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相思不露入骨残影掳掠吉凶
蓝君逸的头也只堪堪转了一瞬,便又将注意力收回于书本之上。
穆连榕胸口不住的起起伏伏,终于将自己满腔的心事压抑下来,擦干眼角的泪痕,转过身来。像阿奴一样,匍匐着解开他的腰带,一件一件,衣裳落地,她看到了他左胯骨位置的奇怪图案,却不敢在他的面前多做停留,迅速的绕到他的身后。
他的背上虽然布满了似蜈蚣般的伤痕,但好在经过精心的调理,已经差不多都愈合了。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温暖的后背,蓝君逸本能地避让了一下,当下她也不敢乱动了,迅速将药膏涂抹于伤口之上,处理的手法娴熟而温柔。
“你是方回春大夫新收的药童吗?比上次的有经验许多。”蓝君逸穿好衣服,看着她的头顶问道。
穆连榕低头不语,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她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自己的哭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想他,分开的这段时间,没有一刻不在想他,想的都快要疯掉了,恨不得马上见到他,可是真正见到了,却又不敢直视,她对他有太多的不确定,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害怕现在的他已经接受了方紫钏,害怕听到那些她不能承受的回答。
“好了,你可以走了。”蓝君逸的语气毫无温度。
听到这句话,穆连榕的心突然漏了一拍,停止了跳动,仿佛沉淀了千吨巨石,压的人喘不过气。
让我走?我要走吗?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他,要相认吗?你难道没有认出我吗?还是装作不想认出我?
心中堆积着一系列的质疑和疑问,她的腿倔强的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
她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出了什么事情都会坦然的面对,有问题马上就会问出来,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小心翼翼,这么胆小了。
单恋让人卑微。
“嚓”的一声,四周突然变得漆黑无比,屋内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熄灭了,穆连榕猛然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静,极致的静,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黑暗中传来的天籁之音将穆连榕的神思唤回来,“不想见我,这样便看不见了。”
随后双方都是良久的沉默,终于,穆连榕开口道:“你真的要娶她吗?”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落寞。
“按说她紫钏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有以身相许这种说法吗?”蓝君逸回答的平淡无波,仿佛这是一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穆连榕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轻松与惬意。
“王八蛋。”穆连榕咬牙切齿低声咒骂了一声,黑暗中她磨牙的声音显异常的突兀。
“呵呵。”是谁轻笑了一声,充满了调笑之意。
穆连榕这可忍不了了,满腔郁闷倾泻而出:“呵呵,呵你个鬼!你不是最不屑与以身相许这一套的吗?当初我要以身相许你不是言辞拒绝吗?怎么到你这儿,遇到方紫钏你就要以身相许了?”
黑暗的那头没有回应。
穆连榕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止不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道:“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我差点就死掉了,但是我一直担心你的身体,一直想要去见你,所以这一切我都挺过来了。而你呢,在这里好吃好喝的,还有美人相伴,听说还混了个官职,你怎么这么好命啊,一点都不公平。现在,现在居然还要成亲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亏我还一直念着你,呜呜呜……”
哇,真的是说哭就哭啊,一点准备都没有,蓝君逸摇摇头,面对女人的眼泪,他也有些无措,只好走到她面前,在黑暗中用手帕替她拭去泪水,语气好似颇为无奈:“唉,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儿呢?”
感知到了蓝君逸的方位,穆连榕也顾不得其他,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控诉道:“不行不行,反正你就是不能娶她,我才不管什么刀俎鱼肉的,这个是原则问题,你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你跟她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蓝君逸憋笑的很辛苦,但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
“因为我一定会破坏的!我一定会大肆地破坏你的婚礼,我会像鬼魂一样一直缠着你们,我怎么可能看着你们过幸福的小日子,我很坏的,而且很自私!”穆连榕说的信誓旦旦。
蓝君逸回抱住穆连榕,安抚着她的背,发出一声轻笑:“我知道。”
“嗯?什么意思?”穆连榕有点纳闷。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破坏的。”蓝君逸重复道。
“所以?”穆连榕偏着头有些不理解。
蓝君逸耐心解释道:“你我皆是方外之人,故乡之根不在此地,这其间的人或者物都有些诡异,不可全信,我们一起漂流于此,我怎么可能对这里的人动情动心。”
“真,真的吗?意思就是说,你并不是真心想娶方紫钏的?”
“不然呢?”
