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在水一方终回

  穆连榕汗毛一竖,灭亡?重生?这两个词都太过宏大了,穆连榕只觉得肩头一紧,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我可不可以拒绝?我不想做大人物,这种使命太重了,我承担不起。”
  “万事万物自有缘法,由不得拒绝。”
  “可是我只是一介小女子,为何要选择我?为什么不是别人?我只想开心的生活。”
  老叟浅笑:“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什么意思?”
  “你只需时刻遵循自己的本心,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便好,该发生的避不掉,是你的终会是你的。”
  又开始了,这老头又开始说些听不懂的人生大道理了,穆连榕忍不住腹诽。
  “那么,一方之地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什么样的存在?”老叟重复这句话,想了许久,才道:“或许,只是一场实验罢了。人间的四季,到底是按照时间的流逝交替四季呢,还是按照空间的位置设置四季呢?既然争论不休,那便专门开辟一个地方试试看,到底哪一种更好。”
  哇偶,这么玄幻,听老叟这口气,难道还有人专门管理这人间的四时变换不成,这通天的能力可真是太可怕了,难不成真的有什么神仙?“所以,这里只是神仙们实验的一块地方?”
  “神仙们?哈哈哈哈。”老叟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没有神仙们。”
  “那,这,这……”穆连榕一时语窒,还是觉得这桩事情太过玄幻。
  “这不是你现在可以知道的事情。”
  “哦。”好吧,不说就不说。穆连榕跟他扯了这些有的没的,想起中毒昏迷的蓝君逸,问道:“那您可以告诉我怎样才能解他中的毒吗?或者说,怎样才能找到蛇母,我已经找不到它了。”穆连榕脸上浮现出一抹失望之色。
  “蛇母有灵,本就是集一方之地生灵之力而生,既取之于民,现在又还之于民,解救了万千百姓,实属一件大功德,它有它的造化,化龙化蛟都是有可能的,你寻不到它的。”
  穆连榕感念蛇母的付出,一方面替它开心,有功德在身可以进化成龙成蛟,另一方面却为还在昏迷当中的九郎忧心,道:“那要怎么样才能救九郎?”
  “他啊。”老叟叹了一口气,似有些惆怅,道:“他是一个意外,不知是何时与你沾染上的缘分,你若不想他死,他便不会死。”
  穆连榕听见老叟的言语,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真的吗?我不想他死,他就不会死吗?我不希望他死,我真的诚心希望他活过来。”说着她便跪在地上做祷告状。
  房间的灯光忽明忽暗,穆连榕坐在地上,双眸紧闭,听不见一切声响,她的左手上戴着一只翠绿的镯子,镯子在灯光下也忽明忽暗。床上突然爬上了一条青绿色的头上有角的小蛇,它吐着长长的信子,嘶嘶地溜到蓝君逸的颈边,张开嘴便咬了下去。
  老叟看着在地上跪着不时祷告的穆连榕,打断道:“心诚即可,不用做这么多多余的礼数。”
  穆连榕听见,马上爬起来,现在这老叟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一点儿也不敢反驳。
  老叟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淡淡道:“一方之地要崩塌了。”
  “崩塌?自我来到这里,这里便灾祸连连,若是崩塌了,那这里的百姓怎么办?”
  老叟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又道:“我也终于可以离开了。”
  “离开?你去哪?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离开?这里的百姓不是一直信奉你吗?你走了他们怎么办呢?”
  老叟语气中有一丝悲伤,道:“我只是被困在这里罢了,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
  “困在这里?什么意思?”
  “一方之地的人们知道在这里之外还存在更大的世界,有很多人不想待在这里,我又何尝不是呢?”
  “你走可以,但是你要把这里的百姓安顿好才能走呀。”穆连榕瞧他总是答非所问,含糊其辞,只顾抒发自己的感概,想到自己曾经答应别人的事情还没办到,便有些心急,道:“鸢尾,方鸢尾你知道吗?冬藏山山主的亲妹妹,说是因为什么规则所以没办法活下去,你有办法吗?”
  “一方之地的规则由我制订,我也是个很懒的人,为了便于管理,每族都只指定一个继承人,避免了争权夺利兄弟反目的戏码,若是有什么指示便让渡缘代为通传。”老叟的语气中有些欣喜,道:“现在,一方之地与外界的通道已经被打通,一方之地不再独立于三界之外,那些规则便通通不再作数了。”
  “打通了?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出去了,可以回到大秦国了是吗?我可以再见到我的父母和哥哥们了是吗?”
