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夜来客

  夕阳隐去,衡水湖淹没在弥漫着水气与蛙声的夏夜里。
  村子里的灯光被巨大的黑夜笼罩着显得如此诡秘。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没声的停在常喜的家胡同口,车里是一对穿着得体,神情举止透着高官豪爵气息的中年夫妇。他们就是那对“陌生人”:温子华与秦蓉。
  他们的司机也与众不同:西装革履年青英俊。车门打开,温子华的一只脚刚着地,秦蓉急忙说,“等等!”
  “怎么,后悔啦?”温子华回过头问。
  “哪里还有后悔一说。我担心的是这孩子从小在这种环境里长大……上午你也看见了,我是说……我是说万一她要不受管束撒泼怎么办?”
  “你这担心有点多余吧!”温子华不高兴的说,“那女孩我觉得很有教养。”他说完下了车。
  秦蓉不再说话。司机为她打开门,她提起一个精制的手工布袋下了车。他们走到门口轻轻叩响了院门。
  司机坐在车里,把前后的车灯灭了。
  他们感觉在这里出现是一件很羞耻的事。
  听到敲门声,常喜的心里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与慌恐。他知dào
  是他们来了,女儿回来是不敲门的。他提起拐步履缓慢的向门口走去。
  木拐敲打地面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心酸。他打开门问了一声,暗淡的灯光下双方都不能看清对方。
  “啊,怎么称呼呢,我们是艳茹的哥哥和嫂子。对不起,打扰了,可以进去吗?”温子华礼貌的说。女人站在他的后面全神贯注的看着面前拄拐的常喜。她已从乔德吉那里知dào
  常喜的视力不行了,所以才那样大胆的观察着这个让她小姑子竟然为他抛弃一切的男人有什么特别。
  偏见就像雾一样,遮住心灵最真实的眼睛。
  他有什么呀!几乎浑身残疾,除了那张脸凝聚着一种说不出的男人特质外,他怎么能与蔡浩生比。浩生比他年青;比他有学问;比他温柔;比他……,总之比他哪都好,艳茹看上他什么了?!真是鬼迷心窍。
  常喜看不清他们,但从感觉上他知dào
  那俩个人正在观察自己。今天,他的心情本来就很糟,又见他们在黑灯瞎火的夜间来;心里就更加不悦。他面孔怪异神情讥讽的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光线能照亮自己的地方:
  “第一次相逢,看清楚点,黑咕隆咚的能盖住一切。小心摔着!”常喜阴阳怪气地说着转身就往屋里走,“来吧。”他边走边甩出一句算是招呼了。
  他们走进屋里,常喜顺手在门右边打开电扇,扇叶发出轻微的响声把风旋起来送到客人的身边。屋子里本来就不是很热,旋转起来的风使房间里有一种自然的凉爽,比空调房的温度舒服多了。
  温子华与秦蓉扫视了一下屋内的陈设,见虽然没有什么大家具,但简朴洁净使他们感觉这爷俩的日子过得还可以。秦蓉首先注意到了东西两个内室门玻璃上的剪贴字和小挂饰,她知dào
  这两个名词出自成语故事。一个是出自南朝•;宋•;鲍照《芜城赋》,赞喻女人如兰草一样芬芳的心灵,纨素一样洁白的品质;另一句是出自《史记•;周本纪》:“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喻是用兵周祥定能取胜,又喻是吉祥如意的意思。
  秦蓉看着那些苇编的小蓝和小舟想这两个成语的含义,心里感到惊讶:一个摆小摊卖吃食的女孩能有如此的雅趣吗?她斜了一眼常喜,突然觉得他比白天威武了许多,挺拨的身板和眉宇间有一股不可侵犯的轩昂之气。
  “不可小瞧此人!”她想。
  温子华对那些字啊舟的不以为然,女孩子喜欢弄一些小东西当作情调,他女儿小宁就这样,一个手机上挂了几个小饰品,花花绿绿的。她们就把这些小零碎当浪漫,有点不可理喻,孩子气。他转过身去,北墙上的那副大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她傲视着同胞哥哥,冷漠的告sù
  他:纯如流着我的血,没人能征服她!
