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决断
除了皇帝、太后与古太嫔以及他们身边的亲信,没有人知dào
这次召见的真相。只是青云有些不放心,生怕那个嬷嬷会私下给齐郡王通风报信,让他有机会逃走。她私下提醒了皇帝,但皇帝听了以后却不大在乎。
他说:“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便是逃走了,又能如何?他前脚一逃,朕后脚就能下旨通告天下,说他有谋逆之心,被发xiàn
后畏罪自尽了,再把他的家财产业充公,妻子儿女尽数投入大牢,奴仆处死或发卖。他的根基尽毁,即便保住了性命,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了不起,就是隐姓埋名做个老百姓,苟延残喘,又或是沦落到落草为寇的地步。但朕瞧齐王叔平日为人,是个聪明绝顶的,他享用了几十年的富贵尊荣,会甘心去过那等日子?”
青云想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再看古太嫔的神色,就知dào
皇帝是说中他们母子二人心里的想法了,也镇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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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35zww.*;事实证明,青云的猜疑不是没有道理的,但皇帝的想法也没错。
虽然那嬷嬷在冯德安的眼皮子底下向齐郡王传达了古太嫔的意思,完全没有多余的举动,但齐郡王从她随行的生面孔宫侍身上察觉到几分异状,面上虽不露。却笑眯眯地借口说近日为古太嫔寻到了十分珍贵的檀香木佛像,要去取来,一并送进宫去,讨母亲欢心,说完就要离开。是那嬷嬷主动上前一步,与他耳语几句,才阻止了他的行动。
齐郡王心念电转间,就已经做了决定,仍旧笑眯眯地与嬷嬷以及冯德安等人坐下喝茶说话,却改叫长子去取那佛像。不一会儿。他长子将佛像取来,他便带着东西,随嬷嬷离开了王府。冯德安随即示意一直等待在王府外头的御卫,后者迅速将齐郡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控zhì
住了外院。至于后宅。也有宫里派来的内侍悄无声息地潜进去了,齐郡王妃还未得到信儿,她甚至没发xiàn。自己的亲生儿子已经被人束缚住双脚双臂,堵住嘴巴,囚禁在王府前院的一个房间里,而她的亲信丫环婆子们,也一个一个地从她院中消失了踪影。
齐郡王很快进了宫,先去见皇帝,皇帝什么话也没说,只叫人带他去了一个房间,古太嫔就在里面等着。皇帝给了他们母子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如果齐郡王知机,饶他一命也没什么,但如果他真的存有痴心妄想,内侍已经备好了毒酒,就等在偏殿里了。
这些安排古太嫔是不知dào
的,但她不难想象自己母子的处境有多危险。她飞快地将皇帝发xiàn
蒋氏窝藏罗家遗孤并利用罗家死士图谋不轨之事告sù
了儿子,却没提到殿外有什么人在候着,只是问他:“我知dào
你没胆子去谋逆,只怕也没那心计手段,这一切,都是你媳妇的主意,对不对?”
齐郡王迟疑了,他一向不会对生母撒谎,尤其是眼下古太嫔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他就更心虚了:“母嫔问这个做什么?横竖她是罗家的外孙女,为的也是罗家,儿子是本朝近支宗室,是皇上的亲叔叔,万没有为了外姓人,推翻本朝皇帝的道理。”
古太嫔见他没有断然否认,心中就是一沉,她知dào
殿外正有人旁听呢,可她却不能提醒儿子一个字,若是齐郡王这时候露出半分真心谋逆的意思来,就真的跳进御河也洗不清了。
她把心一横,冲儿子使劲儿眨了眨眼:“休要拿话搪塞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要是不对我说实话,我要如何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为你辩解?!我老实告sù
你,蒋氏是一定要伏法的,你也别在这时候顾念什么夫妻情份,我知dào
你们刚成亲那几年,确实是好得蜜里调油,但这么多年过去,怕是什么情份都不剩了。兴许你还对她有几分怜惜,但她却把你恨到了骨子里!你冒险保下了蒋氏的性命,只把她幽禁佛堂,但一应衣食用度都不曾克扣,也不禁止她见儿子。可从前卢氏时不时进宫来给我请安,却跟我提过,你与蒋氏偶尔争吵时,蒋氏曾怪你无情无义,不但在罗家出事时没有伸出援手,还把罗家派来的人给扭送进宫,回头又昧下了罗家藏起来的银子。这些事都是真的么?!”
这本是齐郡王心头最在意之事,猛然被生母揭穿,他心中不由得酸涩难当。但事情已过去多年,他如今对妻子也不再象过去那般爱重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儿子并不后悔保下蒋氏,也不后悔没有帮罗家的忙,反而将他家派来的人扭送入宫,儿子只后悔当年一时贪心,犯了糊涂,昧下了罗家的那笔银子。就因为这件事,儿子被蒋氏抓住了把柄,不得不受她所迫,做了好些不愿意做的事。如今想来,实在是一步错,步步错,若当年我没有昧下那笔银子,即便日子过得清苦些,也能自在许多。但事情不做都做了,银子也都花用了,再说出来也没意思,万一皇上怪罪,儿子岂不是要倒霉了?母嫔就当不知dào
吧!”
古太嫔见他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只得又使劲儿眨了几下眼:“你既被蒋氏威胁,都做了些什么?没有犯下大过错吧?!”
