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河东烽火㈤

  刘黑马和他的手下心惊肉跳不已。
  当他将飘忽不定的陈不弃部围在绛山之后,犹自欣喜不已,以为自己声东击西就可以全歼了陈不弃这股贺兰军,没想到却碰到了一块又硬又难啃的硬骨头。那突然杀出来的一股天兵神降般的骑兵,更让他莫名惊叹。
  他知dào
  自己的军队被那怪异打扮的骑兵给夺了魂魄,以至于自己大败。怎么办?刘黑马皱紧了眉头,他感觉贺兰军就是自己的噩梦,让自己一败再败。当铁穆的右路军与陈不弃会合,稍作休息就铺天盖地地往绛州涌来时,刘黑马只好弃城出奔,一路上各地的少量兵马纷纷北逃,正平、绛县、曲沃、稷山、太平、翼城等县全都弃守。
  铁穆并未派人接收这些州县,甚至一些偏远的地方根本就没到过,而是一鼓作气,以熟悉平阳府情况的郭侃部为先锋,攻入平阳府。刘黑马陷入两难的境地,他既不敢与贺兰军野战,更不想守城被贺兰军围困,当他得知贺兰军的另外大队人马带着辎重与攻城器械到来时,他立kè
  就放qì
  了平阳府,而是退守阳凉南关,企图凭借百里雀鼠谷阻止贺兰军北上。
  兵败如山倒便是这个模样。不费吹灰之力平阳府就全部落入了贺兰军的手中。何进已经占领南部的河中府,秦九怀着羞愧之心将刘黑马分布在河中府的残兵歼灭得干干净净,还斩了骁将张札古带。
  八月十三,赵诚在这一天傍晚抵达了平阳府晋州。晋州城的百姓怀着复杂的情绪看着来来往往地贺兰军,他们的眼神饱含着仇恨、恐惧、新奇与希冀的色彩。
  “李守贤镇守平阳府时。抚民有功,河东百姓对其爱戴有加,民间曾有言:李守贤抚平阳,我等可以恃以为生也。”耶律楚材道,“由此知之,汉军豪强虽然拥兵自重,只用私人心腹,视其治下百姓为私产,但大率来说。百姓对豪强们还是归心的,仰仗其庇佑生存。至少在这乱世之中,若是领兵者能保一方平安,百心就会归心。”
  “正是因为有汉军的存zài
  ,为蒙古人招抚百姓,蒙古人才能如此轻易地占领我神州大好河山。否则,光靠杀戮,是不足以取天下的,此可怜、可叹、可悲也!”赵诚感叹道。他站在晋州城下。追古思今,怅然若失。
  “文治武功,一文一武不可偏废。国主应立kè
  招人抚慰百姓,早日恢复民生,让百姓归心。”郭德海又道,“犬子胡作非为,造谣蛊惑,令国主的名声受损。末将请国主责罚。”
  “国主,臣以为郭校尉无过却是有功,有大功。”耶律楚材道。
  “绛山一役,郭侃以两百之军,巧施妙计,杀退刘黑马,救出陈不弃所部。犹如天兵神降也,打出我贺兰军的威风,当重赏!”赵诚道。“郭侃何在?”
  “属下在!”郭侃精神抖擞地出列。
  “本王欲设神策军一部,取神兵天降之意,由你统帅,兵马暂定为两千,待以后补足。”赵诚道,“另赐宝马三、黑貂裘二,令符一!你部现两营将士依功赏金逾倍!”
  郭侃虽然竭力掩饰他心中的喜悦激动之情,但人人都能从剧烈起伏地胸口中知dào
  他此刻的心情。
  “蠢材,还不谢恩!”郭德海见儿子沉浸在激动之中,踢了他一脚。
  “谢主隆恩!”郭侃连忙单膝跪倒在地。抬头道,“吾主欲一统天下,愿吾主首战用我!”
  “好男儿!”赵诚亲扶郭侃起身,就像在看一块宝玉般,“好一个首战用我,本王今日又得一少将军!
  “国主,战事至此。可以说是暂告终结。”耶律楚材道。“贺兰军各部立功无数,应当一同封赏!”
  “晋聊所言。正和本王心意。”赵诚道,“你依我军规,录功评级,本王要厚赏全军将士。金银、地产、牛羊或者是绢帛自不可少。但爵位要上下分明得当为好,今后也可有依可据。为兵者,有功必赏,为文臣谋士者,亦有封赏,晋聊要给本王一个周全的条划来。”
  “臣遵旨!”耶律楚材躬身道。
  众人都心中欢喜,唯有秦九仍然跪立当场,以头磕地道:“末将轻敌冒进,致使陈将军被围,损失了一团贺兰好男儿,末将请国主降罪!”
  赵诚怒气冲天,气急而笑:“秦将军辛苦了,你十战十捷,斩首超本部人马三倍之数,怎能有罪呢?”
  看到了秦九,赵诚再一次意识到身边多一些有谋略的文臣武将十分重yào。郭德海曾当面劝解过自己,不要被连番胜利的情绪所困扰,正被他一言中的,赵诚认为根子出在自己的身上,他陶醉于胜利之中。
  骄兵必败,幸亏大迂回大包抄的进军方式让秦九之过降到了最低程度,而郭侃的神兵天降,更是救了陈不弃一命。但是赵诚还是认为这种置军令于不顾地行为应当让全军警觉,否则后果堪忧。
  赵诚走到郭德海的面前,诚恳地躬身行了一大礼。郭德海连忙闪身避让。
  “郭将军曾数次当面提醒本王,奈何本王一心想要大胜仗,总想着我军势如破竹,忘了这人世上从没有不败之军。这是本王的过失。”赵诚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本王望将军今后多多警醒本王,让本王不能掉以轻心,小看了天下人。本王将赐你令符,准你有专擅独奏之权,军国诸事,无论大小,皆可不经通报,面奏于本
  郭德海见赵诚不见对自己儿子郭侃十分看重,对自己也如此重视,且能知过向臣子认错。心中对他的敬服之心更重了。郭德海道:“吾王有令,末将敢不遵行?”
