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咏絮
宝钗笑道。“她若吃了酒也能作诗,就是今日也使得。”
独湘云道。“李太白为酒中诗仙,如何吃了酒不能作诗?要我说,吃了酒,兴许作得更好呢。”
探春笑道。“你吃了酒自然有好诗的,我却不能。”
我笑道。“云妹妹光是吃酒也不能的,还是在芍药花丛里睡上一回才能得好诗的。只是不知现如今芍药花儿开了不曾?”
说的众人大笑起来,湘云红了脸道。“不知你要打趣我几回才罢?我总不说话了成不成?”
探春笑道。“不说话可以,不吃酒却不能。”不由分说,灌了湘云一杯。
李纨笑道。“你们叫她少吃一杯罢,才丫头子们来说,芍药花还没开呢,她若吃醉了,又让她歇到哪里去?”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湘云早跑到贾母那里,把头埋到贾母怀中再不抬头,口中只道。“老祖宗,她们都欺负我呢,你不打她们,我不依。”
眼见盛宴风光正好,我心中看着这些笑颜心中着实感叹。原来世事无常就是这个样子啊?眼见如今繁华绮丽,又有谁会想到不久的将来,这里会成为别家院?这里的人,命运未卜?
如今终于知dào
作为先知的痛苦和无奈了。如今的热闹不能真心投入,又忐忑将来的命运是否能够改变?
正在说笑闹得不堪,贾政的书信到了,宝玉忙拆了念给贾母听,上面除了请安的话以外,说六月中就可以回京述职了。贾母听了喜之不尽。众人听了也都欢喜。唯有宝玉听了,闷闷不乐。只管耷拉了头,再不言声。众姐妹看在眼中,无不相视而笑。
到了晚间,吃了晚饭,我拿出一卷纸,对紫鹃道。“你拿了去送给宝玉。”紫鹃笑道。“这卷纸,姑娘写了好久了,原来竟是为宝二爷写的?”
我笑道。“二舅舅快回来了,你看他这些时日又何曾念过书,写过字?真的认真补起来,却也难。舅舅回来还有个不生气的?我平日里替他写了一些,也让舅舅少生些气罢。大家清静。”
一时紫鹃回来了,身后却跟着宝玉,我不禁笑道。“你又何必来跑这一趟,有这个空儿,倒不如写一回字罢。”
宝玉先向我深深一揖,然后笑道。“如果不亲来,实实过意不去的。最难得是,仿得极象。和我的字迹差不多。”
我抿嘴笑道。“不比字帖更难些。而且我也知dào
,姐妹们也必有功课交给你的。可是?”
宝玉不好意思低了头笑道。“不过是云妹妹和琴妹妹替我写了几篇儿罢了。”
我笑道。“你宝姐姐写了没有?”
宝玉笑道。“她这个人最是正经不过的人,如何能帮我作这个?不来教xùn
我,我已经很高兴了,还指望着她帮我写不成?”
我叹道。“她的主意原都是不错。只是太过中规中矩,反而没了意趣。”
宝玉叹道。“她般也是个鲜花般的女子,却满身的算计规矩。她一般儿也能诗作词,又偏好经济学问的。虽然可敬,却不可爱。”
这是我穿到这个时代来第一次听宝玉对宝钗的评价。我看到宝玉评论宝钗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惋惜,我心中一宽。知dào
,宝玉的心中永远不可能有宝钗的位置了。
宝钗,宝钗!你尽自有倾城之容,空有诗书满腹。可是,你永远不懂,太过精明的经营,远不如两个人心灵默契的一触即发。爱,如果可以经营如果可以算计,那么,爱情,就不会成为一种最美好的愿望和传说了。
接连几日,宝玉忙着补功课,姐妹们因为怕耽误了他,也不来搭讪他。不拘哪个人有空,都有写几篇字给他凑数儿。独宝钗守着她的原则不肯写。宝琴笑道。“我姐姐若是生为一个男子,当官怕不是好的?真zhèng
是严正无私的。”
好容易到了三月下旬,宝玉已经有了三四百篇字,虽不很够,也说得过去了。宝玉又开始理书。刚理了几日。贾政忽又来信说,他要奉旨去赈灾,到冬底方能回来。宝玉放了心,又把书本放到一边,依旧游荡起来。
春天已经到了深处,杨柳依依,繁花点点,一池春水也如碧,更喜燕儿舞。杨花与柳絮飘飞,沾满了棂栊,园子里的小丫头子们嬉闹着追逐着柳花,处处银铃儿似的笑语声。
这一日,正在窗下临贴,忽见宝玉与湘云来了。宝玉笑道。“快来瞧,绝妙好词。”我忙接过来瞧时,原来正是湘云的那首。
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我看了笑道。“好,也新鲜别致。我却不能的。云妹妹的咏絮之才果然了得。”
湘云笑道。“咱们几社总没有填词,如今倒也改个样儿,岂不新鲜些?”宝玉笑道。“不如今日就开一社,如何?”
