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朝天子 第五十一章 杭州与汴梁㈣

  郝和尚输了大笔的宝货,心中肉疼,但并非全无所得。
  第二天杭州城内便出现了小道消息,没人知dào
  这个消息是秦国使团故yì
  撒播的。这消息说秦、金两国使在西湖畔结了梁子,那金国使失仪,颐指气使,飞扬跋扈,不仅对秦使无礼,还不将大宋国放在眼里。大宗正丞贾似道挺身而出,当场斥责金使,维护了大宋朝廷的尊严。
  这小道消息越传越广,结果将金使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恶徒,金使扬言要血洗杭州,擒了宋国皇帝归汴云云,传得神乎其神。宋人对女真人本就有仇恨,出了这档子事,更是火上浇油,旧仇新恨一起算。而皇亲国戚贾似道被描绘成一个忠肝义胆,仗义执言的臣子,俨然成了一个维护大宋国威的大忠臣。
  皇宫中的皇帝赵昀很快也从内侍们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立kè
  命人将贾似道与钱佑两人召来问对。钱佑一五一十地叙述当晚生的事情,那金国使完颜阿虎带的言语确实也有不当之处,而贾似道就没那么委婉客气了,在赵昀面前,义正词严,指斥方遒,怒斥金使的不是,让赵昀频频点头。
  赵昀听完后十分震怒,堂堂大宋临安府,天子脚下岂容将亡之女真撒野?他当即命令将金使驱除出境,这还算是便宜了金使一行人,有太学生甚至请求要杀金贼以谢天下。完颜阿虎带一行人,面对汹涌而来的抗议,害pà
  被激愤的宋国人手刃了,连申辩都不敢,只好收拾行李灰头土脸地离开杭州。大概还有枕边风的缘故,贾似道受到朝廷的嘉奖,进二秩。
  郝和尚与刑可两人一合计,决定再约贾似道出来喝花酒。当然又少不了豪赌了一场,郝和尚又一次输得精光,他暗暗誓今后一定不要与赌字沾边。然而,贾似道被哄得神魂颠倒,却将郝和尚视为自己的朋友与贵人,还多次邀郝和尚去自己的私第鬼混。
  贾似道虽然官不大,也并不能影响朝政,但是他知dào
  朝政的走向与朝议内容。四方馆头目刑可料想此人身份尊贵,在他这个皇亲国戚身上多花些钱也值得。郝和尚于是刻意交好贾似道。向他打听消息,倒得了不少秦国需yào
  地消息,比如宋国君臣可能接受的条件。
  郝和尚与刑可两人对此是如获至宝啊,如此一来,收获相当不小,尽管他们二人对花出去的钱财十分肉疼。
  大秦国自从七年前野孤岭一战后,国势上升可谓是世人皆知,如果说野孤岭一役因为时机巧妙的话,那么六年前的生擒察合台之战。更让天下皆惊,察合台被押到临安问斩时,曾是万人空巷。河北群雄的归附也让世人看出了大势所趋,秦国当属第一强国。
  秦王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关心时局的人自然地会想到一扫九合席卷天下的始皇帝,同样以秦为号。对此宋国君臣最为忧虑,因为他们有前车之鉴,女真人当年与宋国海上会盟,在解决了契丹人之后就掠了他们宋国地两个皇帝,所以对如今的秦国不可不防也!
