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冬至㈣

  赵诚慢慢地从腰侧箭袋中取了一支箭,搭上了弓。
  现场内外鸦雀无声,只听到北风呼呼地刮着。无论是文武大臣,还是校场内外的百姓们,都盯着阅武台上看,有人双手捧着脸,有人紧握着自己的拳头,也有人紧张地抓着同伴的胳膊,让同伴疼得呲牙裂嘴,看上去比当事人更加紧张。
  人们可以相信秦王赵诚的箭法应该很不错,但却不相信他这次真能射中吊着马的绳索。这只有拳头一般大,虽有点份量,但因被绳索吊得太高,在北风的吹动下在半空中有规律地摆动着。
  当事人并不紧张,赵诚甚至故yì
  放慢了动作,他能听到身后大臣们的厚重的呼吸声。
  “嗖!”赵诚引弓如满月,那黑色的箭矢,刺破了北风的阻挡,带着凌厉的啸声如流星追月一般飞了出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赵诚并没有如大多数人想像的那样去射那不比拇指粗多少,并且不停随摆动的绳索下端末捎,他瞄准的是绳索的顶部——因为是吊在候台伸出一角的缘故,那里却是固定住的。赵诚取了巧。
  马应声而下,就在人们就要欢呼的一刹那,赵诚又飞快地射出了第二箭,如电光火石一般,这一次却是冲着马而去。正在下坠的马被击中了,强弓所射出箭矢的巨大的力量让马飞出去老远。这次却让中兴府满城老少看到了赵诚惊人地箭法。
  “哇,好箭法!”所有人欢呼了起来,叫好声惊天动地。
  “吾王威武!”将士们卖力地欢呼着。
  赵诚得yì
  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父王的箭法真好!”儿子赵松拍着小手。崇拜地欢呼道。
  “松儿若是勤学苦练,箭法一定会超过为父!”赵诚将儿子揽在怀中。
  而叶三郎与郭侃和各自的手下们,全都策马奔向了飞出老远的马。这马古即有之,以唐为盛,“”字左旁由“毛丸”而来,右旁根据用球“招来”击和用杖“索取”击,所以从“求”,换句话讲,这个“”字的构成方式。已经蕴含了唐代之前就有用杖击毛丸之游戏的历史信息。
  所以马很可能就是蹴鞠而来,只不过后者以皮为之,中实以毛,又称“毛丸”。
  无论是马还是蹴鞠,都本是军中游戏。属于军事训liàn
  的一部分,汉时班固曾将《蹴鞠二十五篇》列为兵书,属于军事训liàn
  的技巧类,可惜后来失传了。
  中宗景龙三年(709),吐蕃赞普派大臣尚赞咄至长安迎接金城公主,因知大唐天子酷爱看马比赛,便带来一支十人地马队。吐蕃是游牧民族,马匹骏壮,骑术精良。马技术也很精湛。唐室的神策军马队与之比赛,数战皆输。当时还是临淄王的玄宗李隆基到场观战,与嗣虢王李邕,驸马杨慎交、武延秀临时组队下场,以四人球队迎战由十个人组成的吐蕃队,结果大获全胜。
  但是这两项军中游戏如今的对抗性小了,汉时两方对抗如同打仗一样激烈,唐时分队比赛。两队称为两棚或两朋,已不是直接对抗,而是中间隔着球门,双方各在一侧,以射门“数多者胜”。宋人更是将这两项游戏变成了娱乐性和表演性地活动,马有骑驴击,有骑骡击。甚至有步击,至于蹴鞠则比得是技巧性与准确性,妇人与小孩均可参与,踢球时可以用头、肩、背、腹、膝、足等部位接触球,灵活变化,随心所欲。这种方式以踢出花样多少作为评判和取胜依据,宋人称其为白打”。宋国帝王尤善此举。而宋徽宗则是此中好手。
  这两项运动或游戏到了赵诚的手中,就恢复了它们各自对抗性的本来面目。赵诚在西域时。曾花心思将这两项运动按照他的办法改造了一番。蹴鞠真zhèng
  变成了足球,一个球门改为各守一个球门,规定了场地大小、竞赛规则,诸如犯规、越位、点球等等,至于参加人数倒是没有规定——少则几人,最多时双方各有数十人,人多那个场面只能用混乱来形容,尤其是当有人故yì
  犯规的时候,一场比赛会演变成一场群殴。
  军中健儿均是好勇斗狠之辈,在赛场上发散着多余的精力,又可强健体魄,也是相当不错的。不过要打好比赛并且战而胜之,却要讲究团队配合。这两方面是赵诚及古人将这两项比赛视作军事训liàn
  一部分的重点所在。
  马与蹴鞠规则类似,难度更高,讲究的是马术地高超与娴熟,亦讲究场上己方成员的配合,也更有危险性,骑术不精者慎入,胆小怕受伤者也莫入,不善配合者也只有输的下场。不同的是马守门者不骑马,击射门需距门网五十步之外,有白色石灰线隔开,守门员既可用杖,也可用手用脚,这与被改造后的蹴鞠就没有太大区别了。
  场下骁骑军服青,神策军服黄,都是短打扮,双方也都戴了头盔,且戴上了特制镂空的面罩,已经战在了一起。两侧各有两名军卒持小旗来回狂奔,充当仲裁。
  那叶三郎加入贺兰军的时间毕竟比郭侃长,对赵诚总结或发明的种种战法掌握得炉火纯青,一个照面,青队首先打入对方大门一。骁骑军地青队场上十二名队员,各司其职,并不一哄而上,所谓“区域防守”。那被杖挥起,越过数人头顶,神策军队员立kè
