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就差一点点

  得到了阴影中人的首肯,白迟心中的担忧终于放下,脸上逐渐恢复了平淡之色。
  他看着身前这个满脸傲色的少年,暗暗想要发笑,不知dào
  若是此人在随后面对那位先生的时候,可还能保持如此桀骜?
  在这一刻,即便严子安还什么也没有做,所有人也已经笃定他必能获胜,就连白迟也不例外。
  人的名,树的影,单从台下众人的只言片语中,白迟已经知dào
  了这少年的不凡之处,自己这幅字虽然是上佳之作,但可惜距离白迟的最强实力还是差了那么一丝。
  面对众多临川人那充满仇视的目光,面对传说中的柳施施小姐的近在咫尺,饶是白迟已经位及贡生,也始终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心中又怎能真的镇定自若?
  所以在起笔的那一刹那,白迟的手还是轻微地抖了一下。
  便是这一抖,让他的这幅字有了些许瑕疵。
  就算如此,白迟也仍旧胜了金大锤,只是在如今面对严子安的时候,就难免生出了一些不自信来。
  严子安敏锐地察觉到了白迟的这种不自信,嘴角的冷笑渐渐放大,开口道:“你们这些外乡人,就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我临川文人辈出,又岂是尔等能欺的?”
  严子安此话一出,顿时惹来阵阵的叫好声,殷无殇却不禁暗自皱眉,叹道:“此子当年文采不凡,就是这狂傲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收敛一些就好了。”
  成德轻轻饮了一口茶,笑道:“以他这样的年纪,狂傲是正常的,日后多加磨砺便是了,只是不知这严子安怎么会突然回到临川城来?”
  旁边的章啸山满脸淡然,似乎对于本轮较量的结果毫不关心,老神在在地说道:“算算日子,也到了书院放假的时候了,唯一让我在意的,是这严子安为何没有去边关历练!”
  章啸山此言,让殷无殇和成德纷纷脸色微变,最后还是殷无殇说道:“这些都不关我们的事,即便这严子安连胜两场,最后也是要与先生比拼才气的,我们只需yào
  接着看下去便是。”
  殷无殇开了口,此事便没有了继xù
  讨论下去的必要,只是章啸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若是我临川城最后胜了,先生愿不愿意上场还两说呢……”
  台下固然热闹,但台上毕竟才是焦点,此时的严子安已经走到了台中央,微微抬手,场下立kè
  安静了下来。
  听说过严子安大名的人都知dào
  ,三年前严子安一举夺得城考榜首的时候,最擅长的便是诗文,其文海中所开启的第一道大穴也是诗位,只是不知dào
  ,今日严公子又能作出何等名诗?才气高度能不能超越上佳,达到极叹的境界?
  想到这里,很多人不禁联想到,今日早些时候,那位以诗传世的苏文苏公子,有没有来?
  苏文当然来了,只是此时还未与殷无殇等人一齐下到一楼的大厅中,而是藏身于楼梯口处,暗自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他原本便不想成为出头鸟,若非必须,他宁愿放qì
  与柳施施相见的机会,也不愿出手,否则不知会引起何等的祸患。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些道理,苏文还是懂的。
  从李逸的挑衅,到金大锤憨厚的反击,白迟的谦逊,一直到此时严子安的狂傲,一切都被苏文看在眼中,如今他终于隐隐明白了,那青衣少年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
  严子安在三年前夺城考榜首,取文生之位的时候,便已经被誉为临川城第一天才,更别说等他入了州府,在短短一年之内晋升贡生,入得书院,这一切都让他声名更显,隐隐之间被认为是临川城的骄傲。
  如今严子安衣锦还乡,他所期待的,原本是万民相迎,众人齐贺,可偏偏,这一切,都被苏文给破坏了。
  开智夺文位,作诗成传世,只言废徐家,这三件大事立kè
  让苏文成为了临川城如今最当红之人,甚至有人将苏文比作临川城百年来第一天才!
  至于严子安,根本无人问津!
  况且两人均是以诗名著称,严子安未能亲眼目睹苏文以诗引半圣的盛况,当然对苏文极为不服气,只认为对方是个走了好运的家伙罢了。
  这才有了苏文刚入春熙楼时两人的那番交锋。
  严子安这一次来参加春熙文会,一来是想看看那苏文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二来,也想要以此来证明,自己才是临川城真zhèng
  的第一天才!
  此时在台下,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因为严子安想到了苏文,原本在严子安的手势下安静下来的众人,也不禁纷纷窃窃私语起来,严子安闻声后,脸上原本的傲然也逐渐沉了下来。
  但随即,他立kè
  想到,这不正是一个打击苏文文名的好机会吗!