  子华看着妹妹的笑突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这张照片他在家里见过,是北影的摄影师刘峰给妹妹艳茹拍的。
  照片出来后妹妹非常喜欢,她特别放大了一张挂在自己的房间。家里人,尤其是母亲看到后很不高兴。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人们的思想,意识都统一在单调禁欲的水平线上,色彩单调、服饰单调,就连表情也以“严肃”为美。“时尚”“个性张扬”是大多数人们不知为何物的新字眼。而艳茹是一个军人,那样稳重不足张扬过度的表情与身姿站式不符合身份。“拿掉!”母亲徐丽华不容反驳的命令艳茹。艳茹不悦不服,但她还是取下来了。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见过这张照片。
  黑漆漆的夜,面对着一个不该失去生命的年轻女人的遗照,没鬼也会生鬼。
  这张赋予灵魂的照片,放在艺术照的审美学上讲是独一无二的。你瞧,一个欲要绽放自己的花样姑娘,她那自信大胆奔放的性情在运用得当的光线下尽情流动,让人觉得触手可摸。如此让人美不胜收的照片在温家却不受欢迎,知dào
  这为什么吗?告sù
  你温家的底细:他们不喜欢艺人。他们对艺人有一种看法,这种看法使他们对艺人敬而远之。
  温子华看见照片有点不高兴。他与秦蓉对视了一下,他想说什么,没料到一边坐着的常喜先开口了:
  “怎么,看见你妹妹的照片不高兴了吧。”
  “这张照片还是取下来吧,不太合适。”子华郁郁地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就给我下战书了?”
  常喜早就想挑zhàn
  了,或者是:找茬了!
  “嗯……我妹妹因为你吃了苦受了难不说,她还因为你名誉受损!她走了,你难道就不应该尊重她,让她的亡灵干净安息些吗?”温子华沉重的说。
  常喜觉得这话怎么那么刺耳。
  “照你说,我是个罪人,我是肮脏的喽?”
  “噢,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已不在了,你何必去打扰她呢。”
  “打扰?那你们半夜三更的来算不算打扰?安息!你们抛弃她这么多年,她能安息吗?”常喜激动起来:
  “你们把我看成了什么!你们把艳茹与我的婚事看成了什么?你们把我们俩的女儿又看成了什么?你们就这样贬着一个踩着一个来接我女儿吗?这样你们能公正的对待她吗?你们现在还用这种不平等的口气跟我说话对得起我妻子艳茹吗!你们想想,你们除了钱多权高以外,有什么与我不同的地方!你们是公民我也是公民,你们受法律保护我也没有被排斥在法律外!我异端吗?我向你们跪乞了吗?我怎么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下贱不是人?你们说,为什么,为什么!”
  压上膛的炮弹最怕点燃导火索,这是子华自动送上来的。
  常喜十几年来怀念妻子的痛,被温家瞧不起的憋屈,还有亲手养育女儿付出的代价混合成一股挡不住的潮水倾泻而出。他因激愤而面红耳赤。
  温子华与秦蓉面对这一顿抢白而尴尬起来。他们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他们最不关心的人却如此肆意的兴师问罪,他们感觉自己的地位被动摇了,自己的尊严被轻视了,他们窝火!温子华想发作;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但,他被秦蓉制止了。
  她冲他摆摆手使了个眼色:你是温子华,能跟他一般见识?否则,你不也成了村野莽汉!
  女人总比男人多一张面孔:
  她冲常喜说:“兄弟不要这么冲动,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再不要说那些没用的话了。你抚养小纯如辛苦了,我在这就代表温家向你致个歉、道个谢。以后我们就有得走动了,有走动就不是外人了。哎,还有,我还要问你一句:你想必也知dào
  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了,我们是不是见见小纯如……”
  “那要看你们的诚意!”常喜长出一口气。
  “怎么着是‘诚意’?”子华说。
  “你们是不是温家人,谁见过?再说,接我女儿去北京是正大光明的事,你们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来。我女儿说得好,你们如果是骗子,我也把她交给你们?那岂不是害了她!”常喜认真严肃的说。
  温子华见状又气又急还不得发泄。他开始后悔没有把乔德吉带来,那样,他会免去很多麻烦。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呆只能顺着常喜的竿往上爬,他克制住自己客气的说:“得,我给乔先生打个电话,你接听一下,让他给做个证明。”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个键电话就通了。
  “喂,乔军长吗,我是子华,我在衡水,您跟……您跟常喜说句话?”子华把手机递给了常喜。
  他感觉自己搬来了一个“救兵”。
  常喜的情绪一直不稳定,他接电话的手有点抖,电话里传出乔德吉的声音:“常喜呀,我有点二百五,做了一件不通人情的事,你说,我怎么补偿吧。”
  “乔团长,您抽了我一鞭子又来哄我,我上哪要补偿去。您还不如把我放到战场上挨一颗枪子来得痛快!”