  掉转马头追赶,不料横空杀出一人,不待落地。凌空抽射,不巧正中一黄队队员持杖的右手,那劲头太足,那人冷不防遭此重击,惨叫一声,杖脱手。
  叶三郎哪管对方如何疼痛,拍马赶到,欠身持杖照地上狠狠一击,那飞起。闪电般地直挂网角,被门网兜回,那全身披挂的守门者毫无反应,望兴叹。
  二比零。
  “曹植有诗曰: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今天真是大开眼界啊。”王敬诚笑着道。
  “昔日。前汉霍去病征塞漠,军中乏粮而不自振,唯有霍去病尚穿域踢鞠。”耶律楚材抚着长须赞道,“霍冠军已去久矣,今日有我大秦骁骑军冠军侯叶三郎在也!”
  “华阴伯郭侃可不会轻易认输地!”何进却道,“这击如同打仗,失败乃成功之母,若是一哄而上,毫无章法。只能让另一方找到无数漏洞。郭侃若是能将自己习到的兵法用到击,保管不教叶三郎讨着便宜!”
  果然,郭侃见对方防守严密,自己并无机可乘,全攻情形下,一旦丢,就无法回防,洞门大开。利用失球后的发球时间。他将队员集全在身边,交头接耳地交待了一番。
  神策军黄队底线发球,一个长传球越过数人至中路,骁骑军青队连忙来堵截,不料那忽然飞向了边路,青队队员又来堵截,三番两次将骁骑军青队的队员给调到了一处。那始终在后场飞来飞去,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中场。
  “老丁,接住!”郭侃突然大喝。
  郭侃使出了吃奶地力qì
  ,狠狠地挥杖,那五彩色的马被这大力一撞,突然径直地朝一百步外飞去,那在地上又向前滚了十数步。与对方防守的大门不过五十步远。骁骑军青队回头看去。才发xiàn
  己方门前除了一个守门的,不过只有另外一人。马却在那人身后,而对方那个姓丁的回鹘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杀到了自家门前,面前毫无阻拦,手起、杖落、起,直挂远角。
  下底传中!一比二了!
  双方各插赤色小旗以计射中次数。场边观战地神策军军士士气大涨,齐声呐喊,而骁骑军军士则垂头丧气如吃了败仗,尽管他们暂时领先。
  “这郭侃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招?”赵诚笑着道。
  “估摸是现学现用吧?”西凉军总管秦九道,“他并不知dào
  国主总结的种种犀利战法,他手下之人却是知dào
  地。”叶三郎见己方地得分就要被追平,心中不甘,他与自己的副手兼参军刘一山二人一左一右,挥奔驰,来了个撞墙式配合,轻松地二过一。眼见那就要被他们传到了自家后场,神策军黄队分出二人将他们二人截住,那又被挡了回去,轮到叶三郎等人惊慌万状。
  忽而小配合,忽而长传突pò
  ,你挡我截,不多时双方各有斩获,比分变成了三比三。众人被场上紧张激烈地气氛给勾住了魂魄,欢呼声与惋惜声如山呼海啸,更多的看不到场上情景的人急得骑到前面人的肩上,引得一阵阵骚乱。
  一柱香时间过得飞快,双方见打平了,都不甘心。骁骑军与神策军两部,不管是他们的首领还是普通军士,本就存zài
  着相互比较相互竞争的心思,在这种难分难解的情况下,场上队员的动作就顺理成章地变得粗野了起来。
  有专往人身上招呼的,不是被击中惨叫着落马,就是被杖“不小心”地击中身体地某个部位。
  有故yì
  往马身上使阴招的,很不幸有马腿被击中,马匹吃痛,将马背上的人甩出了老远。
  那落马之人不依不饶,与使阴招之人当场打了起来,双方场上各只剩下七人。而场边观战之人各有袒护,也各自叫骂了起来,最让双方火大的是那些在边上担当仲裁之人,往往两边不讨好,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
  文武大臣们也各有支持,此时就不分职级高下,纷纷挤到了台前观战,相互抬杠。陕西军都元帅郭德海当然支持的是自己的儿子郭侃一方了。
  “冠军侯手下诸人手脚不干净,依我看至少应该再罚出三人,不准替换!”郭德海气愤地大呼道。
  “神策军的那个沙州回鹘人下手也不轻吧?”郑奇反对道。“郭元帅难道没有看到,刚才被抬下去两人,都是他下的手。”
  “既然都落马了,不如就踢蹴鞠吧?”铁穆开玩笑道。
  蹴鞠是踢不了了,因为时间到了。双方已经六比六平,叶三郎那骁骑军虽也是新立,但军士大多是与他纵横大漠时地部下,一起拼死沙场有很长一段时日了,相较而言。郭侃能与他们打平也是相当不容易。
  众人等着赵诚仲裁。
  “沙场搏命,无论是大胜还是小胜、惨胜,到了最后只应该有一方活下来,不生则死,不死则生。决不含糊。这击场上也是一个道理,也只应该有一方胜者,和和气气的就不应该下场竞赛,那就让他们罚点吧!”赵诚道,“无论是哪一方,赏金只能由一方独占!”