  念及此处,严子安再度开口道:“我今日回城,正好听说在我临川城内,出了一个名为苏文的天才少年,但敢问,如今我临川城在面临他人挑衅的时候,这个苏文,又在哪里?”
  “你们视此人为临川城百年未出的天才,但可惜,今日在这些外乡人想要欺辱我临川人的时候,他却连面都不敢露!”
  “如此天才,即便不是欺世盗名,也实乃胆小如鼠之辈!”
  严子安这番话,立kè
  惹来一阵轩然大波,殷无殇勃然大怒,正欲发作,却被成德一把拉住,微微摇头道:“这个严子安这么做,看似想要污了苏文的文名,但实jì
  上,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殷无殇双眉如利剑般高高挑起,冷声道:“给我个解释!否则我定要教xùn
  一下这个小子!”
  成德微笑着说道:“先前我跟章老弟都还在担心,若是这严子安连胜两场,先生恐怕未必愿意出场,可如此一来,就算我临川城赢了,先生也不得不现身了!”
  殷无殇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压下了心中的火气,冷然道:“那好,就让这小子再狂一会儿!”
  没有了殷无殇等人的插手,现场顿时变得有些混乱起来,有些人深觉严子安言之有理,也跟着质疑起苏文的文名起来,而其他苏文的坚实簇拥者则纷纷出声讨伐严子安意欲不轨。
  眼看争吵越演越烈,两帮人险些大打出手,严子安也认为已经达到了自己所要的效果,于是开口道:“多说无益,下面还是言归正传,便由我,来接下这些外乡人之后的挑zhàn
  吧!”
  说着,严子安的身上开始渐渐散发出淡橙色的光辉,若与之前的金大锤相比,两人虽然皆为贡生下品,但严子安身上的才气显然更加凝实了几分,想必不久之后,便能突pò
  到中品了!
  随着严子安的声音落下,众人逐渐被他身上的才气光芒吸引了过去,场面重新恢复了平静,随即,从严子安的口中,缓缓诵出了一句诗文。
  “静夜闲雨淡然风,空巷肥柳瘦街灯。”
  单此一句,便在众人眼前,勾勒出了一幅极其生动的画面,从行文之间,似乎能够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严子安将大家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暗暗得yì
  ,随即吟出了下半句:“欲把相思压枕眠,耳畔又起琴瑟声。”
  诗文刚成,台下众人便已经忍不住喝彩起来,此诗此境,便宛如此时此景,那琴瑟之声,不正是指的稍后柳施施所鸣之曲吗?
  这说明什么,说明严子安的这首诗并不是他准bèi
  多日的得yì
  之作,而是临时所创,信手拈来!
  下一刻,严子安身上的才气光芒越发浓郁起来,持续而缓慢地增长着。
  一寸。
  两寸。
  ……
  终于,才气光芒在上升到半尺左右的位置渐渐停滞了下来,众人屏息静气,等待着其能超过白迟的那副草书。
  严子安也暗暗皱眉,心中无比意wài
  ,这首诗的确是他临时所作没错,可是他自觉无论是行文结构还是意境,都应该超越上佳水准才对,怎么才气刚刚升到了一尺便有了中断的迹象?
  “再给我涨啊!”严子安焦急之下,险些喊出声来,他的脸上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慌乱之色。
  然而,众人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那才气光辉也依旧未能再进寸许,最后的高度,看起来似乎与白迟的画作不相伯仲!
  白迟见状,神色也是讶异无比,他原本以为这严子安有多么令人惊叹的文采,最后看起来,似乎与自己也差不多嘛。
  随即,水儿再度上台,要求两人将才气光芒进行近距离的比较,到了这一刻,就连严子安和白迟两位当事人,也不知dào
  最后的胜负结果,更何况是台下众人。
  自从文会开始以来,这还是首次两人的才气如此接近,以至于很难在刹那之间就作出判断。
  两人依言将才气光芒慢慢靠近,眼看就要融为一体的时候,终于有眼尖之人,看出了两道才气的高低区别。
  “严公子输了!”
  严子安脸色惨白,他自然也看出了两道才气光芒的差距,他的橙色才气,终究还是比白迟的差了不到半寸的距离!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白迟再胜一场!
  整个春熙楼的一楼大厅,顿时变得比坟墓还要寂静,针落可闻!
  谁也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被他们寄予厚望的严公子,之前还言之凿凿要接下两场比拼的严公子,怎么能就这么输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一来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二来如今连严公子都输了,临川城还有谁能胜过那白迟的草书?
  难道,今夜临川城真的要败吗!
  而便在此刻,一道清朗的声音却突兀地从通往春熙楼二层的楼梯口处传来,充满了深深的无奈。
  “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