  “有功即有赏,但有过亦必有罚!”赵诚道,“所以,人们常说为上位者要赏罚分明,方能让臣属争相效命。今日诸位说说看,本王该如何处罚先锋官秦九?”
  “国主,秦将军忠心耿耿,立功心切。只是那刘黑马狡诈,误被其一部牵制。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秦将军被引开,也在所难免。”陈不弃上前劝道,“况且秦将军英勇善战,又斩张札古带于刀下,此又一大功也。功过相抵!”
  陈不弃这次虽陷入刘黑马的包围。险些丧命,但他跟秦九一起追随赵诚多年,知dào
  秦九并非是有意而置自己于死地,他相信秦九若是知dào
  自己有大难,早就奋不顾身相救。所以,他这个“受害人”当仁不让地出来为他说话,好打消赵诚的怒气。
  “秦九功劳本王当然一清二楚,他追随本王多年。本王视其为心腹,岂能对其功劳视若无睹?”赵诚喝道,“他地功劳自会有赏,绝不会比别人少,但其过亦应有罚,二者不可抵!”
  赵诚一句话将陈不弃欲“以功抵罪”的建议给驳了回去。
  赵诚看向何进,何进是诸将之首,心腹中地心腹,众人也盼着何进能劝劝赵诚。何进是最了解赵诚的。赵诚方才那话摆明着一是不会杀了秦九,二是将来会因功厚赏秦九,但是值此之际,却一定要罚秦九,好让全军清醒。
  “军中闻鼓不进者,斩!闻金不退者,斩!”何进略一思考道,“令行禁止,进退有序,方能百战百胜。秦九未理王令。为敌所引,虽有过错,但事出有因……”
  何进察颜观色,见赵诚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忙补充道:“不惩不足以戒全军,不罚不足以慑全军,故末将建议罚他受三十军棍。”
  “好。那就三十军棍!”赵诚道。
  “末将愿行军法!”陈不弃主动道。
  赵诚点了点头。陈不弃连忙将还跪在地上的秦九拖了出去。不一会,外面传来“啪、啪”的军棍声。让众人听着心惊肉跳。
  声音渐止,陈不弃前来复命。
  “禀国主,军法已行刑完毕。”陈不弃道。
  “你打了多少下?”赵诚盯着陈不弃看。陈不弃正抹着汗水,像是十分受累的样子。
  “三……嗯,打了二十下!”陈不弃偷瞧了一下赵诚,见赵诚目光如炬正要发怒,只得承认。
  “混帐,军法岂能当儿戏!”赵诚拍案而起,将站在一边的耶律楚材吓了一大跳,“另外十下,你去领了吧。西壁辉,你是军法官,你亲自去行刑,令全军围观以示警惕!”
  军法官西壁辉只好往外走,众将愣了一下,都深以为戒。陈不弃则毫不迟疑,走出去趴在秦九地身边。他刚才打秦九时,只是数量不足,手下并未留情,秦九被他打得皮开肉绽,硬是没吭一声。陈不弃哪里想到,赵诚见他主动施刑,心知他是徇情枉法,就等着他知法犯法。
  “兄弟……就是兄弟,连屁股开花……也是……一起!”秦九勉强地笑道。
  “你就闭嘴吧!”陈不弃瞪了他一眼,“下次可别光顾着自己杀敌痛快!”
  “我哪里再敢呢!”秦九羞愧地说道,屁股上的疼痛让他冒着冷汗,“哎哟,真痛啊。”
  西壁辉举着六尺长地军棍,半天也没有挥下,陈不弃感觉这将下未下比屁股蛋上真挨上那么一回还要让人恐惧,回头怒道:“西壁小子,快点,别磨蹭了!”
  “那我可就真动手了,这是国主要我打的,可不是我成心的!”西壁辉委屈地念道。
  “知dào
  了!”陈不弃咬着衣袍,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西壁辉高举着军棍,在棍将到未到陈不弃臀部的时候,硬生生地停止了,围观的军士不禁目瞪口呆。
  “陈将军,我可有言在先,这可不是我对不住您!”西壁辉又冲着围观的军士道,“诸位兄弟作个见证,这是国主地命令,我西壁辉与陈将军无冤无仇,是不得以而为之!”
  陈不弃连杀了西壁辉的心思都有了,破口大骂道:“你这小子,再不快点,我真要揍了你!”
  西壁辉这一次真动手了,那一棒又一棒打在陈不弃的身上,令人不忍直视。西壁辉有意打轻一点,即便如此,十棒也让陈不弃皮开肉绽,血浸染了衣袍。围观地众军士,人人惊惧,也更是知dào
  了军法的无情,即使是主将犯了错,也要甘于受罚。
  陈不弃与秦九两人相互搀扶着起来,虽然臀部疼痛难当,他们拒绝了别人的帮忙,尤其是受过二十棒的秦九,更是痛得冒着冷汗。两人艰难地回到营帐中,口中还一边高呼:“痛快,真是痛快啊……痛!”
  夜晚来临了,一轮明月高悬。
  耶律楚材踏着皎洁的月色,带着金疮药与药棉来找赵诚,意味深长地说道:“听说秦将军与陈将军受伤颇重,臣备了药膏,送于国主。”
  “晋卿此意,正合我心!”赵诚笑着道。
  他们两人走出帐外,往陈不弃与秦九两人歇息地地方走去,月光洒在他们二人的身上,拉出长长地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