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惹祸的手机

  纯如拿着那部小巧别致的手机犹豫了一夜之后,决定留下。
  在父亲的暗示中,她似乎觉察到了翔宇哥送礼物给她的用意,但她是朦胧的,不甚明晰的。因她对爱还没有任何具体感觉。她的青春期已经发育,而且发育的很好,很正常。她的情感丰富,但不是那种很随便的近于轻浮的寄往:对每个男生都感兴趣。她有标准:就是让她的灵魂也感动的。讫今为止,她还没有遇到。
  翔宇哥送她的手机让她体会到一点点被异性关爱的新鲜。她觉得非常有意思。如果人们用物质表述“爱情”的话,那她一辈子也不会有。
  “简爱对罗切思特的爱没有任何东西作信物,然而,他们爱的却是那么生动,那么长久,即便是他们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对爱更加忠贞不渝更加深切。那才是真爱。”她的脑海里浮出了蔡浩生的面孔,她下意识的使劲甩甩头,然而,他的眼神更清晰了。
  她突然莫名其妙的迷茫起来:我有爱吗?
  她摆弄着手机,痴痴呆呆的不知想着什么,不知不觉中火车到站了。
  下了车还没到出站口她就看到了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一只胳膊高举着小牌牌:纯如。
  她向那只胳膊走去。
  温家的司机站在那儿正在人群中一个个搜寻着他熟悉的那张面孔。
  “师傅!我在这儿。”纯如挤到他的跟前。
  他接过行李迅速拉住她的手:“累吗?”
  “不累,很高兴。有机会你也跟我回我家看看吧,那儿有一个天然湖,还是湿地。好多鸟儿在那儿住着,每天清早它们都叽叽喳喳的叫,就像大合唱,热闹得很。”
  “哦,好哇。你就做我的导游。”
  他们俩手牵着手在人群里向站外挤。
  她与他已熟络。并且在谈论中没有什么不同的观点阻碍。这也许是他们都是吃别人饭的缘故吧。谈的来使他们的友谊不断加深,然而他们又都明智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的友谊就像外交使臣同坐一桌一样各自都代表着各自的身份,特点。而他们友好的目的就是相互尊重与理解。
  这种友好是有益身心的。两个年青人都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在一起时总是开心的。
  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那片别墅区。到家了,纯如的心有一种被捆绑的感觉。她不笑了。
  司机也变得严肃起来,他打开车门,接纯如下来,他只用一种鼓励的目光看了看她,就把车轻轻的开到库房交差去了。
  徐嫂和颜悦色的帮着纯如提着不多的行里先到了她的房间。徐嫂笑着问纯如,“要不要我帮忙整理你拿来的东西?”
  “不用了徐嫂,您忙去吧,我自己来。”
  “哎,好。你快点去大厅,他们都等着你呐。”
  “知dào
  了。”
  温家的大厅里,只有温金璞父妇俩,子华去日本的大阪处理一单商品因发xiàn
  有点问题而引起的纠纷,秦蓉在公司与工厂之间周旋,也难得回家安闲的陪他们坐一会儿;孙女温小宁近些日子更像离巢的小鸟不愿归家。整日的冷冷清清让温金璞夫妇急切的盼着外孙女回来。她这一走掐指算算才仅仅五天,但他们觉得过的又慢又长。而且外孙女那头没有任何可以联络上的信息,这种状况在感觉上让他们有一种得而复失的空荡。
  好不容易熬到了约定的日期,他们明明知dào
  下午1点多外孙女才到北京,而他们着急的12点就指派司机去接站了,没想到火车恰恰晚点20分钟,2点零5分火车才到,司机整整等了两小时!
  纯如走进客厅看见姥爷姥姥都在沙发上坐着,她柔声的叫了他们:“姥爷,姥娘。”她并没有马上坐下。离开的几天,这里的一切又使她陌生起来,在姥姥面前总觉得有点拘谨。
  温金璞站起来,他和蔼的拉过外孙女,“孩子,我们都想你,快这边坐下,你姥姥想你都快想疯了。她说你就像一片羽毛放出去就飘没了影儿”。
  “姥娘不必担心,我不会无缘无故不回来的。”纯如歉意的说。
  徐丽华有些激动,她总是自觉不自觉的把女儿艳茹的音容笑貌错安在外孙女的身上,“如子,好闺女,快坐下让姥姥看看,哎呀,你瘦了,也黑了。下田干活了吧,你就不该回去!”说着说着,她的心疼就变成了怒气。
  纯如笑笑,“姥娘,我们家没有土地了。我们衡水湖,现在开发成旅游地儿没有田可种了,也不能打鱼了。”
  “那你们村里人怎么生活?”温金璞问。
  “搞旅游服wù
  呀。”纯如热切的说。
  徐丽华最不愿听到这句话,她想起了儿子告sù
  她的情景:她和她父亲卖棱子面!我的祖宗呀,那是一种多么寒酸的谋生之道呀。她那么小的年纪就要去承shòu,真可怜!她的父亲真可恶!
