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恨逝

  第二日,在贾母房中与众姐妹聚谈时,只见凤姐面带春风来了,进来先对贾母一礼。贾母笑道。“今儿是什么喜事?叫你这样高兴?你说出来,我们也高兴一回。”
  凤姐笑道。“老祖宗,竟真的是极大的喜事呢。昨儿我家的尤二姨奶奶病了,请了医生来瞧,说是喜又不象喜。本来琏二爷还烦得了不得。我又请家常来的王医生来瞧了一瞧,果然是喜,只是脉弱些。可是真真的是喜呢。而且还是个男脉。”
  贾母喜得站起来问道。“真有此事?”
  凤姐笑道。“可不是真的?只是现在月份还小呢,王医生说,等过一个月再诊一回脉,是不是哥儿也就准了的。老祖宗知dào
  ,我们那房里只得一个巧姐儿,并没有一个哥儿,平儿在房里这些年,也没有生养。我也急得了不得。外人还只道我霸道,不肯容人。好歹现在我们姨奶奶怀了哥儿,也替我洗清了这些年的罪名儿。”
  贾母喜道。“别听那些混账话,我知dào
  你是个极懂事的孩子。不是屋里专门吃醋不容人的混帐老婆。若再有人说这样的话,就打了出去。好孩子,你好生照应着些儿罢,那尤二姐也承你的情的。肚子里的哥儿也承你的情。”说的众人都笑了。
  贾母又叫人唤了贾琏来嘱咐道。“听说你的姨奶奶怀了哥儿了,我也很高兴。这也亏了凤哥儿照应周全。你得谢她才是。”贾琏笑道。“这个自然。”
  贾母道。“你是个什么样的风流种子?。我还有什么不知dào
  的?难得你得了一个贤良的媳妇儿,你就该惜福才是。以后不许你再沾惹事那些不长进的毛病儿!好好的,等着哥儿生下来,你们安生过日子罢。”
  薛姨妈笑道。“我也恭喜老太太了。”
  贾母笑道。“同喜罢。你们的凤丫头我是最爱的,能干也明事理。这样的事,要别的人,早还吃起醋来了呢,哪里象她,还这样尽心照应?”
  薛姨妈笑道。“全是老太太调教得好呢。”
  宝玉却奇道。“凤姐姐什么时候变了性儿了?”我笑道。“若是天下的男人都专情,天下的女子也都是极温柔极平和的。只怕是滥情招惹是非,反而要将不是加到女人身上去吗?”
  宝玉听了,讪讪无语。宝钗听见了,过来笑道。“三堂会审完了吗?云丫头叫我们作诗呢!”
  我笑道。“我哪里敢审他呢?我是劝他明年春上在他院里多种上几棵牡丹花儿,看看这花中之王,是如何的任是无情也动人呢。”
  宝玉听了,更是将头深深低下去了。宝钗淡然一笑。唉呀:任你如何说,她自淡然自若,高手啊高手。就是林若兮在现代征战商场,也没见过几个这样的高手。我心中一凛,暗忖以后更要加倍小心对待。
  接连几日,我叫紫鹃留心凤姐那里的动静。紫鹃回说,凤姐对尤二姐的一应药饵饮食十分精心。并不亏待她。虽不常去看她,见了面也必定是含笑而言,贾琏倒是十分意wài
  ,意wài
  之后,又洋洋得yì
  起来。我听说后更加对贾琏不齿,又为凤姐和平儿这些人不值。
  忽忽又过了几个月,已经是“又是一年春来到”。贾府之中近来无事。倒是林忠林义林停那里喜迅不断。先是林忠已经把那处庄园打点得初具规模,不说主房建起来了。连佃户们也新起了茅草房,分布在庄园的四周,错落有致,而且又把庄园护得严实。
  庄园四周按我的意思种了刺槐,严实地围起来,从外头看去,并不扎眼,与周围的景物也十分协调。池塘四周已经砌了青石,塘边种了绿柳。又放了几百尾青鲢在池塘里。挖池塘挖出的泥石,又按我的意思在池塘中心起了一个小小的池心岛。在池上架了一座小小竹桥,可通到岛上。十分别致。
  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林忠按我的意思,不但没收佃户们的粮食,反而在年节中发了些钱,让庄园里的佃户们过了一个从来未有的富足年。而庄园中一年的收入也颇可观。竟收了千来两银子。
  林义媳妇过年看我的时候道。“我去庄园的时候,那里的佃户婆娘们都向我打听姑娘,都说姑娘一定是个菩萨一样的人儿。我还笑说,我们姑娘果真天仙一般的美天仙一般的好心地呢!”
