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花间舞清浅流年林深时见鹿 二
“这也太真了吧。”穆连榕由衷感叹。
女子开口道:“什么太真?”
“妈呀,真的?真人?”穆连榕惊呼出声。
女子听到她的话,捂嘴浅笑,“姑娘说笑了。”
穆连榕自觉失礼,解释道:“可能是姐姐太好看了,我一见你便惊为天人,唐突了姐姐。”其实这也不怪穆连榕,本来眼前都是些惊悚画面的,突然出现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还不是幻象,还有血有肉的站在这里跟她说话,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她自然会吓一跳。
常闻莫醉一人守着鬼谷,旁人若进,生少亡多,没听说有女子在里面的。
白衣女子同穆连榕坐在一处,瞟了一眼穆连榕身上的狐裘披风,将自己的花伞撑起,覆盖两人头顶的一片天空,那头好看的麋鹿也顺势趴在她的身旁,头垂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淅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真的下雨了。
穆连榕望向她,这样近的距离,她身上的药香便更加沁鼻,见她朱唇明眸,皮肤白里透红,不过好像有些太白了。她像一个瓷娃娃一样,穆连榕能够清晰的看到她脸上细小的血管,担心这样的皮肤,会不会真的“吹弹可破”,好似碰一下就会将它刺穿。
“我叫穆连榕,穆就是那个穆,连就是那个连,榕就是那个榕,姐姐叫什么呀?”穆连榕荡开笑意,两颗梨涡旋在她的脸上,杏眼眯成一条缝。对于长得好看的小姐姐,她总是抱有最大的温柔。
女子见她自我介绍时的可爱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回答道:“鹿攸,鹿就是那个鹿,攸就是那个攸。”
“哈哈,姐姐你学我。”穆连榕将手探出伞外,“姐姐,雨停了。”雨本来下的也不大,不过将这里的浓重雾气驱散了些,穆连榕能隐隐在雾中看到一条小道。
“不准我学吗?。”鹿攸笑着收了伞,将伞挂在麋鹿的背上,麋鹿似被打扰,睁了睁眼,见无事发生,又将眼皮合上。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能被姐姐学,是我的荣幸。”穆连榕连忙摆手,“敢问姐姐,是从何处来,可有见过一名名叫左同岳的人?”旁人在这宗元迷踪之中只会迷失,但是这位姐姐确是从雾气繁花中而来,能在这里来去自如的人肯定不简单,问问她或许会有什么收获,快让左大哥快点来吧,无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依旧忧心李弥彰的安危。
“左……同岳?”鹿攸喃喃道:“他们回来了吗?”
“姐姐你说什么?”穆连榕没有听见鹿攸的低语,将走神的她唤回来:“姐姐在这儿可有见到其他人?”
鹿攸道:“实不相瞒,除了莫醉前辈,你是我在这儿见到的第一个人,我也许久没和生人说过话了。”
“这,这样啊,没关系啊,既然我是姐姐见到的第一个人,那我可以陪姐姐说话。”穆连榕很好说话,鹿攸多年未与生人交谈,说明一直未涉红尘,会不会有些寂寞呢。她现在也很寂寞,不过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就不寂寞了。
这时,不知何处吹来一股清风,拂过穆连榕的面庞,很舒服,但是一旁的鹿攸却觉得有些冷,她紧了紧身上的衣物。穆连榕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将披带替她系好,“我觉得有些热,姐姐披着吧。”
穆连榕和鹿攸离得这么近,见鹿攸明显话语虚浮,药香满身,料想她是有什么不足之症,怕她畏寒,便细心地替她考虑,让她能够暖和一点。
鹿攸看着穆连榕的这一系列的动作,并不打断,突感贴心,心中叹道: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啊,可惜……
她摸着披风边缘处一块缝补的针线线脚,缓缓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在这里等候了许久,早已闲的发霉快要长蘑菇的穆连榕,终于等到了除李弥彰以外的另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个漂亮姐姐,还要跟她讲故事,呜呼乐哉!