穆连榕的心放下了些,接着问道:“可是不管真心不真心,你们二月初二大婚的消息已经传遍的一方之地的每个角落,你不娶也得娶了。”
蓝君逸挑眉:“这不是还有你吗?”
“我?”
“你不是说会破坏吗?”蓝君逸说的一派理所当然。
“嗯?”穆连榕略作思索,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蓝君逸叹了口气,“你终于想通了。”他将穆连榕抬起的头按回怀里,接着道:“当时我一身残躯,眼睁睁看着你被绑走,拿去献祭,却无能为力,后来好在身体逐渐恢复,但是我内力早已散尽,每日相当于被软禁于仙茗阁,想去寻你却苦无门路,不知你是生是死,身在何处。但是我的位置是确定的,既然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是你一定知道我在哪里,便散出成亲消息,你若还在这世上,不论发生什么,你一定会来找我,破坏这场婚礼。”
穆连榕哼了一声:“你可真自恋,就算准了我一定会来吗?”
“是。”蓝君逸的声音突然变的很轻很柔,如一片羽毛划过心扉,让穆连榕的心仿佛浸入蜜罐中般甜蜜,原来,他是这么信任我的感情吗?
“等等,不对!”穆连榕略做思索,问道:“即使你不成亲,我也知道你在这里,我若活着,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方紫钏成亲?”
蓝君逸的语气变得严肃:“不是我一定要和方紫钏成亲,是你一定要在二月二之前回来。”
“为什么?”
“或许,那一天,将是我们离开此处的契机。”
“真的吗?”穆连榕语调突然升高,兴奋到忘乎所以。
但下一瞬,便被蓝君逸捂住口鼻,“嘘,别出声。”
门口传来阿奴的敲门声:“公子可歇下了,可否有听见什么怪声?”
门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传出,那阿奴见没人回应,以为蓝君逸已经歇息了,也不好再扰,便离开了。
听着门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穆连榕的心怦怦直跳。
离别甚久,除了成亲的事情,穆连榕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你捧着书看了那么久,你能看懂吗?我可一个字都不认识。”
“我仔细研究过这里的文字,发现它们与汝南国的文字有许多共性,感觉这些文字应该是从汝南字体中衍生而来的,一通则百通,自然就看的懂了。”
“你真厉害。”穆连榕由衷感叹,下一秒却又不敢说话了。
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徒儿啊,你可给方逸公子上好药了,我们该走了。”是方回春的声音。
尽管心中万般不舍,但是为大局着想,她现在也该走了,仙茗府有些阿奴认识她,她不能在这里久待,万一被发现不知又要闹出什么风波,毕竟,她应该是个被献祭的人,现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好在今日过来解开了心结,还算有点收获。
蓝君逸轻声道:“一切小心。”
短短的四个字,但是穆连榕听得出他对她的担心,心中乐开了花。
穆连榕从房间内走出,四下观望,小心掩门,然后跟在方回春后面,头深深低下,准备走出仙茗府,却没发现身后疾如风的残影。
侧门的守卫阿奴已经轮换了一班,两人走到门口却被拦住了。
“大婚在即,所有出入仙茗阁的人都要严加盘查。”
穆连榕识得这个声音,是方紫钏的贴身阿奴,小凝。
方回春道:“今日过来给方逸公子定诊,一切已经收拾妥帖了,正准备回去呢。”
小凝道:“辛苦大夫了。”
夜色漆黑,穆连榕站在方回春身后,脸埋在帽子中,小凝走过来,道:“这位小哥的身形不像是上次来的那个药童,可否抬起头来检查检查?”
穆连榕低头不语,这一遭是穆连榕没有料到的,怎么会好巧不巧,就碰上小凝了呢,小凝可太认识她了,她也不敢出声,要是被她发现了,自己还能活着出去吗?一时间脑中千回百转,竟想不出一条脱身之计。
小凝越来越靠前,怎么办。
正焦心之际,仙茗阁内却突然飘出长烟,隐隐有火光闪烁,里面有阿奴大呼:“不好了,东厢房走水了!”
小凝前进的脚步顿在原地,然后马上向府内奔去,并指挥附近阿奴去救火。
方回春见此,马上带着穆连榕,走出了仙茗阁。
踏出府门,穆连榕长吁一口气,好在脱险了。
不过还没等穆连榕的心跳恢复正常,下一秒,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残影将她掳至半空中,在皎洁的月色下奔赴于屋顶的檐角。
而残影身后的仙茗阁内,突然涌出大量的侍卫,向这个方向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