  “喂,常喜,我是说真的,你女儿走了,跟前没人不方便,你现在还属半个军人,我现在说话还管点用,说,你想去哪个疗养院,我去给你协调还可以办得到。怎么样?”电话里乔德吉认真的说。
  “算了老首长,我离不了衡水湖。艳如在这儿。再说女儿走了还会来,我在这守一辈子啦。”啪,他把电话挂了还给子华。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说。
  子华夫妇看着常喜复杂的神情,痛苦的面孔,心里也滋生出一些同情来。但仅这点同情丝毫没改变他们要接纯如走的意念。
  “要不这样,如果你确信我们是艳茹的哥嫂,我们明天再来接纯如走好不好?”温子华用商量的口气说。
  常喜没有说话,他心绪烦乱。女儿要离开他已成定局,不管她愿不愿意。他不为女儿担心,女孩的心思是随着环境不同而变化的,她与温家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只要相见就会彼此亲善交融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就是血缘给予我们割舍不掉的亲情!即然这样,就赶快结束这离别的痛苦场面。他不喜欢温子华他们在他面说三道四。
  他拉开身边的抽屉,从里边摸出一管深棕色通体油亮的竹笛慢慢横在嘴边,稍许,《喜相逢》欢快的曲子在房间里飘飘荡荡的弥漫开去。他吹奏着,那悠扬的曲子和着他的心境冲出屋子在夜的上空回响……
  笛声悠扬,那个被遗忘的灵魂,你听到了吗?
  温子华夫妇被他的举动闹晕了,他们弄不懂,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吹起笛子来了?他的神经是不是也有毛病?
  乡村的夜,因了这悠扬的笛声更显得宁静。俩人相对无言的看着常喜,心里正疑惑着就听见屋外的大门响了一下。随着就有了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爸爸!”竹帘掀起,一个年轻女孩走了进来。
  常喜听见女儿的声音立kè
  停止了吹奏,他把笛子放回原处。他冲女儿笑笑,“丫头,家里来客人了。”看得出,他镇定自若是装出来的。
  “过来,我给你介shào
  介shào
  他们是谁。”
  纯如向着父亲走过去,她的眼睛却一直停留在那俩陌生人的身上:不错,就是白天她看到的那俩人。“不磊落!”她藐视了他们一眼,就走到父亲身边把一只胳膊搭在父亲的肩上,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他们身上,那目光充满了警惕和疑问。
  温子华与秦蓉见女孩进来才明白:原来常喜吹笛子是在招呼女儿回家!噢,多么奇特的联络方式。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温子华夫妇相视而笑,心中对这父女俩的种种担心疑虑此时已消去几成。
  再看那女孩,更让夫妇俩张嘴结舌:她第一眼看去似艳茹而非艳茹;她穿一件纯白束腰短款窄袖上衣,下着深蓝色西式打褶校裙。身材高挑,鼻梁挺拨;一双眼睛闪烁着迷人的光芒。那光滑的额头好似蕴藏着巨大的智慧;那圆润的下巴让人感觉到她文静背后的敏锐思维。她的眼睛与额头还有高高的个子像她的父亲,那端正挺拔的鼻梁、曲线饱满的双唇和下巴像她的母亲。总之,她是父母俩个的优点组合!
  “天呐,那是女孩儿吗?简直就是………就是一个魔女!”
  温子华夫妇惊叹着她的美貌:这的确是一个无法让人拒绝的女孩。
  纯如看着他们俩人全神贯注审视自己的样子很不高兴。她别过脸去问父亲:“爸,我看见门外有辆车停着,你说他们是谁?”
  “他们是你大舅和妗子,是来接你的。丫头,你跟他们去一阵子会开眼界的。我的闺女是懂事的,叫一声舅、妗子这个陌生的坎就算过去了,没什么,亲的掰不开,疏的贴不上!”
  常喜对女儿说,“去,叫他们一声。”
  纯如重新看着他们,这俩人就是妈妈的哥哥和嫂子?亲的?
