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慰春

  赵姨娘死后,除了探春与贾环的悲戚仍在,并没有给贾府上下的人带来多大的影响。倒也不是真的人情冷漠。而是人们根本就没有精力与时间去思考悲伤还是惋惜?
  弘皙王府已经派了宫中的嬷嬷来相看了探春,说是已经为她报上名去了,成为了正式待选的秀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要接到宫中去了。别人还没怎的,倒是贾赦及贾珍父子乐翻了天。认为从此贾府的荣宠就要更进一步了,竟乐甸甸跑到贾母跟前报喜道:“真是祖宗保佑,皇上的恩典,我们府上竟要再出一个娘娘了!若是将来元妃娘娘再生了一个皇子,任谁还敢看轻了我们家呢?”
  贾母冷了脸道:“可叹我这些儿孙,竟没有一个成事的。这光宗耀祖的大事竟全指着孙女们儿了!我倒不知是应该欢喜还是恼恨呢?”
  贾赦等人听着贾母的话不象,也就不敢再则声了。贾母含泪道:“可怜我一个个珍珠似的孙女儿教你们送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了。你们在外面自然是享shòu
  着皇亲的体面,哪知dào
  她们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汉家的女儿在皇宫里有几个能无事无灾到头的?她们体谅家人不肯说,你们自然也不会去体谅她们。若真的她们有了什么事?你们必定是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她们去了!”
  贾政劝道:“母亲不必太过伤心,这原也是探春的命罢了。这孩子自小儿刚强,行为举事比宝还强,就真到了宫里头,她自然也会照料自己的。”
  贾母叹道:“你哪里知dào
  ,她若不是个尖儿还好,就是因为事事要强,事事比别人强,才去不得宫里呢。”
  贾政叹道:“已经入选,也是再也没有法子的事了!”
  看了贾赦一眼,贾政道:“听说迎春在孙家还是吃了不少苦。如今有了身孕了,还要支撑着与粗使丫头一起做活。你们日日与孙绍祖在七司衙门见面,也不说说?”
  贾赦红了脸道:“孙家自有孙家的规矩,哪能与我们一样呢?再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们再说什么,倒教人家笑话我们不知礼法。”
  话音未落,贾母早一口啐了过去,骂道:“你倒是个知礼法的!天天脏的臭的只管拉到屋里头去!前儿又从外头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个窑姐回来,就在这府外头安置了,以为我不知dào?我也不用猜,这银子必定是我的钱!是我让你还孙家的钱!你用了卖你女儿的钱来养窑姐儿,你倒是说来与我听听,你循的是哪一家的礼法?”
  贾郝听了立时噤若寒蝉,再不则声了。
  贾母唤贾政道:“现在你立时就派人去孙家把迎丫头给我接回来。告sù
  那姓孙的,他的五千两银子,我来还!贾家还不等着女儿的卖身钱过日子呢。等迎丫头的身子养得好些了,他也略略懂些人事了,我就把迎丫头和那五千两银子一并送回孙家去。”
  贾政忙答yīng
  了去了。贾母见贾赦,贾珍父子还站在跟前,气道:“快滚,别再让我见你们。我也好歹多活几天!”
  贾赦与贾珍父子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出去。
  叹口气,。贾母走到内房,对早在内房呆着的探春与我道:“你们不用伤心,但凡有我一日,我就会为你们作主。”说完了,突然想到自己也已经是白发苍苍的暮年之人了,而选秀也是无力回天之事。贾母悲愤交加,竟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样慈祥聪明,平日里总是不急不徐的老人竟如此放声而哭。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可见她内心是多么的煎熬与悲伤,她是多么地为儿孙的命运担忧着。我与探春忙上前扶住她,探春泣道:“祖母不必为我担心。若真的能以我一人之身换来合家平安与荣华,我也是无悔无憾的。”说完与贾母抱头痛哭。
  一个是艳如春花的红颜,一个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为可测与不可测的悲伤命运而泣,却无力挽回。这样的悲伤更叫人痛彻心腑。我心中一阵酸痛。忙上前道:“外祖母,三妹妹,你们且莫哭,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想法子。”
  探春扶了贾母坐下,又命鸳鸯拧了热手巾来为贾母擦脸,对我无奈道:“选秀之事,若不是皇上有旨,谁敢更改?多少满族的王爷们也得将入选的自家女儿送到宫中去,何况我们这样的汉人人家呢?”