我见他们二人极兴头,也不肯扰了他们的兴,忙打发人分头去请众人。我又吩咐紫鹃略一些果子,湘云忙道。“果子不必,倒是你们自己做的五香大头菜来上一碟子罢,还有你们的桂花酒也倒一些来。”
我笑道。“若过一会子,你的词里闻不见酒香,你再给我还回来。”
湘云笑道。“今儿的诗我已经作完了,我是专门饮酒品诗的。”
一时宝钗等人来到,不免以“柳絮”为题,作了一回。一时众人作完,宝玉却一句也无。众人不由笑道。“原是你约了这一社,果真作起来了,你又没有了。”
宝玉笑道。“凭你们罚罢。”
一语未了,只听窗外竹子上一声响,众人启窗瞧时,藕官笑嘻嘻拿了一个大蝴蝶风筝来笑道。“好一个齐整的风筝,不知是谁家放断了线,落到我们这里来了。”
宝玉笑道。“我认得这个风筝,是大老爷那院里娇红姑娘放的呢。”
紫鹃笑道。“管它是谁的,我瞧它好kàn
,先收起来是正经。”
探春笑道。“紫鹃也学小气了。你们一般的也有,这会子拾人的,也不怕忌讳。”
我笑道。“可不是,不知是谁放晦气的,快丢了出去罢。把咱们的也拿出来,咱们也放放晦气。”
雪雁她们早听得这一声,七手八脚都忙着拿风筝出来,宝玉宝钗探春她们也都叫人回去拿了风筝来,,在园中寻一个宽敞之地,等着放起来。
探春的风筝是一个凤凰,宝玉的是一个美人,其余的有螃蟹,有蜈蚣,有金鱼,做工极为精致,如果拿到现在,也是上品。我笑道。“我们大可办一个风筝节了。”宝玉在旁听见,问道。“风筝节是什么?风筝也过节吗?”我瞅他一眼,笑道。“快放起来罢,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也当真听!”
一阵东风吹起,花随风落,而各人的风筝已经摇摇而起,初时尚可看见,一时只有鸡蛋大小了,远远的在高空中如同一个小小的标签。各人忍不住从丫头子们手中接过线,自己放了起来。我才接过紫鹃递过来的线,一阵风紧,那风筝竟挣断线飘摇去了。
我眼望越来越远的断线的筝,突然想起,这大观园中众人的前途命运,一时间竟想得呆住了。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不能自主,不过是如这一只风筝,命运如风,送到哪里就是哪里,哪怕是会掉入泥沼中沾污了青春年华,也是无可奈何。而牵系着风筝的那一点游丝,竟是婚姻!
我长声一叹。林若兮啊林若兮,你生在现代时,不知珍惜婚姻的自由,真的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却又挣扎于婚姻与命运的安排。时也?运也?命也?
见我郁郁不乐,紫鹃只道是我心疼去了的风筝,笑道。“我们姑娘越发小气了,哪一年不放它几个,这会子又心疼了。姑娘不放,等我放。”说着,从雪雁手中接过一只小剪子来,又剪断一根线,又一只风筝摇遥去了。众人皆仰面笑道。“有趣有趣。”宝玉道。“它自己去了,怕也寂寞,我把我这个放了,叫它们一处做伴去罢。”我听他些话甚呆,却也心中一暖。
这句话,可是我来到此处的真zhèng
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