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赵姨娘之死

  第二日晨起时,紫鹃就催我道:“姑娘快着些罢。今儿是为新太太册正的日子呢。若我们去得晚上,怕她挑我们的理儿。”
  我笑道:“舅母不是还病着吗?这样急作什么?”
  紫鹃笑道:“昨儿晚上她一清醒,就嚷嚷着非要举行册正之礼。怕老太太反悔了呢。”
  我瞅她一眼,道:“她是个病人,说些胡话也就罢了。你又何苦取笑她?还有三妹妹的面子呢?”
  紫鹃叹口气道:“真真弄不懂,这个娘是这样的,生出个儿子来也是扭七歪八的。可是若说她是个没福的呢?偏儿又生了这样好的一个女儿。生得美自不用说了,偏行事之中又有一种刚强气。这府上的爷们也比不上的。”
  我亦叹道:“命运弄人,不过就是这个意思罢了。”
  紫鹃疑惑道:“难道三小姐真的也要进宫不成?我们家里头真的要出两个娘娘了?”
  我心中一动。问道:“这几日薛姨妈和宝姐姐来瞧舅母了没有?”
  紫鹃叹道:“昨儿才和鸳鸯说呢,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天天长在这府上似的。才一出事,连个影子都摸不着了。只打发莺儿进来送了点子东西进来也就罢了。可怜偌大个府上,从前只在太太跟前谄媚的人,一下子都跑到新太太那里尽心尽lì
  去了。唯有袭人可怜,成日与宝玉守在病床前,哭得象个泪人似的。”
  我唤雪雁进来吩咐道:“你且去宝姐姐那里说一声儿,说明儿云妹妹要来,我们大家一起作诗说话。请她千万过来。”
  雪雁答yīng
  了就要去。我又唤她道:“今儿你此去,一定要见到宝姐姐本人才说话。”
  紫鹃一边打发雪雁去了,一边问道:“什么时候云姑娘说要来了?不是听说她已经订下人家了,她家里人再不叫她出来了吗?”
  我笑道:“你放心!宝姐姐是必定不来的。”
  瞧瞧外头的天色,阴阴的,仿佛有雪的样子。就换了件领口镶了白狐狸毛的衣裳换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几日恐怕宝姐姐和薛姨妈更是另有打算呢。先瞧瞧再作区处。”
  等赶至贾母上房,却见赵夫人已经盛妆坐在贾母下头的椅子上了。神色洋洋得yì
  中又似乎有一丝儿惶惑。凤姐儿却是极难得的淡妆而来,神色不变,唯有目光流转中略见些恼恨之意。而李纨却称病未到。赵夫人怫然不悦,问道:“今儿这样大的日子,她如何不来?好歹是我的媳妇不是?”
  凤姐儿凛然道:“她有些伤风呢,怕把病气过给了太太罪过的。不敢来呢。”
  探春向前走出一步道:“大嫂子确是病了。我才吩咐了太医去瞧了。只怕天不得出门呢。”
  贾母道:“罢了,如今你是太太了,就应该有个当家主母的胸怀气度才是。不但要管得人,更要容人用人,全家合乐方为治家之道。”
  赵夫人忙应称下来。而此时,众人也忙与她分别见礼。一时,太太名份已定
  探春笑道:“今儿借了老太太的地方了,治了两桌酒,好歹大家吃一杯再去。”
  贾母笑道:“有日子没好生在一起吃顿饭了。今儿都在这里吃罢。”
  赵夫人却皱眉道:“为什么王姨娘不来与我见礼?当年我可是给她磕了头的。”
  一句话竟叫满屋子的人一下子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而探春则急得拉住她母亲的手问道:“昨儿不是都说好了,此礼不用了吗?今儿你为什么又提起来?”
