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最绝之痛(上)
“付出与收获,总是相辅相成的。”李林甫笑眯眯地说道,江晟天软颤着双手,犹如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样一拐一拐地坐到椅子上,叶之杭和李林甫二人冷冷旁观。
江晟天愤愤地瞪向他们,目光就像一只刚刚从敌人手中脱离了的小兽一样,喘息未平,余痛隐隐在胸口间刺动。
“同样,既然你已受苦了,自然会有甘来。”李林甫道,一只手亲切地拍到了江晟天的肩头上,“我已择好良辰吉日,其时你便可与音如成亲,皆为佳偶,今日起你可是我李林甫的未来女婿哩!”李林甫的手再拍了几下,充满和善之意。换一番话来说,便是你既然将成为我的女婿,可要好好替我办事,这样十二断魂丸的解药也会准时奉上,免去身体的苦难。
但江晟天面色依然无丝毫转变,依然怨怼。
李林甫也没有将他这般脸色放在心上,呵呵地笑了几声,和叶之杭离开了房间。
“现在软硬兼制,他已完全落入我们的掌控之中,丞相大可放心了。”叶之杭与李林甫一起步出流心苑时淡淡说道。
李林甫稍稍侧首瞥了紧闭的房门一眼,笑道:“就算是最笨的人都知道,现在最佳的选择就是为我李林甫办事,既能抱得美人归,也能保得住性命,更可况我看得出他可是深深钟情于音如,因此……”
他拨捋了一下长须,啧啧有味地露出一副不言而喻的表情。
至于此时叶之杭心中则是继续盘算着,如何重新利用江晟天对付天风帮,毕竟今次此事已显出江晟天还未能割舍与陈如风的兄弟之情,此后对他在“斗智”这一场之中的胜负关联极大,他不得不细心思量。
房间之内,江晟天一跌一撞地重新站了起来。
他抓稳了床角,牙关紧咬,渐现狰狞之色。
愤怒、憎恨充斥满他的心头,牙缝之中只能嘶嘶地透出几个字:“李林甫……”
日月流转,光阴飞逝,眨眼已至深夏。
灼热的空气弥漫在长安大街,这里一如既往地人声喧杂,热火朝天,尤其是酒馆茶馆更是人头涌涌,要寻一张空桌都显得十分艰难。
自然,仙来客栈里也不例外地是熙熙攘攘的人潮。
胡九未甫一走进客栈,就已经被里面各种江湖人士粗大的嗓喉淹没了耳朵。
但谢兰汀还是看到了他的身影,立刻绽露出笑颜,也顾不上招待那些态度极为粗暴还带着几分不满的江湖人物,直接往胡九未走来。
“帮中没事情么?”谢兰汀语气之中已毫不见外,就像问候亲人一样的口吻。
胡九未扫视了一下客栈内的人,一边摇了摇头,“帮主让我前来探望一下你的。事情不是没有,只是……”
收敛了目光,落到了谢兰汀的俏容之上,他似乎不想多说些让人忧心之事,便苦笑了一下,“现在可是多事之秋啊。”
谢兰汀不知从哪找了张空桌子,拽着胡九未的衣袖坐下来,胡九未也不理会周遭他人头来羡慕又有点怨怨的目光,继续道:“自瓜洲渡头烧船一役之后,我们帮中的漕运、米粮和绸缎三行生意便一蹶不振,帮主决定壮士断臂,直接将这三根支柱拔掉,免得反成拖累。虽然我们还能出外做护卫来勉强维持帮派的运转,但如此一来帮派的收入来源就紧锁了许多,帮中也有一些人有怨言……”
话及至此,胡九未苦恼地用手搓了搓额头,谢兰汀一时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他,一双秀目不离半寸地注视着他。
“不过……”胡九未缓缓说道,“帮主烦是事情比我还多呢,他这段时间总是将自己闷在房间中,每次从房间里出来脸容都要憔悴几分。”
谢兰汀长叹一声,“没想到他们两个人会是一个天一个地。”
胡九未不解道:“什么一个天一个地?”
“你不见外面好像是有哪户大户人家在置办喜事吗?”
胡九未才想起自己一路过来,整个长安都沸沸腾腾,常见到有一大堆家丁扎群窜来窜去,忙碌不停,可具体在为何事奔波,他是不得而知了。
谢兰汀不多卖关子,道:“便是当朝丞相李林甫要嫁女了哩!”
“什么!”胡九未大愕。
“有幸成为丞相女婿的,便是江晟天。”
这下可将胡九未的嘴巴撑开成一个浑圆了。
“江帮主……他和李音如要成亲?”