“很久以前,有一个家破人亡,快要饿死的小女孩,被一个美丽的夫人所救,夫人的身份很尊贵,但却一点也不嫌弃她,将她带在身边,时时照顾,天冷了会为她添衣,生辰时会为她庆贺,会留意她的口味,知道她喜欢吃甜不吃辣,她在夫人身上感受到了母亲般的温暖。”
穆连榕凝神细听,并不插嘴,一般作为旁观者开头说故事的,其实都是在说自己的故事,但是却要以第三人称讲诉出来。这讲的应该是鹿攸姐姐的经历吧,没想到她小时候这么悲惨,不过好在遇到了贵人。
“那个小女孩就想啊,一定要好好报答夫人。夫人的丈夫很爱她,就算天上的星星也肯为她摘,万千宠爱在一身。夫人有两个儿子,但夫人总说她有三个小孩,说那个小女孩就是她的女儿,让大家都不要欺负她。”
穆连榕心中感叹,视如己出也就是这样了。
“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很优秀,从小便通读四书五经,擅长星罗棋局,武艺超越同龄人,夫人和她的丈夫都为这两个儿子感到骄傲。夫人的丈夫想要大公子继承家业,将祖宗基业发扬光大,大家也都默认了这一安排。小公子从小无忧无虑,锦衣玉食,大公子抗住了所有风雨,将他的弟弟保护的很好,他打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小公子虽说要什么有什么,却一点儿也不骄纵,那个女孩只比小公子大三岁,经常在一块儿玩。女孩因为感念夫人的恩情,所以对小公子一直照顾有加,惹得小公子经常追在她身后,说要快快长大来娶她。”鹿攸说到这里的时候会心而笑,回忆如蜜,甘之如饴。
穆连榕也笑了,“常闻女大三抱金砖,又是青梅竹马,应该是段好姻缘。”
鹿攸笑道:“年少戏言,作不得真。”她神情突然变得忧伤,“他们原本可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的。”
穆连榕知道,转折要来了,她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了吗?”
鹿攸接着道:“仿佛是老天都嫉妒这样一家的幸福,大公子被奸人所害,夫人也疯了,大夫说治不好了,夫人又怎么劝都不肯喝药,最后终于随着大公子而去了。那些曾经被大公子和夫人抵挡的风雨,一下子全都施加在小公子的身上,小公子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人帮他。女孩想起夫人临终前的嘱托,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和他共同面对。可是风急雨骤,总是让人应接不暇,小公子虽然成长迅速,却仍旧分身乏术。”
“后来呢?”穆连榕沉浸在了这个故事里。
“后来,他们决定离开,现在羽翼未丰,想等到时机成熟,再卷土重来,将奸人一个个绳之以法。夫人以为她的丈夫很爱她,却在她死后对小公子不管不问,任由他被风吹雨打,满身伤痕,很快便将自己的宠爱给了另一个女人。小公子万念俱灰,和女孩收拾好了行囊,准备离开,可是,万事总是不遂人意,他们想远离是非中心,一路上却遇到了数不清的追杀和陷阱。他们那段时间走过荒芜的雪地,啃过干枯的树皮,趟过结冰的河流。”
穆连榕叹道:“同甘共苦,患难真情,最为可贵。”
鹿攸道:“是啊,许是在一起经历的事情多了,两个人都会不自觉地为对方着想,女孩对公子很好,公子也对女孩很好。公子担心女孩会因为困苦而离开,所以宁愿自己穿粗布薄衣,也要去为她寻一件暖裘,宁愿自己吃糠咽菜,也会将仅存的肉沫分到她的碗里。可是女孩哪里会离开他呢?她早已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系在一起,不论遇到怎样的艰难险阻,她都会选择和他一起面对。”
穆连榕道:“感人至深,闻之泣泪,不可辜负。”
鹿攸眼中缱绻,含着笑意说道:“他们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信任彼此的人,御敌时,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有一次女孩受伤了,大夫说,雪狐胆是最好的药引,他便踏遍冰川,替她杀了雪狐王,取了它的胆汁帮她疗伤。”
穆连榕心下一惊,内心有些复杂,看着鹿攸身上的狐裘披风不言不语。
鹿攸接着道:“可是两人遇到的追杀实在太多了,女孩总是受伤,公子也总是受伤,但是公子却从来都不管自己的伤口,总是将最好的药材给她用,他说自己是男人,要顶天立地,要保护她。
在一次突围之中,女孩替公子挡了致命的一击,女孩奄奄一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想自己引开追兵,掩护公子撤退。公子却不依,带着女孩逃到了一个旁人不敢接近的地方避祸,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这位高人后来变成了公子的师父。”
这位高人除了小公子,还有一个徒弟,师兄本是先入门的,自恃天赋异禀,可是小公子虽入门短,但却很快跟上了进度,甚至于后来在武艺上生生压了师兄一筹。两人不知怎么的,便互相看不惯,一直竞争着求学,没日没夜地苦练。”
女孩被虽被高人所救,但身体却一直无法复原,要靠药物来维持生存,每每听说哪里开了奇花异果,哪里出了灵丹妙药,小公子总会千方百计的去替她寻来,后来师兄也跟着去寻,是以女孩的住处,灵药密果总是没少过。”
有一次,女孩做好了饭菜,端去师兄的住处,却见他中门大开,眼色发黑,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公子出门替她寻药去了,高人也不知所踪,女孩心慌不已,此时若没有人从旁协助,这位师兄可能会自爆而亡。女孩自受伤以来,体虚羸弱,甚少运功,强行施力会加剧病情。但是情况紧急,犹豫不得,她用自己微弱的内力引导师兄体内凶猛的狂兽之力,像温柔的抚摸,让它们回归正常的轨道。”
可是那天以后,女孩便再也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