  这罚点,仍是骑在马上击,不过要在对方门外五十步远正中位置击,对方守门者可以采用任何手段击、踢和扑。不过在这种定点罚,守门者一般都是用身子抵挡,除非那五彩马直挂远角或者擦地直入。那守门者都是身材高大并且身手矫健者,身着沉重的铠甲护住全身上下,因为这个位置很有危险性,胆小一些的是不敢站在那里被人轰击的。
  这又是一个**,比场上双方方才互攻对方大门还要让场外观众更加揪心的,在罚球的时候。场内场外都是寂静一片。
  “噢……”这点被打飞了,引起一片懊恼声和另一方地嘲笑声。
  “哎……”不用说这被扑中了,进而引进支持另一方的观者欢呼。
  “好……”罚中了,山呼海啸般地欢呼声响起,震耳欲聋。
  双方各罚五次,骁骑军这次以三比二获胜。
  “国主有令,命骁骑军与神策军健儿台前领赏!”禁军张士达传达着赵诚的命令。
  叶三郎与郭侃各自带着自己的手下。来到台前,人人面色赤红,汗流浃背,浑身冒着热气。获胜的一方喜不自胜,败的一方仍然不服气。
  “郭兄弟承让了!”叶三郎这时变得谦虚了起来。
  “我军新立,配合还不够圆转,暂让你们骁骑军获胜一场。下次就没这么容易了!”郭侃瞪着叶三郎道。他地手下们也都附和道。个个不服气。
  “好志气,我大秦男儿应勇于公斗怯于私斗也。输了一场并不丢人,下一场再找回来也不迟啊!”赵诚高兴地拍着叶、郭二人地臂膀道,“骁骑军赏十两黄金,神策军将士虽败,但并未气馁,其情可嘉,每人另赏马鞍一副!”
  “谢国主!”叶、郭等人跪谢。
  太阳已经爬上了最高顶,阳光正照射在叶、郭两人的身上,两位健壮地年轻人正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礼,现场又响起了热烈的叫好声。
  “恭喜郭元帅,您有一个好儿子!”宋平凑近郭德海的耳边道。
  郭德海正要谦虚两句,那边张士达又开始了下一个仪式:“国主又设封赏,钱五十贯绢二十匹,以比试箭法。凡我大秦国百姓,无论士农工商,皆可下场一试!”
  也许是现场的气氛所感染,又或许是赏金吸引人,再或是扬名立万的好胜心使然,张士达话音未落,校场边地围栏外,扑通、扑通地跳出来数百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农夫、牧马人、工匠、商人、士子,还有官府里的小吏和酒肆里跑堂的伙计,竟也夹杂着一些年轻女子和少年人,其中包括耶律楚材之子耶律铸,个个都要参加比试。
  以前,赵诚为了发xiàn
  和培养可造之材,每年在秋季农忙结束后举办秋季比武大会,张士达、西壁辉与曹达这样的年轻人就是在这样的比赛中脱颖而出,并进而成为开国功臣的,就连叶三郎也是因为参加秋比获胜而为中兴府人所熟知。刚刚过去的秋天因为战争没有比赛,这让许多准bèi
  在秋比中大显身手之人很是失望,而且根据以往的经验看,赵诚对那些获胜者从来就不吝奖赏。
  这成了许多人出人头地地捷径,包括读书人。贺兰书院学生出身的凌去非是许多读书人心目中的典范。
  张士达未料道会有这么多人踊跃参加,只好向赵诚请示。
  “这很简单啊,让精壮挽强弓,女子挽轻弓,少年换小弓!”赵诚笑道,“分别比试,各取前三名,胜者均得同等封赏,孤怎会爱惜钱财呢?”
  “快、快,令禁军拦住,别再让百姓往里跳了!”那边王敬诚却惊呼的。
  众文武放眼望去,不禁大笑,因为仍有无数百姓往校场里跳,要是全都跳下来,这比试要比到什么时候呢?
  注:关于中国历史上马的起源有很多种说法,这里仅取其中一种,而且是由古代足球演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