  林义媳妇只管把称颂的话说了一车,又笑道。“佃户们因为见不到姑娘,年下都为姑娘烧香祈福呢。”
  紫鹃听得悠然神往,不住地说。“真想现在就去那个地方儿!”
  我笑道。“你先别急,等我为你造上一间上好的屋子,就做了你的新房,如何?”说的林义媳妇只是捧了肚子笑。
  林停那里呢,一年下来,虽然没挣什么钱,却已经打点下了不少的客户,更难得的是,他居然把门子真的疏通到丰台大营那里去了。明年春季的药已经接到了订单,单是这个单子,一年的费用也就保住了。
  我笑对林义媳妇说。“林停是个有出息的,再没想到,当年那个孩子能出息成这样!”林义媳妇笑道。“人也生得好呢,如今比林义还高些,瞧那说话气度,比那些公子也不差什么呢。不知将来哪个有福的姑娘嫁给了他,才是终身有靠呢!”
  我笑道。“此事我已经有了计较。我已经为他看准了一个人,再不错的。”
  林义媳妇也笑道。“我知dào
  姑娘说的是谁,我也觉得不错。”
  紫鹃羞得连脖子都通红了,又不舍得不听林停的消息,欲走还休,一张俏脸娇羞无限,美丽无比。
  偶尔,我会到凤姐那里去,只见尤二姐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了,虽说凤姐照应得很好,对她也和善,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一日比一日少。水汪汪的桃花眼却溢满了忧伤。我问凤姐。“她为什么这么着?”
  凤姐叹道。“还能为什么?不过是和我从前一样,想不开呗!自她有了身孕,琏二爷大都在秋桐房里歇了。一个月间或有个一二次去到她房里,那秋桐必要大骂一回才罢。我不过说了秋桐一次,她就有本事把大太太叫了来,反把我数落一回,我一气,也就再不管了。凭着她们闹去。有时闲着没事想想,觉得好没意思,为着一个男人,这几个女人就闹成这样!反正我是想开了,我昨儿还和平儿说呢,自个儿长些志气罢,总不成没有男人在边上就活不成了呢!”
  说的我一笑,又叹道。“但愿这尤二姐也能如姐姐一般想开了,也就罢了,要不,只怕这个春天难过。”
  凤姐也长叹一声,与我相对无言。
  原来,我并不喜欢尤二姐,觉得她嫌贫在前,与自幼订婚之人解了婚约。后又放荡在后,与贾珍父子并贾琏等人,甚至还有宝玉,厮混在一起。她的亲妹子死了,她又怕牵连自己的名声,也不敢为妹出头追究。实是一个虚荣轻浮的女子。可是,等我亲眼看到她,又觉得一切可以原谅。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极美,命运又极惨,让人觉得眼前这份美丽,随时都会如昨日开的春花一样,今日就会凋落在今日的春雨之后。不由不让人心生怜惜,原谅她的一切。
  又过了半月,小红突然红了眼圈跑来道。“尤二姨奶奶没了。”
  我手中的书蓦然掉落。口中喃喃道。“还是死了?是怎么死的?我前儿见她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小红凄然道。“不知我们那个琏儿爷听秋桐嚼了什么蛆?吃了酒,跑到姨奶奶房中又摔东西又骂,我们在外头听着,似乎是琏二爷觉得姨奶奶肚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可怜这尤二姨奶奶直哭了一夜,等天明她房里的丫头去瞧时,原来已经死了,是吞了金子死的。可怜,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有一个月也就该生出来了呢。”
  我问道。“她去的时候,可留了什么话没有?”
  小红摇头道。“什么也没有,一个字也没留下,只是穿了她过门以前的旧衣裳。”
  我凄然泪下,道。“她终于明白了,只是她明白的代价太大了。一尸两命,这秋桐也太狠了,这贾琏也太混了,尤二姐死的,太不值了。”
  窗外春光正好,花枝依然锦秀。花树下曾经的花颜却已凋零。尤二姐,尤二姐,天生尤物,薄命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