  老叟点头,“在你收集完四季的八星盘后,便消除了四季在空间上的界限,这个实验结束了,一方之地不再像个蛋壳被包裹住了,这个结界已经被打破了。这里的灾祸,也将随着空间的打破而通通消失,”
  “真的吗?”穆连榕激动地跳起来,兴奋到极点,而后又升起了一股思乡之情,终于可以回家了。
  “那外公呢?哦,我是说,渡缘大师呢?他好像不太好。”穆连榕对于自己关心的人,一一问起,期望能从这个老叟这里得到合意的解决办法。
  老叟道:“渡缘不过只是一个代号罢了,是我选定的对尘世了无惦念的人间使者,这些人随我在龟山修养,吸天地间的灵气,要比平常的人活的久些。我记得,上一个渡缘,好像是活了一百八十岁才走的。这任渡缘,本已了却凡世,但却对蓝君逸动了红尘之念,一意孤行想要下山去,离了龟山灵气的滋养,自然便回归凡体,下山久了,甚至会记忆错乱,行为失控,他的岁数按照正常人的岁数来看,早已是入土的年纪了。既然下山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还能活多久便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穆连榕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老叟打断了:“好了,回去吧。很多事情,你以后自会知晓。”老叟挥袖,卷起一阵狂风,消失在原地,穆连榕站在空荡荡的山顶,看着山下美轮美奂的四季之景,一股喜悦之情涌上心头,流连忘返,有些不舍离去。远处似乎传来某种回声,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她耐心聆听许久,只恍惚辨出“自由”二字
  阳光倾泻而下,微风吹开久扣的门窗,穆连榕一觉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记得自己经历了什么,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恍惚记得有个老头说了什么,她一直想,头便一直疼。
  有人用温暖的怀抱抱住了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嘴中温柔的唤道:“榕儿。”
  “九郎!”穆连榕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目前完好无损的蓝君逸,一把扎进了他的怀里,“你好了,你活着,真是太好了!”
  蓝君逸摸着颈边的一处伤口道:“我已经完全康复了。”
  穆连榕拭开眼角的泪水,摸摸自己的太阳穴,“我好像忘了什么。”一想到此,她的眉头又紧皱起来,整个人十分痛苦。
  蓝君逸不停地安抚道:“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你记得,有个老头吗?老是拿着一根鱼竿的老头?我们在冬藏山的山洞里面找到八星盘,你和我一起见过的。”
  蓝君逸茫然地摇摇头,“榕儿,你在说什么?”
  “嗯,我记得,八星盘。”蓝君逸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只记得他们要找八星盘,却又忘了为什么要找八星盘。“老头?除了我外公,没有见过别的老头。”
  穆连榕纳闷,一定是忘了什么,她觉得记忆好像被尘封了一部分,她记得有个钓鱼的老叟,可是关于他的事情,她好似记得,细想又想不起来。
  “好了,好了,别想了,告诉你个消息。”
  “怎么了?”
  “逍遥之海现世了。”
  “真的现世了吗?不是海市蜃楼?”
  “嗯。”
  “那我们不是可以出去了?”
  “唉~”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像,还是出不去。”
  穆连榕一脸疑惑:“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你随我去看看吧。”
  穆连榕和蓝君逸一同走出房门,迎面撞上了方紫钏,方紫钏看向她的眼神有三分愤恨七分无奈,她酝酿了许久,才道:“你昏睡了三天三夜。”
  穆连榕一惊,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穆连榕一向不喜方紫钏,但是面子工程还是要做足,道:“这三天劳烦大家了。”
  说着便和蓝君逸一起坐上早就安排好的马车,往半夏区去了。方紫钏见城主没有要理她的意思,自顾自坐车跟了上去。
  半夏区大半区域都变成了沼泽,但是现在这些沼泽又全都消失了,现在这里,只有汹涌着的粉红色的海水。
  穆连榕道:“我们是从逍遥之海掉进来的,那也应该从逍遥之海出去。”
  方长卿凑上前来,道:“是这个理儿,可是问题就在于,不知道怎么出去。”
  “怎么了?”
  方长卿道:“我们曾派船行驶,可是逍遥之海波涛汹涌,一下子便将船打翻了,有胆大的想要游出去,也被海浪拍了回来。”
  “这么邪门?”穆连榕想走近些,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一阵涨潮袭来,拍打在她的鞋子上,等这波潮水退去时,原本翻滚汹涌的海浪突然平息了。穆连榕又走近了些,让海水漫过她的膝盖。突然,她的周围出现了许多漩涡。那些漩涡有大有小,看起来像是要把一切都吞没一般。漩涡越来越多,而且有的小漩涡汇集成一个大漩涡,全都朝穆连榕这边而来。
  岸上的众人都未曾见到过这样一番景象,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奇观。
  方紫钏开口道:“这是要让方榕献祭才能平息逍遥之海的怒火吗?”
  方治庭看不下去了,道:“你这是什么话,拿你献祭行不行?”
  穆连榕觉得此情此景和来时有些相像,转头对蓝君逸说道:“九郎,你愿意陪我吗?”