  “好啦,别提那无用的话了,老温,你赶快把东西拿过来,让如子看看喜不喜欢。”
  温金璞喜悦的表情就像和煦的阳光,他笑咪咪的站起来,走到西墙壁雕花紫檀木柜橱前,拉开橱门拿出一个方盒子回到坐位上。他把它放在茶几上,亲自打开,拿出一款造型精制的手机。
  徐丽华接过来递给纯如。
  “如子,看看喜不喜欢,这是最新上市的一种,功能非常多。”她说。
  手机在几年前是许多女孩子青睐的东西。它对于一般家庭来说还是非常奢侈的,温金璞夫妇俩以为这小东西一定讨外孙女希罕。谁料到他们看见的却是另外一种,纯如看到姥爷手上的盒子就知dào
  它是手机了。打开盒子果然是一款蓝色大彩屏手机。这是国内彩屏手机的制造商最新上市的第一批商品,价格昂贵。它与翔宇送的那款在档次上显然不同。但纯如并不以为然,她不管得到哪款手机并不如得到一本她喜欢的书那样兴高采烈。翔宇送她的那种让她觉的难为情,姥娘送她的,让她有一种难以摆脱的压抑。
  温金璞夫妇俩看她表情淡淡的,不约而同的问:“你不喜欢?”
  “姥娘,我已经有一个了。”她柔和的说。
  “你有一个了?你爸给你买的?还是你自己?”徐丽华惊奇的问。
  “不,都不是,是翔宇哥送我的。”纯如静静的说。
  “哪里的翔宇哥?他是干什么的?”他们都警觉起来。
  纯如看他们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凭您们往哪儿想,对与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她想。
  “当然是我家乡的翔宇哥啦。他是田娘的儿子,我们一起长大的。爸说,我小时候净争着和翔宇哥吃田娘的奶水。所以,翔宇哥从小就把我当成妹妹护着。”纯如说起这些,就对田娘有一种特殊的亲切。她的表情漾溢着甜蜜。
  温金璞同情的看着外孙女,心里对那位远方的“田娘”顿生感念之情。他看着纯如频频点头。
  徐丽华则越听心里越别扭。她略皱起眉头,手抚住戴在脖子上的一串奶黄色葡萄粒大的玉珠不住的摩挲。
  他在祈祷。
  她在诅咒!她不住地捻动着由九十五粒和田羊脂玉串成的佛珠。九五,寓意着久福。幸运的数字加上名贵的玉料,代表了吉祥如意。她高兴时摸它,生气时也摸它。她在想,这个世界给了她许多光彩的东西,让她感到荣耀。唯一让她过不去的就是女儿的任性和眼前这个念念不忘家乡的外孙女。那个偏僻的乡下,还有乡下那些提不上大雅之堂的婆娘汉子有哪点可挂念?!
  如果不是外孙女,她一辈子都不想与那个地方有瓜葛。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一把绝情剑,她会豪不客气的举起它削断温家与水榭亭的根根脉脉,让常喜还有什么翔宇、田娘都死去吧,她只要她的外孙女!
  “管他是谁,给他退回去!”徐丽华忍住愤nù
  严励的说“你爸也糊涂,那种乡下野孩子的东西也敢收下?”
  纯如看着姥娘不悦的表情,心里很委屈。她明白,姥娘瞧不起田娘翔宇哥他们。这些她将就着还能忍受,可她最不愿忍受温家瞧不起她父亲。
  “翔宇哥不是野孩子,他在上海美院读大学!我爸也不糊涂,他很慈祥,他理解我的心,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爸爸!”纯如眼睛看着姥娘认真的说。
  徐丽华看着眼前这个貌似温文尔雅的姑娘却说出如此坚硬的话来,仿佛倾刻间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女儿艳如也是这副样子这种态度对她说:“常喜是我遇到的最勇敢的男人,他了解我,他是这个世界上惟一能够给我幸福的人!”
  娘俩说的话竟如此相似!莫非上辈子温家欠常喜的,这辈子才惹上了这个讨债鬼?她痛苦,然而她又无奈。她的头无力的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叹口气说:
  “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