了。她从表妹的嘴里早就无数次的听说了“田娘”“翔宇哥”之类的名词,她从来没在意过。对于从表妹那里蹦出来的任何人与物,她根本没往心里去,无论他们是谁,都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乡村人,到哪都是一副怯生生地小家子气。
而她眼前的翔宇,相貌气度却让她大吃一惊:
“你太无与伦比了,我非常喜欢认识你!”说着她急忙摘下红色棉手套热情地把手伸给了翔宇。
翔宇知dào
她必是纯如说的那个歌儿唱得非常棒的温家“大小姐”了:
“我也高兴认识你。”他刚把手伸过去就被她握住了。她的手丰满温热而且有力,通过这只手翔宇感觉到对方的心在狂跳不止。他即刻面红耳赤起来。他抽出手看着纯如,“纯如,咱们去吃饭还是去宾馆?”。
“去宾馆干吗?我们说好去衡水湖的。这次来就是要去你的家。”王煜看着纯如着急得说。
纯如看着他的样子淡淡一笑:“今天是正月十五,晚上市区有灯展,你们不想看看?”
“不想看。咱们一直到衡水湖去吧,衡水湖不是很美吗?”温小宁迫不及待地说。什么灯展她没看过?就是再新鲜有趣也抵不住与一位让自己心跳的男孩在一起玩得开心。
“湖里今年半湖已结冰,没有夏天那么好玩了。”翔宇解释说。
“结冰好啊,到自然冰场去滑冰更好玩!”王煜来劲地说,,他只想与纯如在一起,那别提有多舒服。
站在一旁没说话的浩生见到纯如后一直处在紧张状态下。他密切关注着王煜的举动。他还不知dào
,此次来到衡水湖还有一个深爱着纯如的小伙子将会成为他的强劲“情敌”。
此刻,他多想一下年轻二十岁,那样他会毫不客气的把王煜挡在一边。而现在,他站在几个活脱脱的年轻人面前,无可救药的显示着青春逝去的悲哀。他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知dào
若此时放开自己的情感是最危险的。他只能默默无语的作一个旁观者,听他们几个呛呛着去哪合适。
“我们听纯如的安排吧。”他忍不住地说。
温小宁用不满的眼神看着他质问性的抢白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到这里来先不去看望一下我姑父,那就是说我太不董事理了!”
蔡浩生不说话了。小宁的性子太像她的姑姑了,他屡屡被她的姑姑打败,尊严在这个小丫头片子面前也威风扫地。
“我们就去衡水湖!”
王煜的建议统领了大伙,他们高兴得乘上了开往衡水湖的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