谢兰汀肯定地点了点头,胡九未却要半晌才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我听那些江湖中人说,江晟天最近连出狠手段,和鲲鹏门、碧血轩、斗日派和残影阁四派联手,将长安里面大大小小的帮派都揽入怀中,暗地里成了相府的力量,可谓现在整个长安都遍布了李林甫丞相的爪牙了。”谢兰汀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又听说他为丞相打通了几条财路,能力过人,得到了丞相的青睐,丞相才将女儿许配给他。”
胡九未沉吟了片刻,问道:“他们大婚之日是何时?”
“五日后便是了。”谢兰汀答道。
胡九未又陷入了苦思之中。
“他们一个就玉成好事,一个就要烦恼诸事,难道这真的是命数不同吗?”谢兰汀托着腮帮,自顾自地说道。
与此同时,相府也是浸在一片喜庆之中,下人们也开始了紧张的筹备。
刚刚向李林甫交代完事情的江晟天,从书房之中缓缓步出,几日后便是自己的大喜日子,可此时他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倒有一点隐约的愁容在额上泛着。
望向澄澈的碧空,身处于相府重重密屋之中,心胸无法如天上那般,广阔通明。
倒像是在狭窄让人喘不过气的裂缝之中,艰难地求存着。
深深吸气,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了李音如的居所。
路过他身旁的家丁女婢都十分恭敬有礼地向他打招呼,毕竟是未来姑爷,他们可是得罪不起的。
但江晟天就似走过了数十个幽魂一样,对他们视若无睹,自怀心事,也不怕被他们觉得自己目中无人。
“音如。”江晟天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
李音如正在擦拭琴弦,眉毛如水弯,看着他,面容清淡无痕。
萍姐向他弯了弯腰,知江晟天有话要单独与李音如说,便退出到房外,掩上门。
然而,房间之中只有长久的沉默。
“如果你不想成亲的话……”江晟天酝酿了许久,才勉强开了口。
李音如的手止住,他也说不下去了。
琴弦拨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
“你后悔了?”
“不……”
“你不想娶我为妻?”
“当然不是……”江晟天的脸已经涨红一片,慌乱语塞。
“只是当日……唉,我怕你还没有忘记那个人。”江晟天不敢正视她,侧过脸去,终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忧。
李音如也不作声,蓦地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前,将他的双手托起,紧紧地握着,一双眼脉脉注视着他,柔声道:“为什么你要这样想?我早就将他放下了……”
江晟天好不容易才望向她的眼睛,依然是有所怯惧,缺乏自信。
“那一晚我与他相见,便是将心中最后的情丝断掉了。”李音如将头轻轻埋进他的胸膛之中,“傻瓜,现在你才是我心中的那个人呐!”
一股软流奔涌而来,席卷了全身,满腔言语,此刻化作了万千缕细思,缠绵心间。
江晟天微微一震,除了将她紧紧搂着,别无他法足以表达自己这时激扬的心情。
“我们就静待五天后,成为一生一世互相守望的人吧!”
李音如的这一句话,一直滋润着他,直到他回到了流心苑的房间之中。
关上门,空荡荡的房间里剩下他自己一人之时,却有一阵阴霾笼罩而来。
他皱下眉头,望着窗外斜阳直照。
如今,他的性命,他的幸福,也尽在李林甫掌握之中,只要自己稍有拂逆,李林甫轻轻一捏,他的一切都会变成浮光泡影,烟消云散。
他走到了床头,掀开了枕头,里面摆着的是一叠厚厚的账簿。
既然他将自己的一切交出,李林甫也已对他完全信任。
夕阳红如血,江晟天静静地看着这叠对李林甫来说生死攸关的账簿,想了很久,很久。
天风帮。
“帮主!”胡九未刚从长安归来,就直奔到陈如风的房间。
房间之内,死气沉沉。
陈如风原本踱步到了窗前,见胡九未赶了进来,便问:“怎么样?看你神色匆匆的模样,该不会是谢老板娘又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不是,有事的是另一个人,而且是喜事……”胡九未迟疑了一下,突然有点后悔。
陈如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之意,“既然是喜事,那就不妨说出来吧。”
“是……江帮主他即将要和李林甫之女李音如在五日之后成婚!”
胡九未盯着陈如风的背影,似是等待着他的反应。
“哦。”片刻之后,陈如风才淡淡开口,“这样很好啊,他终于都完成了他飞黄腾达的心愿了。他可没有将请帖发到我们手上吧?”
胡九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呵呵……丞相女婿……”陈如风冷冰冰地在自言自语,胡九未怔了片刻,便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远在长安的江晟天,与身在天风帮的陈如风,同时望向了窗外乌云蔽月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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