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二十九朵白菊花
“爸爸!”纯如迫不及待的叫了一声。
翔宇在厨房里帮着常喜往竹篦上拾刚蒸好的五和面鲜菜团儿。他正被那软乎乎热腾腾的黄色小团子烫的龇牙咧嘴,忽听到纯如的叫声,喜的甩掉小东西就蹿了出去。
“纯如………”
他刚刚叫出她的名字后边的话就被她身边那个极有风度的老人给压了回去。“他就是纯如的姥爷?”他不相信这个判断,温家人傲气冲天,这位老人却温和的如佛堂里的喜神。在看他的穿戴:布衣布鞋,除了干净和体外没有一点阔佬的样子。
翔宇的目光在老者身上溜了一圈突然冲背北屋喊:
“妈妈,来客人啦!”他不等妈妈答yīng
就急忙奔回厨房,不一会儿他又同常喜一起出现在厨房门口。
“这个年轻人是谁?”温金璞问。翔宇的鲜活帅气让他眼前一亮:这个小伙子将来准有出息!
“是翔宇哥。姥爷,那就是我爸爸。爸爸!姥爷来了。”纯如拖着还没好利落的腿,小心的朝父亲急走。
站在院子里的温金璞吃惊了,眼前的王常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个着一身整洁旧军装的中年男人,像所有艺术家们描绘得英雄一样,纯朴自然而又威武不屈。他的身材伟岸,他的目光灼灼,还有那幅宽阔硬朗的肩膀。他整个望上去稳扎得如一座山!他想起了蔡浩生,“两个人在形体上简直不能放在一块儿相比。真是文武有别呀。”
温金璞想叫一声“常喜!”可他发觉这个名字太难出口了,整整二十年这个名字一直折麽着他们,此时仅一部之遥无论如何他平静不下来。
常喜尽管准bèi
了一夜,也说服了自己一夜:他要代替艳茹更要替他自己叫一声“爸爸”。当老岳父真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既紧张又慌乱。视线里那个不甚明晰的老人,你为什么迟来了那么久?
苍天呐,艳茹你看见了吗?你盼望的现实今天实现了!他激动得向天伸出双手情不自禁的呼喊:
“艳茹,老人家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你看见了吗?!”说罢,他的脸涨得通红,v字形疤痕也红亮起来。
这时纯如已走到他跟前,她叫了声“爸爸!”就欢快的搀住他的胳膊同翔宇一左一右拥着常喜向温金璞靠近。
纯如把姥爷的手和爸爸的手叠放在一起:“姥爷,爸爸,您们握手吧,妈妈看着您们呢。”一股春风吹进了小院,她带着颤抖、带着料峭、带着期盼、带着祝福围着温老爷子和瘸子王转…。
屋子里的人听到叫声知dào
客人已经来了,就纷纷出来迎接。
“哎吆,老温,谁能想到我们在这见面?哈哈,一路辛苦吧,快屋里坐吧。你的翁婿专门给你备了好酒好菜,我在北京都闻到味了特地跑来沾你的光的,你不会介yì
吧。”乔德吉哈哈笑着说,他今天穿着普通百姓衣服,威武的风度透过衣服彰显出来。
军人的魅力任什么都包藏不住,它已渗入到灵魂。
温金璞看到他先是一怔,随后就释怀的笑起来。老乔的到来多少解了他的一点困扰,他轻松了许多。“乔军长的兵到处都是,走到哪儿都是一个营盘。我沾你的光才是,你不介yì
我这个不中用得糟老头,我就感恩了,怎么说都是我谢你才对。”说着他抱拳相谢。
乔德吉见他如此,一步跨下台阶,“得得,咱俩谁也别谢谁,先让我瞧瞧你的外孙女——常喜的女儿,没她,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乔德吉的话让常喜的心痛了几下:老乔啊老乔,你牵的线还不知是对还是错呢。你还好意思见我女儿?
“官大一级压死人呐,我这个脱了军装的人在‘乔团长’面前还是个老兵,你的话永远是不可违抗的命令。去,丫头,见见你那个乔伯伯,如果你想当兵就去找他。”
纯如被爸爸推出来,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那个叫乔德吉的人:他布衣布鞋却威风凛凛,令人肃然起敬。如果他不是乔德吉,自己一定会喜欢他的,可他就是乔德吉。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离开爸爸,也不会被孔晓辉父子欺负!想到这些,她压住自己的怨气淡淡的叫了一声“乔伯伯”,就昂头站在一边。
“嚯,挺有骨气的姑娘!”乔德吉看着她,怪可人的,谁不喜欢漂亮姑娘,自己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做成亲家天天看见她。
可惜,他没这福气。
“好姑娘,伯伯喜欢你。伯伯盼着你来当兵,凭你的聪明个性,伯伯保你做新中国的第五代将军!”
他的话把人们都说笑了。
田娘呵着丈夫,乐呵呵的把他们让进屋里,安排他们就位。
“来来,大家都坐下,今天谁也别客气,冲着常喜兄弟来的,都给温老爷子敬个酒”。田玉锁把酒瓶启开,每人的酒盅里都倒满了,他先端起来:“来,我们为温老爷子的到来干一杯!”
饮罢三杯,田娘站起来拍了拍常喜:“兄弟,好好的陪温老先生说说话,我去厨房拾掇饭,你就甭操心了。”
她走时把两个站着的年轻人捎带着拉走了。两个孩子巴不得这样,他们有许多话要说。
桌子周围几个男人饮起酒来,渐渐的敞开了胸怀。温金铺觉得眼前的一切亲切而又自然,横陈在温家与王家的鸿沟在这顿酒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不自觉地敬了乔德吉好几个酒。乔德吉更是开怀畅饮,他到今天终于确定:他的“使者”当对了。
饭后,乔德吉冲着彭耀民说:“咱们走吧,人家爷俩儿有话要说,咱们别在搅和人家了。”
彭耀民看着常喜说:“老王,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你有资格提出任何要求。军区一定会答yīng。”
常喜呵呵一笑:“多谢上级挂着我。死都能让我挺过来,还有啥我不能扛过去的?放心,有事我也不会让你们闲着。”说完,三个人一起笑了。
乔德吉与彭耀民钻进汽车走了。
常喜陪着温金璞他们去了艳茹的墓地。
墓地就在村庄的边沿,她面向湖水背倚村庄静静而卧。汉白玉的墓碑远远的就能看见。走进它时纯如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爸爸,你什么时候做的?”
“它漂亮吗?丫头。”常喜郁郁地说。
“漂亮。”纯如很伤感,她知dào
爸爸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妈妈。
妈妈,爸爸爱您,女儿更爱您!
可敬的妈妈,您安息吧。
温金璞站在女儿的墓前几乎控zhì
不住自己,一个活脱脱的谈笑风生的女儿就这样走了,谁之过?!
他让小李拿来准bèi
好的二十九朵白菊花放在女儿的碑前,那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花样年华。
他的泪禁不住流下来:
女儿啊,爸爸爱你,爸爸用一生的痛苦来向你赔罪!
一个被遗忘了的灵魂,此时在父亲的泪水中终于能够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