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桃源胜景(春)

  又是一个柳飞莺长的初春时节,漫山的迎春花儿将玉泉山附近的一个小小山头染得一片嫩黄,偏有几株粉粉紫紫的杜鹃花儿不甘示弱,拥拥簇簇地在那小小山岰中开了一个绚绚烂烂,这一片美景将那初春的一丝料峭也掩去了,空气中除了花香还有一种春天里特有的泥土苏醒时的芬芳。
  山脚下的大片大片的麦田开始返青了,绿油油的一片,竟比那绿色锦缎还要新鲜悦目。田头开了淡紫或者洁白的野花儿,星星点点的,如同昨夜不小心散落在这里的童年心事。
  不知哪家的女儿在林间的小溪边唱起了优美的曲子,惹得山上林间的鸟儿不住轻啼。再凝神谛听,竟是那“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田边错落分布着一栋栋茅屋,正是清晨的早饭时分。家家房上都有着淡淡的炊烟,与那山霭融在一处,慢慢地向着东方的朝霞飘去。
  转过这座小小山头,就看到一大片剌槐林包围着的一个极大的水塘。水塘边间植着桃柳,而此时,新绿吐绿,桃花初绽,竟如同一幅清新的水彩画儿般好kàn。山风吹来,吹落几瓣桃花,引得水面上无数青鲢来接喋。
  水塘的东面又见一大片竹林,竹林还只是初具规模,可是,因为伴着水,那竹子的清逸就叫那水色烘托出来了。在水塘与竹林间,隐隐一条细沙小路蜿蜒向南,尽头似乎飘来玉兰花的清香。
  顺着那香气寻觅而去,便看见一片青砖的房子错落有致地掩映在繁花翠树之间。树下时时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呢喃或是几声娇嗔。
  最尽头的一处小小精致房舍,攀满了刚刚生出嫩叶的蔷薇藤蔓,房前一株樱花树上花苞还未完全打开,只是浅浅地露了些微红。一只鹦鹉正歪了头啄那花苞儿,却见房门的帘子一挑,走出一个初着淡粉春衫的少女。她看见鹦鹉,一声轻斥,将手中的一盆残水向鹦鹉当头泼去。惊得那鹦鹉振翅而起,那水却将花苞儿打下几个,散落到树下的一个极大的金鱼缸里。
  那鹦鹉在空中盘旋一圈,立在樱花树最高的树枝上大声嚷道:“芳官,你又作死了!”
  那少女却拤了腰笑眯眯瞅了那鹦鹉轻笑一声,道:“你再嚷嚷,把姑娘吵醒了,还叫你背诗呢。”
  那鹦鹉闻言一声哀鸣,箭一般飞到那桃花深处去了。
  远远走来一个紫衣女子,家常打扮,一张如花娇颜上充满了恬淡之意。只是你若细瞧,就会发xiàn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她的眉宇间有一种无以言喻的温柔和亲切。
  少女见了这紫衣女子,娇笑道:“紫鹃姐姐,这么早你就来了?昨儿姑娘不是吩咐了,你不用来这边伺候了?你只照顾好自己就成了。”
  紫鹃笑道:“看把你伶俐的!还没怎么样呢,就想着撵我走了?实话告sù
  你罢,这实是不能的!你也是个懂规矩的!这么早就在这里嚷嚷,只怕就把姑娘吵醒了呢!昨儿姑娘为巧小姐讲解了一晚上的书,又陪了宝二爷去水塘里夜钓。戌时才得睡呢。”
  芳官笑道:“昨儿姑娘就吩咐了,今儿她要早起呢,今儿史大姑娘和姑爷要来咱们这里呢,刘姥姥家的青姐儿也要来咱们这里寻巧小姐一齐读书,也是今儿来呢。你想想,这得多热闹?姑娘哪里还有闲情睡懒觉呢?”
