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薛姨妈
到了怡红院,袭人却不在,只有晴雯在屋里。见我来了,宝玉却不觉红了脸,忙让座,又让晴雯倒茶。我接了茶,看着宝玉不自在的样子,竟也不知从何说起。一时两人都沉默无言。晴雯笑道:“怪道的你们两个是怎么了,倒象是外客来了呢。再没有这样冷淡客气的。”
我方含笑问道:“袭人怎么不在?”宝玉未及答话,晴雯已经抢道:“今儿是姨太太的生日,宝姑娘竟也下了贴子请了袭人去吃酒听戏呢。她原也成了有身份的人了,比不得我们,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
宝玉道:“我因身上还不大好,去不得,因此让袭人去替我说一声儿。”晴雯却道:“你再不用替她遮掩,昨儿你们商量的话,打量我没听见呢。”
紫鹃笑道:“听听我们晴雯这个嘴巴子,竟是倒了核桃车子呢,我们进来就听她说了。告sù
你,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呢!你不是喜欢我腌的小咸菜儿?我才做了些,给你带了来。你快收了吧,叫她们看见了,抢光了。”
晴雯这才随紫鹃去了。我看宝玉,却见他脸上清减了很多,愈发显得清秀。却听宝玉道:“林妹妹好象清减了许多。”我笑道:“没有,我很好。你放心。”宝玉看了我,痴痴道:“我也好,你也放心。”我笑道:“我自然放心。”
宝玉拉我的手,道:“这辈子,我是不会叫你去的。”他的手心灼热,语声有些喑哑。我垂首道:“我能到哪里去?你好生养着吧。袭人快回来了,我就去罢。”
宝玉奇道:“你躺她作什么?不过一个丫头罢了。”我冷笑道:“果然只是一个丫头,也就罢了。如何这园子里这么多的丫头,姨妈和宝姐姐只请了她去呢?你倒也想一想儿。”
与紫鹃辞了宝玉出了院门,只见芳草点点,桃花成阵。春竟已深了。我不觉在一株樱树下,扯了一枝粉樱花,叹道:“原来春光容易过,我竟辜负了这大好春光了。”
却见紫鹃指着前方道:“姑娘你瞧。”我看去,却见袭人在前引路,后面是宝钗扶了莺儿说笑着走来了,身后两个婆子却提着两个食盒。我忙拉了紫鹃转到花深处,见她们进了院门,掩了门,方才取路回房。
这一日,贾母因见宝玉大好了,心中极是高兴,特意设了几桌席面,叫了众人相聚。众人多时不曾聚得整齐,此时彼此见了,也言谈甚欢。凤姐儿这些日子休养见功,脸是红是红白是白,更比平日俏丽了许多。酒过三旬,却见凤姐笑盈盈向贾母道:“薛姑妈有事要求老祖宗,只是不好启齿的。”贾母忙问何事,凤姐儿笑道:“姑妈看邢姑娘极好,因此想求了给薛蚪呢。又恐怕老祖宗和大太太不愿意。”
贾母笑道:“这是好事,有什么不好启齿的?等我和你婆婆说了,她还能不依?”立时就叫人去请了邢夫人来。硬为作保山。邢夫人自然也乐意。与薛姨妈见了,两个各自说些谦辞不提。
贾母笑道:“我最爱管个闲事。如今成了这事,不知得多少谢媒钱?”薛姨妈笑道:“纵抬了十万银子来,只怕老太太不稀罕。”这边席上,宝钗早已经喜欢地拉了邢岫烟的手道:“现如今,我们竟成了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就是。”
薛邢两家一联姻,很是喜庆了一阵子。宝钗自然对邢岫烟照料细致。邢岫烟自幼家事贫寒,自此方得到体贴照顾,自然也极感激亲近宝钗。别人尤可,独湘云羡慕得了不得,道:“你们从今起竟再也不必愁分开了。”宝钗笑道:“既这样羡慕,如何不给我们家作媳妇?”湘云这才红了脸不提了。
这一日,正看了紫鹃叫了丫头子在竹林子里掘笋,准bèi
中午为贾母作酸笋鸡皮汤。却见薛姨妈扶了小丫头来了。我忙迎了,献茶方毕,却见宝钗也来了。宝钗笑道:“妈多早晚来的,我竟不知dào。”
薛姨妈笑道:“才坐下呢。这几日忙得很,也没来瞧她和宝玉,所以今儿来瞧他们两个。”我忙让宝钗坐了。因向宝钗笑道:“天下的事真是让人想不到的,怎么想的姨妈和大舅母成了亲家呢?”
