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 破绽
这里是妖族占据的腹地。
天屏山脉四个互通有无的四个通市点里，人族与妖族各占其二，不过如今除了小雷音寺所把守的要道尚未失守之外，大荒城第二防线的五个据点已经被拔除了三个，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而灵剑山庄和天山派携手布防的呼啸山脉据点，也因为之前派遣而出的队伍彻底失联的缘故，暂时处于被动之中，不敢继续派遣援军。
可以说，人族这边已经全面处于劣势之中。
王元姬接手整个局面的指挥权时，面临的就是这样的被动局面。
上一任指挥官是出身于百家院兵家的一名道基境强者，他定下作战策略是以大荒城为核心打造的一系列防御措施，并以夺回大荒城的前线据点作为主要战略方针。至于小雷音寺、呼啸山脉等两处通道，他下达的指令是固地防守——具体意思就是由这两家自己看着办，反正只要不让妖族冲出来就行。
至于百家院坐镇的万虫湖，反而是整个南州最安全的地方，毕竟这里有大先生长孙青坐镇。
这个战略方针不能说是错误的，但也没有好到哪去。
只能说中规中矩，是南州当下局面里比较稳妥的一个战略方针。
当然，前提没有让妖族看出来。
而事实上，这名兵家修士的战略计划却是被妖族所洞悉，于是结果便是人族在夺回大荒城前线阵地据点的时候，遭遇到了妖族的埋伏，不仅大荒城损失惨重，就连其他南州宗门派遣而来的修士也伤亡惨烈。
这也是为什么大荒城第二防线的五座据点会接连丢失三个真正原因。
所以只有半步地仙境的王元姬能够如此快速的上任，自然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随后所出现的抗议和抵抗，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有长孙青的提前交代，所有道基境修士都不得出手，那么面对最强不过只是地仙境的对手，王元姬的表现又如何？
嗯，她一口气杀了十八个人。
其中就包括了五名来自大荒城的弟子。
他们是来宣达大荒城的意思，表明大荒城已经不再信任所谓的“总指挥”，他们将会以自己的方式夺回自己的失地，所以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他们不会再听从任何所谓“总指挥官”所下达的命令。
然后王元姬就直接把对方六人杀了五个，留下一个回去报信。
“我的命令你们可以不听从，但倘若因此导致了我的计划失败，以后你们大荒城弟子在玄界被我遇到了，有一个算一个，我保证没有一个人能够活下去。你们如果想来找我的麻烦，我也欢迎，而且我的师父肯定会比我更欢迎你们的。”
于是大荒城再怎么不满，甚至是不断咒骂王元姬，他们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王元姬的身份，表示会尽可能的配合。
这倒不是大荒城怂，而是在眼下的局面里他们别无选择。
毕竟如果能够大胜的话，他们自然是好处不断。
而倘若因为他们的原因导致南州局势糜烂的话，那么他们将毫无疑问成为整个南州所有人族的发泄对象。到时候别说是十九宗了，就算是玄界第一的宗门，也挡不住盛怒的其他宗门。
所以在大荒城第一个低头之后，其他几个十九宗的宗门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找麻烦，否则王元姬一个大帽子扣过来，那就真的是被淋得满身是粪，想躲都没得躲了。
于是最终的结果，便是十数支来自不同宗门的修士所组成的队伍就这么成型了。
他们每一支队伍都有各自不同的任务，而且王元姬给他们下达的任务也都是彼此隔离的，没有人知道其他的队伍所负责的事项到底是什么。甚至让所有修士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队伍里如果有不同分队的话，每个分队甚至还有一份优先级凌驾于队伍之上的秘密任务。
这支深入到了洞窟深处的队伍，便是由五个小分队临时组成的队伍。
他们彼此之间都知道另外的分队有特殊任务，但他们彼此之间却不能互相打听询问，因为这是王元姬的“规矩”——她已经用数十名修士的死亡，让这些修士都深刻的记住了一件事：那就是王元姬所订立的规矩不可忽视。
自王元姬接任总指挥一职后，死在她手上的修士有过百人。
其中十来人，是最开始反对她当总指挥的修士。
后面数十位则是因为或直接、或间接、或无意或其他种种原因而导致他们忽视了王元姬所谓的“规矩”而死。
整整三天的时间而已，死在王元姬手上便不下百名修士，而且大多数还都是凝魂境强者，当然其中也不乏地仙境，甚至还有一个道基境——长孙青亲自出的手。如此一来，也让所有修士明白，王元姬所谓的“规矩”可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而是真正会要了人命的玩意。
所以仅三天，王元姬就几乎整合了整个南州十九宗的所有力量，真真正正的做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
当然，所谓的命令也必然是不能有害于他们各自的宗门，否则命令自不会有效。
