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九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油灯竟然真的被秦天一把提起来了。
  还不止,油灯下面是空的,半截圆滚滚的瓶肚子露了出来,最下面边缘部分沾染了一些灯油。
  灯油历史显然很长了,色儿都变了,成了墨黑色。
  陆蝶玉愣住了,秦天也愣住了。
  前面就说了,灯芯子很长,长如一截绳,栓着东西的一截绳。
  被灯芯栓着的是一个暗黄色的小方片,类似羊皮纸的方片。
  纸面上书写了两行字迹清秀的小字,诗歌对联一样一上一下。
  这会儿那前后晃荡的纸片横在了秦天眼前,秦天收起错愕,瞥了一眼,缓缓念道:
  “一别两宽,”
  &nbsp〖@
  Mn
  e
  t;“各生欢喜?”
  陆蝶玉也念了一遍,语调情感跟秦天明显不同,她念道:
  “一别两宽,”
  “各生……欢喜!”
  秦天眨巴眨巴双眼,惋惜的看了陆蝶玉一眼。
  就这还苦等着呢,人霍三早早就把回绝的话撂在她眼前,跟她的痴情一起长久作伴了。
  这句话出自唐代,是从一份离婚协议书里面传出来的。
  大概呢就是:这一次离别以后我们都解脱了,各自迎接新生活,各有各的快活和欣喜之情。
  直译呢:咱好聚好散吧。
  秦天都看出来了,陆蝶玉什么人,民国时的女性青年人尖儿,诗词书画无一不精,要不也挣不下这份名头不是?
  陆蝶玉当然读出了霍三的意思,她喃喃自语着,重复着,眼睛越瞪越大眸子越来越黑。
  秦天不由得两股战战,心中狂骂:你妹的霍三,自己约的炮不打完也就算了,好歹给个一百块钱啊。
  留下这么一副字是什么意思,嫌弃陆蝶玉不够爆zhà
  吗?觉得小爷替你承担得太少了吗?
  这么一想,秦天又是心中一苦,好像什么便宜都没沾上,就陆蝶玉现在这形象,别说睡了,撸他都全无想法。
  就在下一刻,陆蝶玉的声音大了一些,让秦天听到了。
  她说:“三郎,玉儿又看到你的字了,我好想你。”
  哎呦我去,秦天嘴角直抽抽,又一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主。
  走近了一些,秦天又倒退了两步,将手里的油灯放下,他也不知dào
  怎么说怎么办了。
  陆蝶玉察觉到了秦天的动作,她微微扬起下巴,“妩媚”的笑了笑,一嘴角的血。
  “三郎,奴家现在才知dào
  ,我所执念的不过是你的一个回应,不论好坏圆缺的回应,如今,我终于等到了。”
  秦天看看她,半晌没憋出一个屁,只得飘飘然的“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哈哈哈哈哈,然后当然是你跟我一起死啊!我们去做那两只蝴蝶,我们结伴成一株向阳一株觅阴的双生树,好不好?”
  “我不是霍三……”
  “等你死了,你就是了!”
  陆蝶玉娇喝了一声,整个人跟陡然碰上了空气的木乃伊一样,剥了整张皮囊,落了一地骸骨。
  秦天心中一炸,汗毛腾就全都立起来了,白骨精?
  可不是嘛,现在的陆蝶玉只剩一生形体较大的骨骼支撑着,跟尸魔、白骨精那叫一个一毛一样啊。
  哦不,说错了,一模一样,它们共同在身上不着寸缕,全无毛发。
  这重yào
  吗?显然是不重yào
  的,因为秦天旁边桌子也闹腾起来了。
  那张放置油灯的密封桌子。
  话说油灯被秦天拔出了桌面,断了最源头的灯油,那灯芯扑散了两下,近乎熄灭了。
  没油了还烧什么啊。
  灯要灭了,光线暗淡了,这屋室之外有一个小缝隙,就在墙角,透着这个小缝,一点微光传了进来。
  微光被房子外面茂盛生长的草芥遮挡得严严实实,照理说是不会有人看见的。
  可是呢,不但有人看见了,还正蹲守着。
  一个佝偻的老头,矮在墙角,眼瞅着这点微光越来越暗淡,他的一双眸子却是越来越亮。
  他在墙边摸索了一阵,脸上一喜,“找到了!”
  守门人扳动了一个小开关,而后他长身而起,消失在了朝内八十一号后面的小路上。
  “玉儿,我对不起你,我不敢进去,我守了你那么久,我不敢进去。”
  “一别两宽,各升欢喜,我们,下辈子再在一起!”