  虽然在权相史弥远死后。端平更化的效果还是有的,朝政一时清明,但是上至皇帝,下至边关将士对秦国越来越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是相当清醒的。害人之心也许不可有,但防人之心是万万不可以没有的。
  在赵诚征辽地时候。宋国淮东置制使兼知扬州赵葵上表宋帝赵昀。声称要恢复“三京”。宋人所谓“三京”。就是指东京汴梁、西京洛阳与南京归德府(商丘)。赵葵出身将门。与他地兄长赵范。都是朝廷彼为依赖地边疆统帅。也颇得宋帝赵昀信任。
  赵葵心忧国事。担心一旦秦国将来灭了金国。那么秦国就兵临宋境。在军事防守上会有很大地困难。因为宋国可以利用西北川蜀险要地地形阻挡秦军可能地进攻。却很难承shòu淮东、淮西与京西同时受袭地境况。赵葵地主张是宋国趁金国疲弱。尽快**光复中原。将黄河天险拿在自家手中。让整个黄淮成为宋国与秦国地缓冲地带。
  他地这个主张也得相当一部分人地赞成。不过有人却担心战线太长。余力不足。宋国与金国打个你死我活。最后很可能让秦国占便宜。但这种军国大事。总要权衡各方面地意见。这一讨论就没有了下文。直到秦国派正式地使来约攻金国。
  在秦王将注意力放在金国身上地情况下。宋国要将光复“三京”地愿望只能是空想。这时又有两种主张。一种是不管不顾。任凭秦金两国鏖战。坐壁上观。集中人力、物力与财力做好本国地军事防御。第二种意见认为不如与秦国联手。分上一杯羹。既得部份失土。又不耽误秦国地要求。让秦国找不到宋国地不是。
  两种争论。第一种太过消极。支持要冒着忘记祖宗惨剧地指责。第二种占了上风。武将们大多赞成。朝中大臣们也有相当部分人赞成。问题是大宋国究竟能得到多少好处。这又引起争论。光复汴梁地重yào
  意义当然不必说。那时祖宗龙兴之地。是旧都地所在。可是从军事上来说。汴梁城地处平原。一旦被攻下。必定残破不堪。并非固若金汤。况且远离江南。将来防守时地补给一定困难。
  朝中元老、五疏乞归地平章军国重事、益国公乔行简也持第二种意见。这更是坚定了赵昀与秦国联兵地打算。所以当郝和尚第一次代表秦国朝廷来约兵时。宋国先是试探了秦国地诚意。宋国佯称要获得河南全部。实jì
  上也知那是不可能地。底线是获得归德、毫州、颖州、蔡州等地。与淮东、淮西防线联成一片。至于汴梁要视秦国肯不肯让步。
  郝和尚起初咬紧切关,不肯放出大利,只让出京西南路唐、邓等地,说要回去禀报。所以第二次来临安时。他就松了口,又让出一些地方。一方坐地还价,一方锱铢必较。因完颜阿虎带一事,他打听清楚宋国的底线,就更是游刃有余,却死抱着汴梁不放。
  因为他知dào
  ,自己要是让步大多,反而让宋国君臣疑心。秦、宋两国的谈判一时僵持住了,纠结之处也有出兵、出粮多少以及如何作战地问题。宋国朝廷可不想自己一方将士**应付大半金**队,让秦国占便宜。
  这一日,郝和尚听说乔行简在政事堂坐堂,连忙打着请求辞行归国地机会,求礼部官员苟梦玉等人说请,以便获得去政事堂拜见乔行简的机会。
  这乔行简乃当朝资历最深地老臣,依他地年纪,早该退隐,五月辛卯他连上五疏请求辞官还乡。可是皇帝不让,尤其是眼下正紧要地时候。乔行简只好隔三岔五在政事堂顶着。
  乔行简端坐在坐椅上,面色并不好,闻听秦使拜见,只好强打着精神接见秦使。
  “听说秦使流连我临安风光,何必这么急着要回国呢?”乔行简问道。
  乔行简意有所指,说郝和尚流连风光,实jì
  上说他流连于风月之所。郝和尚却不认为光顾风月之所,有什么不对的。尽管他是代表秦国国王与朝廷来的。
  郝和尚连忙起身,十分恭敬地回道:“回益国公老大人,南朝风物虽让人过目难忘,然国事最重,小使与贵朝谈和,却没有任何进展,不敢空耗时日,令吾王心忧。故小使想早日返回中兴府,向吾王当面详说。”
  “这倒也是!”乔行简点头称是,他对郝和尚的恭敬十分满yì
  ,“只是,使回中兴府,定要如实地将我朝的意图详说才是啊。”
  “国公说笑了!”郝和尚道,“小使怎敢胡来?只是小使有个不敬之请,不知当否?”
  “哦?使尽管说给乔某听!”
  “因小使临行前,吾王曾云他视大宋国为兄弟之邦。小使来到临安。怎能不拜见贵国陛下。以示吾王睦邻和善之心呢?故,小使斗胆请求拜见贵国皇帝陛下。当面辞行,不知国公可否代为说请?”郝和尚道。
  “这个嘛?贵主有心了。”乔行简微微一笑。“两国还未缔约,等约成之时,吾皇必会召见使。”
  郝和尚脸上的不悦之情一闪而过,他心说这联兵之事谈得太久了,自己这么跑来跑去,何时才是个尽头?同时,以他在临安的观察,宋国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宋国人在谈判桌上还相当自负,令他十分愤nù。不过,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影响国王地大计。
  “说句不中听的话,小使以为贵朝在与我朝联兵灭金之事上,太过犹豫。”郝和尚道,“倘若大宋对联兵之事不感兴趣,那么小使以为我朝不必厚颜请求。只可惜,吾王仁厚,处处体谅贵国难处,愿以数州之地拱手让给贵国。却不料贵国却是如此拖延,须知我大秦国并非无力灭金,吾王虽仁,然亦是九五之尊,岂容蔑视?”