  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要是他们在我一岁时来抱我一下,我的触觉记忆会留下肌肤之亲,要是他们在我几岁时来跟我交流一下送我一个布娃娃,我就会有娘舅亲,骨肉亲的感觉终生难忘。可是十几年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与他们形同陌路。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来了一个大舅和舅妈,谁能轻易的说叫就叫!她用拒绝的眼神看着他们。
  一条鸿沟的桥梁不是如此随便就能搭建的。
  屋子里非常的静,每个人好像都在等待自己期待的事情发生。温子华夫妇是忐忑不安的;常喜是焦灼的;纯如是冷静而又矛盾的。
  她知dào
  自己的态度决定着此时沉闷气氛的走势。
  她不想就这么轻易的迈过这条鸿沟,太便宜他们了!
  她收回目光看着父亲,他额头上浸着细密的汗珠,那个v字型的伤疤也象着魔似的闪闪发光;他坚硬的头发如乱草一样毛刺刺的扎煞着。
  这个傻爸爸用十九年的心血把我抚养大了,我的骨血,我的筋脉,我的智慧都是吸收了爸爸的生命汁液长成的!如今我终于长大了,您为什么不想千方百计的留住我,还反推女儿一把呢!您不怕我留在北京不再回了吗?
  傻大兵!真是这话吗?我绝不信!
  善良的心才替别人着想。
  我该怎样报答爸爸呢?理解他,听他的话是目前惟一能做到的。
  我叫了爸爸开心吗?我不叫爸爸安心吗?
  爸爸是矛盾的。她知dào
  ,如果不叫爸爸永远不会安心,就像温家把这一天拖了十九年一样,爸爸十九年没有安心过。他等着这一天,为妈妈、为纯如也为他自己对妈妈亡魂的交待。
  “我要爸爸安下心来,不要他左也痛苦,右也痛苦!”
  “大舅、妗子。”她鼓足勇气平平淡淡的叫了他们。她的手在叫时使劲的抓住了父亲的肩膀。
  常喜连锁反应似的抬起右手按在女儿的手上。
  “好,准确到位!”常喜鼓励女儿说。
  温子华夫妇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们不知所措的答yīng
  着。这充满乡土气息的称呼就像一把火炬照亮了温家与乡下这段黑暗的历程。那一声呼唤犹如一股巨大的暖流从温子华的内心深处向外奔流!
  他激动的双手有点擅抖,想去抱一下这个让人爱怜的外甥女,可不知有什么力量阻止着,让他的双腿挪动不得。
  “纯如,我们想你!你姥爷姥姥更想你!”子华的眼睛有些湿润。
  纯如没有回应大舅的话。尽管她的内心情感错综复杂,她的理智是清醒的。她慢慢的扶弄着爸爸的肩膀,“爸,您要我离开多长时间?”
  “傻丫头,从今往后你就像离巢的小鸟一样自由飞了,还想着回来?我这个老营盘不适合你了。”常喜克制着自己。
  “爸说的才是傻话呢!这里是我永久的栖息地。你看小燕子冬天走了春天就回来。我就是衡水湖里的一只候鸟儿,随时都会飞回来。”纯如认真的说。
  “好吧,丫头,你随便,没人挡着你。你告sù
  你大舅,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走。”
  看着那父子俩的默契与依恋,温子华夫妇开始转变态度。他们觉得常喜并不是那样一个简单勇猛的老残兵,他懂情懂理,又勇于为情理献身,他像个侠骨柔肠的男子汉。也许妹妹就钟情于他的这种品性。此时,他觉得温家有点愧对于他,也扼杀了艳茹对幸福的追求。
  他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抬头坦言的说,“常喜,我们对不住你,希望你见谅,终归我们还是成了一家人,你放心,小纯如跟着我们就和在你这里一样,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
  常喜听出子华说的是实话,他心里平衡了些。
  “丫头,你听见大舅说的话了吗?在温家与在这儿一样。我知dào
  ,你在那儿比在我这要享福多了,那老大的北京什么好玩儿的地方都有,什么新鲜事儿都有。我这傻丫头你开眼界去吧。快进去收拾东西,跟他们上路!”
  温子华非常感激的点头,满脸乐开花似的应着:“是啊,是啊,你姥姥在北京等着你呐,盼你早点到!”
  秦蓉见状也高兴地在旁边帮腔,“你姐姐小宁听乔伯伯说你长的漂亮也着急见着你。你听爸爸的话收拾一下吧,要不要我帮忙?”