  密封的桌子呢,里传出了咕嘟咕嘟的沸水倒腾声。
  这声儿越来越密,也越来越近。
  秦天身体紧绷的盯着逼近的陆蝶玉,眸子一转也不转,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这咕嘟声是刺耳,可他丝毫不敢多看上一眼。
  轰!!!
  声变了,烈火熊熊燃烧,火光耀眼又炽烈。
  密封的桌子里蔓延出黑色的灯油,灯芯扑散了两下,将最后一点光明和火星交托到了灯油手上。
  灯油不负它所望,完美的拱护了光火,将明亮与炎热传播得更远。
  秦天眸子一缩,扫视了桌面两眼,这么巧?
  陆蝶玉尖啸着扑了过来,“跟我一起死吧,下辈子我们再做夫妻!”
  秦天牙龈酸且痛,谁特么跟你做夫妻。
  嘣嘣!!!
  桌子被烧裂、烧炸。
  无尽的黑油涌动,再蒸腾出明火,热腾腾。
  秦天骇然的急急退步,几点火星溅到他身上,他慌忙拍打。
  后知后觉的往四周看,纵火的人没有出现,那桌子已经沦陷成一层薄薄贴在地上的木炭,木炭正中是一个小坑,里面的火势更旺。
  是谁?秦天不禁发问。
  “是你吗?霍三!!!”陆蝶玉凄厉的一声哀嚎,她本意是扑向秦天,哪知dào
  投身进了一团火。
  如飞蛾,如纸扎的道具,陆蝶玉置身火焰之中,身上是噼里啪啦的爆响。
  没有肉香,只有余烬的刺鼻炭味。
  秦天听的心中直颤,又略微的同情她的境遇,“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哈哈哈,你又来见我,你问我何苦?我不想见你,是你硬要来搅扰我,这是怨憎会!我送你一场怨憎会!!!”
  陆蝶玉沐浴在熊熊烈火里,她褪去了肉体凡胎,也剥除了锦罗绸缎,仿佛下一刻就要浴火重生,白日飞升。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黑油燃起的焰火都停了一瞬的摇曳,并在下一刻,爆燃而起。
  秦天眸子一缩,身子一冷。
  怨憎会?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这十之八.九又是十成十的源自怨憎相会。
  生活中,我们时常有厌恶憎恨的人和事,本来不想看见的人,却总是要见到。
  正所谓,冤家路窄、低头不见抬头见。
  现在陆蝶玉把秦天生生错认成辜负、抛弃自己的霍三,经年再见,又听得“一别两宽,各升欢喜”的诀别话语,可不正应上了“怨憎会”之苦么。
  秦天再度躺枪,他心中简直要咒死了霍三了,妈个鸡的!
  空气暴谑十分,焰火蒸腾三寸。
  怨憎会,仇敌会面,分外眼红。
  这好像是一个极为神奇的技能,秦天感觉周身尽皆泰然。
  他攥了攥拳头,力qì
  大了很多。
  他半跃起身子,一蹦就是三米。
  但都比不上此刻的陆蝶玉来的可怕,无数年岁积攒而来的怨气在这个时刻爆fā
  ,目标正是蹦蹦跳跳的秦天。
  陆蝶玉步火而来,走过的地方仿若寒霜路径,所有的焰火都熄灭了。
  熄灭的焰火凝结在她的身后,衍生出一对高高浩浩的火羽翼,鼓动之间不是炎热,是无尽的森冷阴寒。
  “霍三!!!”
  陆蝶玉厉喝了一声,双手一接半卷,狠狠往前一送。
  秦天脸上一苦,右臂横在身前,郭老师的虚魂悄然出现,又无声无息的消逝。
  幻技,咫尺天涯!
  郭老师虚魂跟陆蝶玉的攻势两相抵消了。
  秦天怔然了片刻,又惊喜起来。
  这陆蝶玉的攻击竟然这么不济事,一记咫尺天涯就给抵消了。
  陆蝶玉也愣住了,她举起双手,亮在眼前,“这,怎么会?!”
  怨憎会她积累了那么远久,不可能是这样的威势。
  琢磨了片刻,秦天心头一亮。
  他不是霍三,他跟陆蝶玉根本没有因果纠葛,怨憎会是厉害,将陆蝶玉提升到了不可思议之领地,可那是针对她对手,那个辜负过她的人的不可思议。
  这就跟秦天无关了。
  秦天低声道:“我不是他!”