薛姨妈笑道:“我的儿,你们小呢,还不知dào
,自古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管姻缘的月下老人早已经将红绳儿将两的脚绊住了。凭你两家隔着海隔着山的,或者有世仇的,终要到了一处去。就比如你们姐妹两个的姻缘,此时虽不知在天南或地北,但也已经是注定了的。”
宝钗道:“唯有妈,说话就扯到我们身上。我们不听这些话。”一面说,一面伏到薛姨妈身上。我笑道:“你瞧,这么大了,离了姨妈她是个最老道的,到了姨妈跟前就成了这样了。”薛姨妈笑道:“你这姐姐就和凤哥儿在老太太跟前是一样的。有了正经事就和她商量,没了事也幸亏她开开我的心。我见她这样,没有什么愁散不了的。”
我道:“分明她是看我是没娘的人,故yì
来刺我的眼来气我呢。”宝钗笑道:“妈你瞧她轻狂,倒说我撒娇呢。”薛姨妈也拉了我的手道:“好孩子,我心里更疼你呢!你姐姐虽然没了父亲,可是毕竟有个哥哥,还有我,这就比你强了。我每每和你姐姐说,心里很疼你,只是外头不好带出来。你这里人多口杂,说好话的人少,说歹话的人多。不说你无依无靠,为人作事叫人疼,却说我们是看着老太太疼你,我们也上水去了。”
我笑道:“姨妈既然这么说,我明日就认了姨妈做干妈如何?姨妈若是不认,就是假意疼我了。”
薛姨妈笑道:“你不厌我,就认了才好呢。”宝钗忙道:“认不得的。”我道:“为什么认不得,难不成你怕我抢了你的宠不成?”
宝钗笑道:“我且问你,为什么我哥哥还未定亲事,反将邢妹妹说给我兄弟了呢?”
我答道:“或是属相不对,或是八字不合?”
宝钗笑道:“都不是,明白和你说罢。我哥哥已经认定了一个人,只等他经商回来就要提的,你到时叫妈也不迟呢。”
我红了脸,拉了薛姨妈的手道:“姨妈不打她我不依。”
薛姨妈笑道:“你姐姐和你说着顽呢。”又对宝钗道:“”连你邢妹妹我还怕说给了你哥哥作践了她呢,所以才说给了你兄弟。别说你林妹妹了。告sù
你吧,我想着,眼前就有一门好的亲事,就把你宝兄弟说给你林妹妹,岂不是四角俱全?“
我听了,拉了宝钗道:“都是你,招出姨妈这些老没正经的话来,我只打你。”
宝钗笑道:“这可奇了,妈说你,你倒打我。”薛姨妈笑道:“抽空我和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必是喜欢的,我也还了邢姑娘这个事的情儿。”
我正要说,却见湘云来了,这里方才掩下刚才的话题不提。
却说到了晚间,夜深人静之际,紫鹃道:“薛姨妈今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倒叫我糊涂了。”
我冷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欲办其事,先探其心罢了。不过是使个障眼法儿,安稳我的心。”
紫鹃叹道:“人心难测,看她今儿慈祥的样子,如何能想到她真zhèng
的心思呢?这样想想,身上都冷。”
我想到真zhèng
的林黛玉正是上了薛姨妈的当,受了她的迷惑,以至最后悲惨命运。更加立志要和薛姨妈母女周旋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