  对于子华他们来说,这里就是地狱,他们可不想多呆。
  纯如不悦的看着他们,心想:你们现在倒着急了,早干嘛去了!十九年都过去了,还在乎这一天半载的。
  “据我所知:国家与国家,团体与团体,家与家之间如果要互访,必先征得双方同意并提前预约。这表示一个国家的文明,一个团体的素质,一个家庭的修养。您们黑夜突然造访要我跟你们走,这么大的事,我一点准bèi
  都没有,走不了。再说了,你们的头上也没贴着温家的标签,我怎么知dào
  你们是不是大舅大妗子。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呢。”她说完离开父亲走进自己屋内把门关上不说话了。
  温子华夫妇哑然相视,这丫头不好惹!
  常喜知dào
  女儿在使性子。
  她就是这样,不公平时你就是天王老子她也敢说不字。常喜用手抚弄着自己的额头沉静的对温子华说“等一会吧,她会过去的。”
  常喜的这句话就像把一团蚂蚁放进了温子华夫妇的心里,等!等到几时?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难道这丫头非要我明天再跑一趟?……不行,他不想让衡水湖的人看到他们,虚伪也好,有愧也罢,总之他不能在这个地方过多的抛头露面!
  怎么办?他急得心绪烦乱,也无心与常喜再说点什么。
  他更害pà
  墙上那张照片,那里有一双眼睛…。
  秦蓉看出丈夫心急的样子,就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示意他不要着急。她从木凳上站起来,走到桌前把那个布袋子放到上面:“兄弟,来时我们没有来得及买东西,就给你带了点钱,纯如不在身边你可能用的着……”她和颜悦色的说。
  常喜的眉头皱起来:“我不用钱,你带回去吧。”
  “这是五万块,你添加一些方便生活的日用品我想还是足够的,如果不够用,回京后……”
  “够了,够了!你的意思是我把女儿卖给你们了?!收起你的破钱来,别说五万,就是10万、百万我都不希罕!我女儿是去走亲戚,不是卖给温家!”常喜怒气冲冲的说。
  屋子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子华面对如此场面束手无策,他驰骋商海几十年从没这样无奈过。面对客户、面对对手、面对自己的员工他应用各种技能与手段总能运筹帷幄赢得他们。可今晚他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常喜,你说这事怎么办好?”
  “怎么办好?你们心里自然清楚。问我怎么办,哼!你们真的挺能装蒜。”
  子华又想着急,秦榕赶忙说:“对不起,常喜兄弟。是温家太想念小纯如了,所以有些事做得过于匆忙了,还请你原谅。”
  “‘匆忙’?匆忙是幌子,瞧不起是真!看在我女儿的面子上,我不跟你们较真。乔团长说你们是想让纯如到京城读书,那里的教育资源是全国一流的。这样即给纯如提供了一个好的环境又圆了你们怀念亲人的梦。我就是看在这份上才答yīng
  的。你们该接走就接,拿这么多钱来啥意思!补偿?后悔还是与我这不起眼的残兵废勇一刀两断?”
  子华觉得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他无力反抗。
  “唉唷,你想哪儿去了,我们什么意思都没有。这不是成了亲戚吗?先来为敬有所表示,就这想法。你觉得不妥我收回来,千万别生气。好吗?”秦蓉说。
  这时,纯如突然从她的房间里冲出来:
  “我在你们眼里就值这个数吗?五万买一个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子华没有底气反驳这个满脸怒气的姑娘。
  “你们逼我这样说。冲钱,请你们马上离开我的家,冲我爸爸解人的好心,我跟你们走。可我告sù
  您们:我人走了心还在这儿!”
  子华惊讶得看着她:“你说跟我,我们走………什么时候?”
  “现在。省得你们在这糟蹋我父亲!”她冷静的说。
  温子华夫妇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快结束吧。
  纯如本打算“报复”他们一下,可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舅母与父亲的对话很生气,他们在用钱羞辱自己的父亲。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很想替父亲回敬那俩人一拳,算是这十几年来对他们的一种惩罚!
  她挺直了腰板走到父亲身边:
  “您们的钱是变了味的,它不能弥补任何创伤。”她冲着子华说。然后面对父亲认真地说:
  “爸爸,您放心,不管我走到哪儿永远都是你的女儿,我比谁都知dào
  自己是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是跟着你吃着苦一点一点长大的,爸是用勤劳教会我怎样做人的。我有良心,我有自尊,我更有宁折不湾的脊梁。我不会贪图别人的富贵而丢失自己。我永远是我自己。我也知dào
  没有我的日子你能行,因为你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我知dào
  :天下最傻的那个人就是我爸爸。”
  “好,爸爸傻人做到底!”常喜一拍桌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