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论诗
动一点心思的,你就不能了?也罢,你快出去吧,倒别耽误了我们。”
一支梦甜香燃尽,各人的诗都有了。李纨手拿着宝钗的诗只是赞好。宝玉催我:“各人都有了,就你没有,还来说我?”我笑道:“啊哟,我竟是没有佳句的了。比不得你们。”提笔而就。宝玉喜得拿了自念起来: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试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宝玉念了,大声喝彩道:“何处想来?真真好诗,统共这些诗远不及此诗。”探春也笑道:“终是她另有一样心肠。”偏李纨却道:“若论风流别致,自然此诗为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宝玉不服道:“这还有侍斟酌吧?”
我笑道:“我的不好,不及宝姐姐。倒是宝玉我见你倒是有进益了呢!”宝玉大喜,也不再说什么了。李纨又道:“此后,每月的初二和二十六这两日开社。出题限韵都依我,其间你们有高兴的,只管择日子起社,我不管,只是那两日必到我那里去的。”
探春也道:“好歹也给这个社起个名字吧。可巧是海棠诗开端,我看就叫海棠社如何?”说毕大家又议了一回,方才散了。
宝玉却随了我回了潇湘馆,兀自拿了诗稿看个不休。我推他:“你却忘记了一个人!”宝玉纳罕了半天,方笑:“可不是,竟把云妹妹忘记了。她不在,可少了多少热闹?”我笑道:“可不是,这几日她在家里必是气闷得很,你就去回了老太太把她接来,如何?”宝玉道:“很是。”待要走,又回来了,默默看了我半天道:“别人都说你高傲,却不知你是这样体贴人意的!怎么她们只看到宝姐姐的好,偏看不见你的好呢?”
我叹道:“我要她们来说我好作什么?只要你心里明白,就不辜负了我的心!”
宝玉还要说,我笑道:“罢了,你哪里来的这些话,只是说个没完。我倒有事求你呢。”宝玉道:“你只管说。”我指指窗外道:“方才去三丫头那里,看见园子里桂花开得很好,想请你替我去折两枝来如何?”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回头就给你送过来。”我抿着嘴笑道:“如此,多谢了。只是告sù
你一声,老太太也极爱桂花呢。”
宝玉走到门口,又转头作个鬼脸道:“是是是,孝敬了老太太,太太,再来孝敬妹妹。”笑着去了。
我略换了几件衣裳,命紫鹃端了川贝雪梨汤往贾母处而来。只见贾母正看着鸳鸯收拾衣服柜子呢,又把不穿的衣裳赏人。我笑道:“今儿外祖母精神好,竟来操这个心了。”贾母笑道:“我从不穿外头进来的衣裳,白收着也是坏了,倒不如分了她们。”又叫人吩咐道:“把这几件拿了给周姨娘赵姨娘她们去。”一边端过汤自喝了,笑道:“正想这个喝呢,你就适来了。”话音刚落,宝玉房里的秋纹来了,捧着一瓶金桂,整个屋子都是桂花的香气。秋纹回道:“这是宝二爷让我送来孝敬老太太的。二爷说,这是园子里新开的桂花,不敢自己先顽,亲自折了,又灌水插瓶让我送来呢。”贾母喜得了不得,道:“到底是宝玉孝顺我,连一支花儿也想着我,别人还只抱怨我疼他!”又叫鸳鸯:“快拿钱赏,这个孩子生得单柔,可怜见的。”紫鹃在一旁只是递眼色,我连忙止住。一会儿,宝玉进来了,见我也在,笑道:“老祖宗,你好歹叫人把云妹妹接了来住几天吧。我们有好东西给她呢。”
贾母道:“偏你又想起她来了。你们不知dào
,这几日她家里给她说人家呢。再叫她来,恐不相宜。”
我笑道:“凭她什么事,老太太叫她来,她家里还能不放的?我们并不是不知理的人,好歹过几天,仍旧放她回家去了,哪里还拐了云丫头不成?”
贾母笑得一搡我道:“瞧你个林丫头的嘴,才要夸你孝敬,给我煮了这汤,却又来讴我!也罢,就叫人叫她来住一天乐乐也好,我就瞧着这丫头这些日子不很高兴呢。只是,走时,你们万不可再拦着她!”