  陆蝶玉也反应了过来,哑声道:“你,不是他!”
  五指舞成幻影,秦天凌空一指,虚虚一声龙啸。
  一尾淡黑色的龙魂出他指尖,咆哮着卷向了陆蝶玉。
  束缚技,碧波龙牢!
  对阵陆蝶玉,秦天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他摊开手掌,掌心蒸腾起一轮玄黑色的小太阳。
  被碧波龙牢束缚死的陆蝶玉身子一颤,不受控zhì
  的被吸附力卷向了秦天的所在。
  湮灭技,大日黑天!
  不等陆蝶玉完全就位,秦天就爆碎了大日。
  大日吸附万物,黑天致盲一切。
  一片阴恻恻之间,一条硕大的刺尾横贯天穹,重重拍击而下。
  湮灭技,霸碎!
  陆蝶玉布娃娃一样被击飞、眩晕双重特性的霸碎之力顶到了半空。
  稀碎的骨头渣子洋洋洒洒,落满了秦天的眼前。
  “够了没有?!”陆蝶玉简直要疯了。
  这家伙说厉害一点也不厉害,偏偏这一套一套的连接得好无瑕疵。
  每一段的控zhì
  都很简短,可耐不住他源源不断,一波再一波啊!
  够了没有?
  秦天眉头紧蹙,他哪敢懈怠啊,根本不敢给陆蝶玉任何机会。
  好不容易抓着了她怨憎会的一个选择失误,要是一击不甚,所有的前期累积都要葬送了。
  不过这一招接着一招,秦天倒是走近了队友所说的连招境地。
  连招并不是所有的印技一股脑的全扔出去,而是一下接一下,让对手没有反抗的机会。
  霸碎的时间即将结束,陆蝶玉开始缓缓下落,她脸上郁气深沉,眼珠子黑透了。
  哪有什么郁气,只是脸上的白骨相互错位,更显狰狞而已。
  秦天却是脑补出了一出大戏,联想出了自己的八万种死法。
  陆蝶玉喉结轻动,她寒声道:“五阴……”
  “盛”字没出来,哑在了她的嗓子眼里。
  见她又要出新招,秦天焦灼的一匹,再不作迟疑。
  秦天前冲两步,矮在陆蝶玉枯骨身子下,食指跟拇指狠狠一夹、一紧!
  湮灭技,鳄咬!
  一对长一丈的大嘴唇子自下而上咬合在一起,老鳄出水,吞食猎物,将陆蝶玉纳进了嘴里。
  乾坤入腹,万境归虚!
  陆蝶玉到嘴的话语噎进了肚子里,晃动的肢体定格在半空。
  沉默、静止两重特性的鳄咬让陆蝶玉的反扑又一次胎死腹中。
  秦天眸光冷淡,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右脚前跨一步,左脚后撤一步,腰腹一沉,双肩一顶。
  湮灭技,白驹过隙!
  倏忽千里肉眼不得追视,一骑绝尘足履时光长河。
  一匹白马扬毛摆尾,飞机起飞一样飞速变换了几次步履频率,径直起飞,直接穿心而过。
  陆蝶玉再度被击飞,身形无可抵御的往后飞甩。
  秦天振奋了精神,这么多湮灭技连着使出,他也觉出了几分疲累,胜利就在眼前了。
  双手结出繁复的印记,秦天身子一矮,两个手掌叠在一起,重重往地上一拍!
  封域,八荒火!
  空气焦灼,狂风大鼓。
  帝江精魂统帅着印物之血出击,方圆五米的封域将陆蝶玉束拢在正中,一重再一重的火浪不断拍击灼烧着她。
  陆蝶玉的骸骨瞬间变做焦黑色,无法转换自愈的焦黑色。
  “霍三!!!你好狠的心!!!”
  陆蝶玉抖嗦在封域里,火焰包裹着她,她却只觉得冷,像是置身在冰天雪地里,她将自己抱住,尖锐的骨刺穿透了自己。
  秦天叹了一口气,“人生自苦,人生至苦,你明明知dào
  ……”
  没有回应了,陆蝶玉的白骨身躯缓缓倒下,在焰火里团成一片黑,死寂的黑。
  这黑色有点悲凉,所托非良人的悲凉。
  这黑色很是凄苦,求不得爱不到的凄苦。
  秦天收起散漫的心思,他不是来播散同情心的。
  哔啵一声轻响,那张羊皮纸面上升起焰火,一字一字吞没了那两行字迹。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哪来的欢喜哪来的宽?只一团焰火,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