  我思忖道:“其中必定还有圆转的法子的。我们虽然不知,可是有一个人必定是知dào
  的。”
  探春眼睛一亮,道:“林姐姐是说傅国舅府的福晋吗?”
  我含笑道:“正是。原本太太是向王爷府荐的我。而棠儿姐姐却有本事提前知dào
  并逼着王爷府的人更改了此事。想必你的事,她也有法子的。”
  贾母道:“果然是这个道理。只是,我们欠了她太多的情分,这一次怎么好再去麻烦她呢?”
  我毅然道:“此事关系探春妹妹的终身幸福,必须要去的。只是,此次,我要带了探春妹妹一起去。”
  见探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笑道:“你莫紧张,棠儿姐姐是个性情中人,若她见了你喜欢了,就是不用求她,她也会为你作主的。”
  贾母道:“探丫头,你就随了你林姐姐去罢。好歹这是最后的法子了。你林姐姐不会害你的。”
  探春含泪道:“林姐姐,平日里见你孤傲不群,不如宝姐姐和蔼可亲,还以为你是个藏私的,如今,劲风知劲草,才知dào
  你才是真心为着我好的人!”
  贾母叹道:“不只是你,这府上上下的人哪有不夸宝丫头的?就连我这里的粗使婆子她也打点的妥妥当当的。这样精细,这样严密,若果真的心怀坦荡荡,又何需如此呢?”
  探春亦道:“原本我是极敬重她这一条的,如今才知dào
  ,只看面儿上是看不出好坏人的。”
  我笑道:“宝姐姐自有宝姐姐的苦处。只有她自己知dào
  罢了。难道她也不想如我们一样天真烂漫,偏得成天把自己扮成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儿?难道她不想过心无挂碍无忧无虑的日子吗?可是她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和兄长。这个兄长又是个顶不得大梁的。她为了她们家,也只好处处打算,处处精细了。实算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
  贾母叹道:“都说林丫头是个不容人的人。若他们听了你这话,管教他们都打自己的嘴巴子去!”
  看贾母有些欢喜了,我朝探春使个眼色,笑道:“今儿我们还想求老太太一个恩典。”
  贾母笑道:“你们不必说,我知dào。必定是又想为宝玉的娘来说情吧?”
  我与探春相视而笑道:“都说老祖宗是无事不知的,今天看来竟是真的!我们还没说,你就知dào
  了。”
  贾母凝视我道:“林丫头,你就不怕她身份恢复了之后再寻是非吗?”
  又瞅了探春道:“曾扶了你娘为正,你就不怕她再成了正室,心中怨恨于你?”
  我与探春两手相握,莞尔笑道:“笑也由他!怨也由他!坦荡荡心中无牵挂。”
  贾母含泪而笑,这一次的泪不再是伤怀,而是感动或者放心吧。随即唤了家人到齐,贾母吩咐贾政道:“如今王氏还是你的正室太太。从前的事再也不许提了。你们好生过日子。不可再生是非。”
  王夫人却腿一软跪倒在贾母面前泪水涟涟。
  贾母道:“从前的事,也许你是真的为着宝玉,为了贾家。就是有错,也都过去了。你也是个屋里头供着菩萨,天天念佛的人。从今往后,作事之前先存一点善念再去做才是。别说是对黛玉她们,就是园子里的小丫头子们,你也不能说卖就卖,说打就打了。”
  王夫人含泪应称着。
  贾母又道:“今儿是林丫头和探丫头为你求的情。你领情不领情就是你的事了。”
  听贾母说完,早见宝玉向我和探春深深一躬。我与探春含笑侧身避过。却见凤姐笑道:“啊哟,还是两个妹妹的面子大。我求了老祖宗几天,嘴唇都磨破了几层了,总是一个不答yīng。你们却只娇滴滴撒个娇儿,老祖宗就答yīng
  了。可不是偏心?别人我不管,我是第一个心里头不服的。”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贾母笑道:“瞧这猴儿,倒说我偏心!你若和她们一样,我也一样疼你的。”
  凤姐笑吟吟走到我和探春跟前打量了一番,转头对贾母道:“唉,这辈子是不能托生成这样了,只求这辈子我好生修修福,下辈子罢。”
  正在热闹间,忽然听到外头来报,迎春已经从孙家接回来了。凤姐儿双手一拍,笑道:“今儿可不是双喜临门?真要好生乐一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