  正说着呢,只见精舍的窗子已经被轻轻支起,窗前现出一个着了淡绿衫子的少女来。她正执了一把梳子在窗前对镜理妆。
  她那清淡如菊的面庞如同早上的晨露一样清新,两弯淡淡如烟的长眉似乎总纠结着一丝淡淡的愁怅。
  她似乎被窗外的鸟啼惊动,眼波向窗外轻轻流转,呀!竟如同春风拂过绿堤,又如春雨遍洒江南。
  她将身子探出窗外,身姿袅娜,细小的腰肢只盈盈一握。
  她忽而笑了,这一笑,如春花初绽,那满树的玉兰竟似也羞得低下了头。
  她轻声唤着:“思儿,思儿。”
  那远处桃花深处立kè
  飞来一点黑影,轻轻落在她的掌心里。
  正是那只有点狡黠的鹦鹉,它正咕哝着对少女道:“芳官打思儿,芳官打思儿。”
  紫鹃与芳官看到这里,笑了,都道:“就是它最会嚼舌头。”
  大家看到这里明白了吧?这里就是贾府中人在桃花山庄里一个普通的早晨。只是这是一个春季的早晨,这对那个含着些淡淡轻愁的林黛玉,啊不,准确地说,是对林若兮来说,每一个春季的早上,都如同一个惺松得有点乡愁的初醒时分。
  来到这里以后的生活清淡而充实,山间的清新的空气让贾府的人们尽可能快地忘记了大难之后的余悸与悲伤。而变化最大的却是凤姐,她很快从被贾琏休妻的愤nù
  之中摆脱出来,自来到这里之后,她主动要求承担这里的大小管理事宜。与在贾府不同的是,如今的她温和条理,尽可能公平地处理每一件发生在山庄里的纠纷。最叫人赞叹的是,山庄佃户的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孩儿患了急病,高烧不退,而这个佃户的妻子早已经得病死了。凤姐竟将那女孩儿接到自己房中,仔细照料,直到那女孩儿好转才将她交还她父亲。
  这个举动打动了山庄中所有的人,佃户们尊敬她,因此,不用她严厉苛刻,山庄的一切事情照样井井有条。可是她不允许佃户们称呼她“太太”,她只允许他们叫她“凤姑娘”。她索性对来伴着贾母住一阵子的刘姥姥说道:“姥姥,求你一件事,今后你只叫我凤哥儿就是了。再叫什么二奶奶,我就撵了你老人家家去了!”
  对了,平儿呢?还没有交待平儿呢。
  来到山庄不久,贾琏也被林停送到山庄来了。被贾母与贾政和王夫人大骂之后,在凤姐房前跪了一个晚上也没能进房去。而平儿更是决绝。她在春节后的正月十六,就跪倒在贾母与凤姐面前请求回乡去。
  :“平儿伺候了奶奶这些年,如今看到奶奶终于安顿下来了,平儿也就放心了。如今平儿想求了奶奶和老太太一个恩典,求你们放了平儿回乡去。平儿自小儿出来,可是每一晚上都梦见家乡的那个小山那条小河。平儿此生再无奢念,只想回乡伴在父母坟前尽尽做女儿的孝心。”
  凤姐问道:“他回来了,你也要走么?”
  平儿回道:“自他休了奶奶的那天起,我就不再认他了。平儿的心已经死了,先前已经死了一个尤二姐,后来他又休了姑娘你,这些桩桩件件,都已经叫平儿寒透了心!从今以后,他与平儿再无关联!”
  我暗暗佩服她的志气,因此对贾母道:“人不可夺其志,这里再好,不如家乡的茅檐草舍。她是个心里有打算的女子。咱们还是成全她的心意才是。”
  将她的卖身契当作分别的礼物珍重送给她,紫鹃悄悄将一个装了一百两银子的锦袋放在她的包袱里。
  在一个仍旧有着微雪的天气里,林义赶着车将她送出山庄。这个俏丽的,在大观园中尝尽酸楚滋味的美丽女子走得是那样轻松和坚定。她竟然没有回首。
  不必回首!回首处,唯有无尽悲伤意,从前事!
  凤姐与宝玉却是泪湿衣襟。贾母亦叹道:“是咱们对她不起,如今她走了,对她来说,也是一桩好事罢。只是盼着菩萨保佑,她还能寻到一个好的归宿。”
  我微微一笑道:“外祖母,美丽的女子永无困境,她又是那样的冰雪聪明,总会有一个幸运的男子与她相伴终生的。”
  对于,远远躲在身后面色苍白的贾琏,没有人去过问他的心情。而他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情离愁。因为,我忘记交待了,在我将贾琏的卖身契交到凤姐手中之后,凤姐就命他负责庄内的一切账务,其中还包括出去收账的活。
  如今,凤姐看中了玉泉山脚下官道旁的一处地方,要在那里建一个酒馆。以方便到山上进香的香客和来往的客商和进京赴试的举子们歇息少驻。
  凤姐命贾琏在那里监工,稍有不对,立kè
  严厉斥责。贾琏初时还和贾母王夫人诉说委屈,后来因见无人给他作主,也就渐渐认命了。不过,总的来说,他的工作态度还是不错的。连小红和贾芸都由衷赞道:“再想不到,他也能吃得这样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