十九宗的那些真正高层强者大能，也不可能如此放任王元姬乱来，或者趁机收买人心、树立形象。
倒不如说，王元姬这种魔头一般的杀戮手段，反而是让他们更加放心。
这也是王元姬如今被称为嗜杀成性的修罗魔头的原因。
至于王元姬如何知道这些人是否违反规矩，她的应对方式就更加简单了
她直接请天山派的大能尊者制作了一批符篆，然后又请大先生长孙青以圣言心法植入符篆之中，最后再将符篆种入所有担任“队长”之职的修士体内。如此一来，任何修士只要违背了王元姬所订立的规矩，那么他们当场就会神魂俱灭，死得不能再死，所以根本没有修士敢在被植入了符篆后还想跟王元姬作对。
那是真的自寻死路。
而且最可怕的是，哪怕你神魂俱灭，事关其自身的任务内容也没有办法泄露丝毫。
所以不过才四天的时间，王元姬就成了整个南州各大宗门弟子最不受待见的人。
但无奈形式比人强，就算他们这些修士再怎么不满意又能如何？
还不是得乖乖继续执行自己的任务。
……
“我小队的目标点抵达了。”
在洞窟中深入前进的队伍里，其中一名小分队的队长突然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其他四名小分队的队长微微点头，各道了一声平安，然后就继续前进了。
没有人询问关于这名小分队队长的任务，也没有人在此停留那么多一秒，其他四名小分队的队长很快就带着自己小分队的修士离开，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洞窟通道里。
这名小分队的队长没有多说什么，转过头便带着所有人原路返回。
跟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七名修士队员。
他们虽然也被种了圣言符篆，但他们的唯一指令是：服从队长的指挥，却并没有任何关于小分队任务的具体事项内容。在过去四天里，只能担任队员的他们已经充满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要过多的去询问自己所不知道的事项，也不要去质疑自己的队长，只需要安排命令完成任务，扮演好自己的“小兵”角色即可。
奇特的压抑氛围，时刻弥漫在所有修士的身边。
但这种压抑的气氛，却并没有让这些修士崩溃和烦躁，反而让他们都处于一种聚精会神的精神状态，以至于居然有了些微的打磨心境和锻炼神识意志力的效果。
这一点，大概也是这些修士所没有想到的好处。
原路返回了约莫数百米后，小分队再一次回到了一开始的一条分岔路。
这是一条三岔路，分别通往左中右三个方向。
刚才大部队走的是正前方，那是他们五人一开始从王元姬手中接到任务时所明说的前进路线。
不过随后他被单独留下来时，则被王元姬赋予了新的密令：在队伍继续前进到第二个分岔路时，你就离队，然后重新返回到最开始的分岔路，往左边走。将沿途所有情况全部记录下来，直到岔路尽头为止，若是遇到敌人，不要恋战，在探索清楚大概情况后便撤退，将情报反馈回来才是你此行任务的真正目的。
卫东不明白为什么王元姬会让自己执行这么一个秘密任务，但他知道自己是没得选择的。
所以他也没有想太多，率领着队伍很快就朝着左侧方向走去。
虽然洞窟非常黑暗，但其实对于他这样修为有成的修士而言倒并不算什么问题，他所修行的功法能够让他在黑暗中视物，只是能够看到的距离并不远。不过如果只是用于记录沿途的情报见闻，那对于他而言却是绰绰有余了，而且他还是一位地仙境大能，哪怕就算遇到什么紧急事态，起码也有个反应的机会。
从分岔路往左走，沿途上倒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而这条通道的尽头也并没有卫东想像中的漫长。
所以，他很快就来到了所谓的尽头。
“队长，这里有幻阵的气息。”队伍里一名天山派修士突然皱眉说道。
作为道脉一派的弟子，虽然天山派并不擅于阴阳术法，甚至就连五行术法也并不是当世最顶尖，不过他们还擅长于阵法一道。而阵法相比起术法，就没有那么多的分类，大体上以三种类型为主，即困阵、杀阵、守阵，像那些威力强大的护山大阵，实际上就是多种阵法类型的结合与叠加。
像幻阵，便是属于守阵的分支变种，至于是否有添加其他阵法效果，在没有试探之前谁也说不清楚。
“能解开吗？”卫东开口问道。
“我试下。”这名天山派弟子开口说了一句，然后就小心翼翼的上前开始尝试破阵。
他并非破阵师，而且这个幻阵的模式也并非他常见的人族阵法，而是带有妖族所独有的特色：不同于人族的精雕细琢，妖族的阵法大多数都是就地取材，甚至还会动用一些自身独有的能力取长补短，因此相较于人族阵法带有明显的匠心味道，妖族的阵法多是有一种天道和谐自然的返璞归真意味。
所以往往很多时候，人族在面对妖族的阵法时，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何时落入妖族的阵法摆布。
不过，妖族的此等阵法布局，一般而言也拥有很大的破绽。
那就是一旦失去了坐镇阵法中心的主持者，妖族布置的阵法就很容易引发气息外泄，从而被一些人族修士所捕捉到。甚至某些需要利用到妖族自身天赋能力的阵法，这类妖族更是阵眼所不可取代的重要角色，不像人族只需要埋好阵法和灵石就可以让法阵自行运转。