  乔行简闻言正色道:“阵战之事,乃死生大事。使乃领兵之人,久经沙场,岂不知此中干系甚大?乔某乃一文臣,亦知不可仓促出兵,令国家受损,百姓受苦。与贵国联兵之事,我朝陛下已经肯,只是贵国不肯让步,奈何?”
  “国公所言莫非指的是汴梁?”
  “然也!”乔行简点头道。
  “汴梁乃大宋龙兴之地,世人皆知,小使不敢否认。”郝和尚道,“今我朝已答yīng
  割归德、毫、颖、陈、蔡五州府归宋,已是重大让步,贵朝莫要逼人太甚,以为我大秦国可欺!”
  “笑话!”乔行简脸露愠色,“中原本是我朝疆土,归我大宋,天经地义,何谈贵国割让?”
  “那贵朝何不北复中原?”郝和尚讥讽道,“郝某乃粗人,也知有诗云: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这……休得胡言!”乔行简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郝和尚此话正击中他的软肋,大宋朝廷不是没有试图光复中原,只不过到头来一败涂地,反而雪上加霜。
  “小使孟浪了!”郝和尚见乔行简的脸色极差,“若是贵朝愿让一步,在下以为任何事都可以商量。”
  “你这是何意?”
  “比如说,贵国将出兵兵力增至二十万,**攻取唐、邓、钧都州,又比如说贵国放qì
  蔡州。或,两国合攻汴梁,先入得之!如此等等!”郝和尚道,他不忘申明立场,“这都是小使一己看法,未得吾王授意。若是贵朝以为这些都可以考lǜ
  ,待小使回朝,必会向吾王禀报,全凭吾王圣断。”
  “唔,这也可以考lǜ。”乔行简面上闪现一丝喜色,点头道,“不如这样,使先不要急着回国。待乔某向吾皇禀报,并与朝中大臣商议之后,再予答复,如何?”
  “如此甚好!”郝和尚道,“只盼贵朝不要太过苛刻,要知箭在弦上不得不。烦劳国公!”
  乔行简毕竟是垂暮之年,多说了几句话,精神就不大好。郝和尚只得起身告辞。
  皇帝赵昀此时刚好处理完奏折,他最宠爱的贾贵妃正陪着他在御花园中游玩。
  赵昀今年三十五岁,正值壮年,身康体健,而大权在握更是让他权威日甚一日,只是偶尔边关与朝廷中的麻烦事让他伤神。今天他又是刚处理完国家大事,贾贵妃体贴入微,陪着他在御花园中散心,有美人相伴,令他身心愉悦。
  “陛下对臣妾之弟的隆恩真是过了,他对朝廷并未立下大功,何必给他涨俸禄呢?”贾贵妃紧挨着赵昀,将一瓣桔子塞入赵昀地口中。
  “唔?”赵昀觉得美人手中的桔子特别甜,笑着道,“爱妃这话令朕费解,别人要是自己的弟弟得到朕的赏赐,一定会很高兴,爱妃却是百般阻挠。”
  “臣妾只是想,似道乃外戚,外戚本就享shòu
  朝廷优待。臣妾不想让别人指着似道的后背说,他是沾着皇亲的缘故。”贾贵妃微皱着柳眉,令赵昀怜惜不已。
  赵昀将贾贵妃的玉手握在手中,高兴地说道:“爱妃真是贤妻也!不过,别人都说贾似道才华横溢,朕可不会让有材之人埋没了。贾似道,朕必有大用!”
  贾贵妃脸上透着喜色,盈盈一拜道:“臣妾代弟,拜谢陛下隆恩!”
  “爱妃平身!”赵昀颌道。
  正说话间,有内侍来报,说乔行简请求召见。
  赵昀脸上的惬意立kè
  消失了,暗怪乔行简真会找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