  赵夫人却怡然笑道:“我苦熬这几年,容易有了出头之日了,还不叫我风光一下子吗?我不过就是这个心愿罢了。”
  宝玉越众而出,在赵夫人面前一跪,道:“母亲病着还未好,我来替她行这个礼罢。”
  赵夫人大怒道:“你不过是我的晚辈,如何替得她?再说,从今以后,你也得叫她姨娘了。我才是你的母亲了。”
  说完竟是大笑不止,几近疯狂。
  贾母气得手都颤了,上前一把拉起宝玉,喝道:“你又疯什么?宝玉给你跪一跪,已经是极大的体面了,你还只是闹什么?快回房去吧。”
  探春早已经急得流下泪来,扶住赵夫人就要回房。无奈赵夫人只是用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不肯走。口中只道:“她不来与我磕头,我是不走的。”
  贾母气得没法,只好教众人先散了。屋中只余我与宝玉探春和凤姐。贾母道:“你这个样子,何曾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就是叫你来管家,谁会服你?”
  正没奈何之际。忽见王夫人扶了彩云蹒跚着来了。面容十分苍白,却神色镇静。头发梳得一丝儿不乱。进门先向贾母行礼,然后,竟在赵夫人面前一跪,口中清晰说道:“王姨娘来给太太请安。”
  这一跪,出乎众人的意料。却见贾母暗暗点头。我心中也是油然而生一点子敬意。
  从一开始,仿佛与她就是仇敌。从一开始,仿佛就对她就只有戒备和厌恶。因为,作为林若兮,我早已经太过明晰她的阴谋和目的。穿越而来,一旦明白自己林黛玉的身份后。她就已经成为最大的敌人。
  我痛恨她,为了自己的计划,不顾园中晴雯她们的命运,以致晴雯金钏儿的红颜早夭。
  我痛恨她,只是计划将来不可知的荣华富贵,却不顾及宝玉的爱恨喜怒。
  我痛恨她,一昧针对林妹妹这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百般算计与阴谋。
  可是眼前她这一跪,还是叫我心生一种敬意。让我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个极不简单的女人。
  不是只有韩信才能忍得下屈辱的,她虽是一个女人,却一样能敢能伸。就这一条,已经不是凤姐所能比拟的了。
  王夫人一跪,宝玉也跪下了。探春一愣,忙要扶王夫人起来。王夫人却挣开不肯,口中道:“这是家法规矩,理应如此。我如何能例外呢?”
  探春无奈,也只好流着泪跪在一侧。
  贾母叹道:“好了,如今她也给你行了礼,你也遂了心了。就去吧。”
  赵夫人直愣愣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王夫人,眼神呆滞仿佛不能置信。也不知叫起。面上却突然一下子全无血色。
  她突然大笑,口中狂叫道:“你们快来瞧,她给我跪下了,她给我跪下了。”
  口中突然血如箭般射出,身子一软,往后就倒。众人忙扶时,早已经摔在地上了。看时,却见她面如金纸,竟已经全无气息。
  急唤王太医前来诊治,王太医稍一按脉,又看看她的眼睛。叹道:“人已经去了。大家节哀顺便罢。”
  探春哭道:“今儿早还好好的。如何一下子就没了呢?”
  王太医道:“看模样应是突然中风而死。这种症候原就是极突然的。不过,好在此病发病极快。病人并无感到痛苦就死去了。”
  本来一声喜事就此变成了丧事。探春与贾环少不得在灵前哀哀而哭。而贾母忙吩咐凤姐儿张罗丧事。凤姐少不得又行家中管事的威严,却因为与赵夫人的夙怨而在丧事中极为草草了事。此事在这里也就不再多叙。
  却说赵夫人之死当日,我因叫雪雁去请宝钗过府。不到半个时辰雪雁就来回道:“奇怪了呢。我去那府上,并没有见到人。姨太太和宝姑娘都不在家。连莺儿也不在家。我问了内院里曾经来过我们园子里的一个大娘。她说,姨太太和宝姑娘都到什么王爷府去了。而且姨太太还嘱咐下人不让对外人说呢。她也是因为上回来我们这里送东西,姑娘赏了她钱,她感激姑娘才悄悄儿和我说的呢。”
  我与紫鹃对视一眼,紫鹃笑道:“你这一趟这累了吧。才老太太赏了果子,我都收了在我们屋里呢,你快吃去罢。还有,才三姑娘赏了冬天的新衣裳,你先挑去罢。”
  雪雁喜得道:“真真儿是我的好姐姐。我就知dào
  你疼我的。”
  紫鹃吩咐道:“这事不许和别人说去。你若说了,白叫那个大娘担不是。”
  雪雁笑道:“我自然明白,我还是小孩子不成?”说着自回潇湘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