我和宝玉笑道:“自然。”
次日一早,湘云就到了,宝玉迎上去,先讲那诗社的事情,喜得湘云道:“你们在这园子里作诗也不叫我,急的我什么似的。快把诗拿来我看。”看了诗稿,又和宝玉说个不休。宝钗见了知dào
:“他们两个到了一起,还有什么不能作的?先别说这此话,只叫云儿作了诗再说也不迟。”李纨也笑道:“这话很是。云姑娘你先作了诗,若好了,自然让你入社。若不好了,对不住,你还家去罢。”说得众人都笑了。
湘云兴头也上来了,索了纸,一挥而就,大家看时,不禁大大称赏一回。都说:“这个不枉了作海棠诗,这样的人不叫她入社,谁还配入社呢?”
湘云道:“明儿就先罚我作个东道,先邀一社如何?”众人都道:“更妙,我们都去的。”
我使一个眼色,湘云看到,点点头示意知dào
了。一会儿,众人散了,她随我到了潇湘馆。我问她:“你明儿作东,可如何做法呢?”湘云一楞。我又道:“你家里的事情我很知dào
,你虽是主子,每个月却统共只有那么几串钱,够做什么的?”
我起身为她倒了一杯菊花茶,款款道:“你既要作东,这些可曾想过?”
正说着,只听紫鹃笑道:“宝姑娘来了,快请进罢。”
我和湘云忙迎时,见宝钗进来,笑道:“你们两个商量什么大事呢?还背着我们递眼色传消息的。”
我笑道:“哪里有瞒着大家的事?只不过商量明天云儿作东的事呢。”宝钗笑道:“这个我已经有主张了,你们听听,如何?”
湘云红了眼圈道:“总是我行事莽撞,给姐姐们添上这些麻烦。”
我诧异道:“你这么爽朗的一个人,如何说这个话起来?好没意思的。”
宝钗也拉了湘云的手道:“好妹妹,别多心。不要以为我们小看了你。我们也是真心为你的话。听我说,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们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前儿送了几进篓来。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有一多半都是爱吃螃蟹的。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子里赏桂花吃螃蟹,因为有事还没请呢。你如今且把诗社的事别提起,只管普通一请,等他们散了,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几坛好酒,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省事又大家热闹了?”
我忙道:“宝姐姐计议的十分周到了,很是应该如此,你若不应,可真就辜负了她的心了!”
湘云道:“好姐姐,我再糊涂,难道连姐姐为我好我也不知dào?我若不把你们当成我的亲姐姐,我家里的事,也不会对你们讲的。”
宝钗道:“那云妹妹今儿晚上就在我那里歇吧,我们好好计议一下,虽是玩笑的事,错了也要招人笑话的。”
便拉着湘云和我告辞,自去了。
宝湘二人一走。紫鹃道:“宝姑娘这样精细,也不过是讨老太太的高兴罢了。”我叹道:“且不说她是不是真心,只她的这份周密的心思,也是极难得的。”
转念一想,又道:“我写封信,明儿你给林停送去罢。”见紫鹃有点儿犹豫,因问:“这是怎么了?”紫鹃红了脸道:“还不是宝玉书房里的那些混帐小子!偏说我和林停有私意儿。这是什么好话?恨的我只是要撕他们的嘴。”我想了想道:“你让林停告sù
他们说,你是他远房的一个亲戚就完了。我再和宝玉说几声,嘱咐两句就完了。你也不用恼。”
在信中,我让林忠父子在庄园里种些菜,又特意嘱咐他们在向阳的地方起个大棚,当然他们不知dào
什么是大棚,我只好画个简易的图样儿给他们,这个时代当然没有玻璃,薄膜。但是有极好的透亮的牛皮纸,也可用的。又让他们寻个极会种菜的人,在大棚里试着种菜。看看今年冬天能不能种出新鲜的青菜来。又写道:“那片低洼地,明年春上,可寻人挖成一个小人工湖,放些儿鱼苗虾苗进去,”他们看了信一定大惑不解:我这个整日连二门都不出的大小姐如何知dào
这些营生?我得yì
地想:赶明儿,叫你们吃惊的日子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