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峰回路转

  “咦?怎么会有件湿衣服?”吉斯找到打火石,狐疑地点亮桌上的烛灯,随着火苗逐渐从小变大,床上的一道人影慢慢清晰起来。
  “是谁?!”吉斯心中一惊,暗道莫非有贼,不过当他看清那人的模样时,却愈加吃惊了,难以置信地道,“菲狄?!”
  只见菲狄正以一个十分奇异的姿势盘膝而坐,脊背挺得笔直,双目似阖非阖,两手交叠置于膝上,一动不动如观音坐莲。整个人似乎晋入某种冥想的境界,这本不稀奇,基督教亦有这种静坐冥思的仪式,只是这种结跏趺坐的姿势却着实古怪,当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看到菲狄如大理石雕像般完美无瑕的外型,吉斯和诺兰不禁四目交投,不约而同地停止发声,只以表情和口型互相表达心中的疑惑。
  与此同时,菲狄却藉着前生所学的西藏密宗冥想秘法晋入一种古井不波的境界,也就是所谓的“识海”。他的意识此刻仿佛化作一株世界之树,耸立在一个四面环海的孤岛上,水面平静如镜,万籁俱寂下似有涓涓细流在悄然流动,滋养着大树的根部。前世的记忆宛如树影般倒映在水面上,与大树本身竟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渐渐重叠起来,亦真似幻,难分彼此。
  说不清过了多久,菲狄终于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却发现吉斯和诺兰两人正以看怪物的眼神盯着自己。经过两个小时的冥想之后,下水救人时所耗费的体力早已恢复,精神更是感觉神清气爽,浑身似乎充满了新的活力,密宗法门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你醒了?”吉斯看到菲狄终于睁眼,脸上似乎隐隐地多了一层莹润饱满的神采,压抑良久的好奇心再也按捺不住,“你怎么会跑到我们俩的房间来?”
  “除了你们父亲之外,最奢华的房间自然是你们二人的。”菲狄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坐着,口中淡淡地说道。
  “呃,我的意思是……”吉斯挠挠头,似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你下午跟父亲闹翻,然后就决然离开,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好意,却怎地又……”吉斯的意思很明显,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以菲狄早先表现出来的孤傲绝伦,理应不屑于再回到这里才对,难道他发了一场疯竟然致使性情大变,连脸皮厚度也增加了几分?
  “天下无我去不得的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能管我?”菲狄的言语虽然嚣张,语气却平淡至极,隐隐有种勘破荣辱、不拘小节的意思,境界比之一味的孤傲却是高了一层。
  “是、是,菲狄你不是一般人,这点我们已经知道了。”吉斯口中称是,心中却在暗自腹诽:父亲说你蛤蟆吹大气还真没说错,别的不说,琳姐若是命令你往东,你敢自顾自正西?不过他本以为菲狄已经不告而别,此刻见到他竟然呆在自己屋里,心中却是有些喜出望外,因此也没有当面吐槽,而是连连附和。
  “当然,如果没有别的事,我也不会如此无聊,回来陪你们俩废话。”菲狄毫不客气地说道,虽然前世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一些,可今世从小到大养成的孤傲个性却在他身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或许会因为记忆恢复的缘故而稍稍收敛,却不会因此彻底改变,“有件事要你们俩帮忙。”
  “咦?”吉斯和诺兰闻言均吃了一惊:这家伙居然会张口求人?不过吃惊归吃惊,当听到连菲狄这种人都有求于自己时,心中难免有些飘飘然,于是大方地道,“什么事?尽管说来听听。”
  “我要你们派人去城中打探消息,”菲狄说道,“我需要知道罗马教会对下午那件事的反应,还有琳……主人的动向。”
  “原来如此。”吉斯点点头道,“想不到你对琳姐如此忠心,其实我们对这件事也很关心,只可惜因为你跟父亲争吵导致他对琳姐印象不佳,害得父亲勒令我们要与琳姐断绝关系。虽然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得乖乖听话,可离开了父亲的支持,我们兄弟俩力量十分有限,也没有可以使唤的人,所以这事着实有些为难……”说到这里,吉斯突然灵光一现,“等等,我们俩虽然使不动人,不还有姬儿小姐吗?菲狄你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又一心报答,定会帮我们一把的。她家在罗马有权有势,仆役无数,对城里的情况肯定也比我们熟悉许多,若是有她帮助的话,这件事应该不成问题。”
  “你竟能想到此节,倒也不算太笨。”菲狄略有些诧异地看了吉斯一眼,“其实我本就是这个打算,只不过想考验一下你的智商罢了。”
  “是……吗?”吉斯难得被菲狄“夸奖”,不由有些讪讪,心道你若一开始便有这打算,为何刚才不去向姬儿提起?分明是只顾耍帅,忘了正事,还留下一句“我是红领巾”,鬼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样吧,等明天我私下里去请姬儿小姐帮忙,今晚你就跟我们先在这里住一晚吧,父亲从不会打扰我们兄弟俩夜晚休息的。”吉斯说道,“希望姬儿她能先料理好艾伦吧,那家伙妹妹被人抓了,应该正发着疯呢。”
  “?”菲狄笔挺的眉毛微微一挑,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
  “哦,是这样的……”吉斯本以为菲狄这种自我中心的人不会关心别人的八卦,没想到菲狄竟然表示有兴趣,心中有些惊讶,于是便按姬儿的说法将艾伦的不幸遭遇陈述了一遍。
  “原来这种事古今中外都有……”菲狄像吉斯一样在脑海中自动补完了地主恶霸强抢民女的俗套剧情,心中不禁暗暗吐槽,当然面子上没有流露出半点表情,只是微微点头道:“这事其实很好解决,只消拿钱赎人便可,贵族小姐总会存下不少私房钱,赎个人出来不是难事。”
  “你倒看得明白。”吉斯被菲狄一言点醒,对他的印象又有改观:看来这家伙倒也不是一味的不近人情,这份世故即使在一个普通的年轻人身上都实属难得,而从菲狄口中说出,就更令人诧异了,“那我明天去见姬儿的时候,就顺便把你的建议告诉她。”
  “说了那么久,你们好像忘了一件事耶。”诺兰一直没插上话,终于忍不住道,“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们兄弟俩从小一起睡到大,当然没什么关系。可菲狄你呢?我想你应该不习惯与人同床共寝吧?”