  蓝君逸没有说话,只是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抱着穆连榕跳进了逍遥之海的漩涡中。
  在海浪的席卷中,穆连榕这次是清醒的,蓝君逸抱她抱得极紧,她能感受得到,他一直在承受着某种力量,他受伤了。原来,这逍遥之海中,挟裹着大量的五行之力,那些五行之力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二人,蓝君逸不断调整位置,将这些力量一一挡住了。
  原来,上次他也是这般护着我。
  穆连榕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不知在海上漂流了多久,两人终于被冲上了岸,穆连榕呛了一口海水,先苏醒过来,一旁的蓝君逸,背上早已血肉模糊,她过去探了探他的气息,还好,还活着。
  此时,恰巧走过来一个渔民,拿着渔网和刀叉,穆连榕瞧着他,腰上戴着弯刀配饰,像是一方之地的风俗,难道还没出去,还在一方之地吗?她开口问道:“这位大哥你好,请问这里是哪里呀,我们被海浪冲过来,找不到路了,可否劳烦为我们指指路。”
  渔民一开口,穆连榕便听出了不同,这不是一方之地的口音,但是他也比较友好:“你们家是哪儿的呀?”
  穆连榕思考了一会儿,答道:“我们是从大秦国来的,你知道怎么走吗?”
  “哦~大秦国啊。”渔夫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大秦国还要往北走,这边是汝南国。你们肯定是不小心掉到埋海里面去了吧。”
  穆连榕在脑中回想大秦地图,汝南国是大秦的属国,位于大秦的东南部,两国之间以连城山为界,两国之间有一公海,名曰埋海。穆连榕将地理位置探清之后,点头道:“是的,大哥,我们就是从大秦那边掉海的。”
  这位渔夫也是个好心肠的,开口道:“我看你朋友受伤了,就先去我家修养一翻再启程吧。”
  穆连榕道了感谢,欣然答应。
  穆连榕没有内力,无法用内力探寻他此番内伤,不过看他脉搏强劲有力,倒也放下心了。
  渔夫将他背回家没多久,蓝君逸就醒了,穆连榕便将此间情况与他一一说明。
  考虑到他的伤势,便想让他多多休息几天再走。
  蓝君逸道:“与来时不同,我此番去一方之地走了一遭,体内重新生出了五行之力,不似之前那般无力抵抗了。逍遥之海内的五行之力虽强劲霸道,但也助我打通了不少关窍,我现在感觉自己体内内力充沛,源源不断,此番虽受伤,但却因祸得福。”
  穆连榕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你在养养吧,背上的伤可严重了。”
  “外伤而已,过段时日便好了。”
  两人便在渔夫家住了下来,穆连榕时常帮渔夫打打下手,蓝君逸除了做饭吃饭以外,更多的时候都是在静坐——他在消化他体内的五行之力。
  这一日,穆连榕像寻常一样,在海边的石岩上捡些退潮后留下的海参和贝类。咸咸的海风吹在脸上,极为舒爽,这些天,穆连榕能感觉到海平面一直在下降,应该是到了退潮季了吧。她眺望远方,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座岛的轮廓。她问渔夫道:“大哥,那是座什么岛呀?”
  “什么岛?”渔夫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疑惑道:“我在这片海打鱼二十年,没见过那里还有岛呀,奇怪。”
  起初穆连榕也没怎么在意,第二日第三日再来看,那座岛的轮廓好像清晰了些,渔夫大哥道:“见鬼了,还真有一座岛。”
  “大哥,你确定,以前不论涨潮落潮,那里都是没有岛的吗?”
  “千真万确,我哪里见过那里有岛啊,晓得是哪里飘来的哟。”
  穆连榕心中有些忐忑,马上跑回渔夫的家,“九郎,九郎,你快出来。”
  蓝君逸收整好最后一丝气息,走了出来:“怎么了?”
  尽管只是穿着粗布麻衣,可是依旧掩盖不了他的芳华,她觉得他比以前更俊俏了些,或许是因为内力回来了整个人都更有精气神了吧。
  “你快跟我去看看,那里突然飘来一座岛。”
  蓝君逸跟上穆连榕,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难道?”
  两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越来越有默契了,他知道,她叫他过来肯定不是让他单单看一座岛,他提出了他的猜测:“难道是一方之地?”
  海平面的那头,突然出现了一条大船,船越驶越近,甲板上的人影也愈发清晰。
  是方长卿和方鸢尾!
  (第二卷完)
  第二卷《在水一方》完结撒花!第三卷《宫锁霓凰》即将开启!
  异界的经历,注定会成为两人生命中不可磨灭的记忆,这是专属于二人的一段时光,虽然时时受伤,但却让两个在异界无依无靠的人相互依偎互相取暖,两人的关系也越走越近。
  有些道理,有的人十七八岁便懂了,有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不懂。成长,有时候便是一瞬间的事。
  有些感情的消散,或许没有第三者,比如一个太忙一个太闲,比如一个心中装着权势一个心中装着自由,爱情可以让人无所顾忌,但是婚姻却让人处处考量。而在家国大义和小情小爱的取舍上,注定会有人牺牲,那些年少的欢喜能否经过时间的考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