此时这名天山派弟子能够发现这个幻阵，便是他感知到了这个妖族法阵缺少了一丝和谐自然的意味。
这其中代表什么含义，他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也是为什么他的修为在队伍里算比较低，但却依旧有勇气上前破阵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个法阵其实已经人去楼空了。
卫东等人并不清楚这些，所以此时还在小心翼翼的护卫，防止出现任何意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这名天山派弟子的一声低呼，幻阵终于被破解了。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
但是当随着幻阵的解除，幻阵内所隐藏的景象彻底暴露在卫东等人面前时，他们却还是感到一阵惊讶。
幻阵内的景象，是一片狼藉。
在这里能够明显看出之前幻阵内是有妖族生活过的痕迹，因为这里看起来非常像一个生活区。但实际上，卫东却是知道，这里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生活区，因此他们没有在这里看到任何能够自给自足的供应，显然一切生存物资都只能通过外运的方式进入，所以与其说这里是一个生活区，倒不如说这里是一个屯兵点。
而联想到这个洞窟已经深入到南州妖族腹地，是南州妖族把控的两个天屏山脉的通市点之一，这个屯兵点的用意何在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卫东看着眼前的狼藉，他能够推断出，当时撤离出这个屯兵点的妖族必然十分慌乱，而且时间肯定也相当急促，这让他冥冥中意识到了妖族最近几天的风平浪静必然是有什么问题疑点。
但他想不明白，并不代表会有人想不明白。
卫东甚至联想到王元姬之前的一切行动安排，他开始觉得，这位总指挥可能是知道什么情报内情，只是她不敢全然相信，所以才会给他们这些人安排这么多的秘密任务。于是他当即也不再迟疑，立即动用了身上仅有的一张万里传音符，将这处幻阵的布置情况传递出去。
此时此刻，卫东并未发现，自己的内心竟是有几分激动与兴奋、期待。
……
“十三处了。”
坐镇百家院后方的王元姬，在听完了卫东的汇报后，缓缓开口说道。
“什么十三处？”林依依有些疑惑的问道。
“我散出去的一百组人手，已经发现了十三处被妖族废弃的埋伏点。”王元姬沉声说道，“若无意外的话，接下来估计还会有更多的小组发现类似这样的废弃点。”
“什么意思？”
“妖族在龟缩防御圈。”王元姬沉声说道，“南州妖族这边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龟缩防御圈？不可能吧。”林依依有些不信，“大荒城那边压力依旧不减啊。”
“呵。”王元姬突然轻笑一声，“之前进攻大荒城的妖族主力，是以各种走兽、海族、精怪树植等妖族混编而成的大部队。但最近两天，虽然进攻烈度不减，但却几乎全是走兽和海族妖族，反倒是一开始属于万年青统属的精怪树植等妖族全然不见。我之前就已经开始怀疑了，现在看来应该是万年青和甄楽闹出了矛盾，万年青突然撤防了，结果甄楽就不得不抽调其他埋伏点的妖族过来。”
“哇！你怎么知道的？”
“根据情报推测出来的。”王元姬开口说道，“刚才他们传来的传音通讯里都附带有影像。……或许这些人并没有注意到，但我却是注意到了，那些屯兵点区域内有着不少的海族鳞片和走兽痕迹，或许他们已经细心的打理清扫，尽可能的不留下任何痕迹，但最后撤离工作还是太过于匆忙了，以至于最终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
“你这么可怕的吗？”
“这叫细心。”王元姬瞥了林依依一眼，“看起来，南州的妖族之乱应该是一个幌子，万年青应该没有投靠妖盟，他只是被妖盟说动了利益所以双方有了合作。……甄楽的目的，或者说妖盟的目的，应该是北海群岛。只是这里面应该是发生了一些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的特殊情况，所以万年青为了防止甄楽带人撤离南州，他选择了后撤防线，将甄楽给逼到正面来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打！”王元姬的身上，流露出浓烈的煞气，“传令给大荒城，让他们不要再龟缩了，可以和妖族大军打一场正面战了。……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逮住了时机的话，我们就可以直接打掉甄楽的这支主力部队，到时候只剩一个万年青和他的统属妖族，南州妖祸的压力就可以减少许多，让整个南州局势重新回到对峙的平衡点。”
王元姬越说越兴奋，脸上流露出的神采显得异常的璀璨夺目。
“终于捉到甄楽的破绽了！……我们现在立即动身前往大荒城，我要亲自指挥这场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