  “无妨,你们两个在我眼中只是两只会说话的布偶而已。”菲狄不禁想起前世的大学宿舍生活,心中倒并不是太反感,只不过口中却依然保持“傲娇”道(菲狄:你丫才傲娇,你全家都傲娇!),“记住,你们俩夜晚不准打呼噜、不准磨牙、不准尿床、不准说梦话、不准蹬被子、不准手-淫、不准插菊花,若是吵到我便立杀无赦,听到没有?!”
  “靠!这是我们兄弟俩的房间欸,你怎么这么多讲究?”吉斯抗议道,“不就上个床,睡个觉吗?又不收你钱,插朵菊花又怎么惹到你了?!”
  “噗嗤!”菲狄忍不住为之喷饭,笑骂道:“果然是‘没文化,真可怕!’”
  吉斯和诺兰不禁大眼瞪小眼:这又有什么好笑了?菲狄这家伙屡出惊人之语不说,还老是对一些很正经的话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好像知道什么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一样,真是个无厘头的怪人。不过话说回来,菲狄那张天生面瘫的婊子脸一旦笑起来,还真是有够“淫-荡”。
  闲话不叙,三人到达罗马的第一夜就在这种轻松平淡的气氛中过去了,浑然不知波诡云谲的局势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接下来的几天便将是风暴来临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吉斯和诺兰起床时已经不见了菲狄的踪影,不过有了昨晚的经验,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心知他定然又是一个人跑出去不知干什么去了,什么叫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看菲狄便知。而与此同时,罗马帕拉廷区早起在街头摆摊的商贩们却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银发男子如风一般华丽地从眼前飘过,一边跑一边口中还在不停念叨:“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每天晨跑三十圈,健康工作五十年……”
  吉斯和诺兰洗漱完毕后,被艾尔希德叫去一起吃早饭。席间只有父子三人,吉斯正啃着手中的面包,艾尔希德却暂时停止了进食,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昨晚我跟奥格休斯又谈了谈你和姬儿的事……”
  “噗!”吉斯差点将口中的面包吐出来,惊声叫道,“什么?!”
  “你不用紧张。”艾尔希德轻轻挥了挥手,“我不会强迫你什么,你们俩能不能成全看缘分,我不会像有些父母一样替你们包办婚姻的。不过奥格休斯既然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好直接拒绝,你们俩总要交往一段时间,然后再看结果。当然,若是你最后还不同意的话,我会当面向奥格休斯说明白,所以你无须担心什么。”
  “可、可是昨天中午……”吉斯毫无心理准备,不禁嗫嚅道。
  “这个奥格休斯已经解释过了,女孩家矜持些总是正常的,你是拜拉穆恩家的男人,这点气量应该要有。而且昨晚筵席过后,他又亲自去问了姬儿小姐,据说她已经同意与你交往一段时间看看,这对你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其实以我的眼光来看,姬儿无疑无论相貌抑或家世,都是上上之选,实属良配,所以你不应该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气馁,须拿出我们拜拉穆恩家族男人的气度去征服伊人芳心,无论结果如何,这是一个男人逐渐成熟起来的必经之路,你懂得我的话么?”
  “我懂……”吉斯还能说什么,只有唯唯诺诺地点头,心道我不仅懂,而且懂得太多了:姬儿之所以肯答应同我交往,一是怕奥格休斯发现艾伦的存在,所以才选择与我“虚与委蛇”来掩人耳目,二是明知道我是知情之人,而且做出了担保,所以不担心我会对她纠缠不清,因此正好借我这个“好心人”施行缓兵之计,既可瞒过奥格休斯等人的视线,又不用担心会付出什么代价,真是一举两得,再划算不过,难怪她会一口答应。
  “很好,这才是我们拜拉穆恩家的好男儿。不就是追个女人吗?让她好好看看你的过人之处,也好为我这个做父亲的脸上增光。”艾尔希德用力拍了拍吉斯的肩膀,却是已经将儿子看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小伙子,“我已经和奥格休斯打过招呼,吃过早饭后你便去找姬儿吧,你们可以趁这几天在城里好好逛逛,培养一下感情,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提,我会鼎力支持的。”
  “谢谢父亲,我会努力的……”吉斯表现得十分乖巧,口中感谢,心中却在暗道老爸对不起了,这事恐怕要令您大失所望了。不过他正愁没有理由去找姬儿帮忙,这下奉旨追女,无疑提供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于是便一口答应,几口吃完饭便拉着诺兰找姬儿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