齐郡王迟疑了一下,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吞吞吐吐地说:“儿子犯的错,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其实也就是把罗家那些钱拿出些来给蒋氏使,安排个庄子给罗家那些死士住,派人侍候他们的衣食起居。再来就是给京中各部衙安插人手……不过是为了打听消息罢了,太出格的事,儿子可不敢做。但前些时候,事情暴露了,那些人手也都被揪了出来,剩下的没几个了,至于罗家死士,蒋氏早就不信儿子了,便命那些人离开了,眼下在哪里。儿子也不知情。”
古太嫔暗暗松了口气。马上道:“把你安插的人手,不管是被朝廷抓起来的,还是没抓起来的,通通列个单子写下来。回头交给皇上的人。还有。蒋氏曾经做过的事。但凡是你知dào
的,哪怕知dào
得不那么清楚,也要一一写下。如今可不是想着要如何隐瞒的时候。再瞒下去,等皇上发xiàn
了你的罪证,你就真的脱不得身了,还是赶紧坦承事实更稳妥些。我也不指望你将来能有什么大出息,只盼着你能平安喜乐,顺顺当当地给我多生几个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我也就心满yì
足了!”
齐郡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只有应承的份了:“母嫔说得是,都是儿子糊涂,念着夫妻情份,不忍心拒绝蒋氏,以至于一错再错,起初只是小错,到如今已是大错了。若能得皇上宽恕,儿子哪怕是丢了这郡王爵位,只要一家老小能平安无事,又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古太嫔更安心了,想起大孙子,忙又嘱咐齐郡王:“蒋氏这回一定是逃不过去了,她死不要紧,就怕她生的孩子会生了怨恨,日后袭了你的爵位,又要生出事端来。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孩子?”
齐郡王一愣,心下还真有些不舍。那是他的长子,从小就被他寄予厚望,又一直不曾参与到蒋氏的阴谋中来,只因为是蒋氏所出,就要牺牲掉吗?他有些心酸,忍不住道:“那孩子其实什么都不知dào
,儿子寻个错处,夺了他的世子之位也就是了,横竖蒋氏害死了卢氏,还她儿子一个世子之位,也是应当的,但……不一定要他的性命吧?”
“你这糊涂虫!”古太嫔骂道,“当年你心软,以至于蒋氏保住性命,她又保住了罗家余孽,成了今日的心腹大患。若你如今还要心软,将来出了祸事,可别怪我这个做娘的没提醒你!”
齐郡王如遭雷击,眼圈都红了,但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含泪做出了决定:“母嫔放心,儿子知dào
该怎么做了。那孩子虽可怜,可儿子不只有他一个孩子,总要为其他骨肉着想呢。”
皇帝听到这里,也不耐烦听他们母子如何抱头痛哭了,转身回了正殿。太后、清江王与青云都在那里等消息呢。等皇帝把古太嫔母子的对话内容一说,青云就呆住了:“就这样?就这样了?齐郡王为了自保,牺牲妻子也没什么,反正蒋氏是罪有应得,可他连儿子都不要了,是不是太冷酷了些?他明明很宠爱那个儿子的,不是吗?”
其实更让她惊心的是古太嫔的果决,一听说皇帝已经拿住了齐郡王妃的罪证,就立kè
决定牺牲大孙子,一般做祖母的,对嫡长孙都下不了这个手,古太嫔却半点犹豫都没有。这样的人物,当年在宫中想必也是不能小看的吧?如果不是她进宫太晚,生的儿子还小,皇祖父就早早驾崩了,夺嫡的过程想必还要再激烈几分。
皇帝也对此有些警惕,他对太后道:“太皇太嫔不是简单人物,如今母后且敬着她,别跟她结怨,但也要小心提防她些。她身边使唤的人,母后多注意一点,若能寻个借口换下,就陆续换了吧。等过些年,事情淡了,还得另想个法子处置了她才好。”
太后也有些后怕,忙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她虽是长辈,但太过有心计了,在宫中也是个祸患,若不是她位份太低,齐郡王又平庸,咱们还要更加发愁呢!”
皇帝派了内侍,将毒酒送给齐郡王,让他亲自对蒋氏下手,却没有打算将事情公之于众,只想着秘密处置了事,事后只说蒋氏急病而亡就好。
青云不解,问他:“为什么呢?她有谋逆之心,这件事很多人都知dào
,宗室们也都心里有数了,何必藏着掖着?”
皇帝却叹了口气:“大姐姐,若连齐郡王府都做实了谋逆,那先帝的亲兄弟就没有一个是安份之人了!虽说罪不在先帝,可传出去了,先帝也得不了好名声。”
都是亲兄弟,一个做了皇帝,其他人都想着要反他,岂不是说明他不是个好皇帝、好兄长?先帝在世时,只有对带兵围皇城的湘王是从重处置的,对有贼心没贼胆的淮王一家只是圈禁,淮王病死前后,还接连有优容之举,事后也安排好了淮王家眷的生活。饶是如此,世人提起先帝的功过时,仍旧有“不悌”之说。
其实先帝朝时,藩王纷纷起反心,只是因为夺嫡之时,先帝原是个失败者,面对其他兄弟的攻讦,几乎没有招架之力,连元配妻子和岳父一家都赔进去了。那些斗得昏天暗地的皇子们,就没一个把他放在眼里的。谁都没想到,最后胜出的居然是他!他们都觉得,如果不是罗家选择了先帝做女婿,谁会登上皇位还难说呢!但先帝得了皇位后,转身就把罗家给灭了,没了这个最有力的支持者,势力必定大减。加上先帝又一直没能生下聪明健康的皇子,自己的身体又一年比一年糟,不抢他的皇位,难道要等到他熬不下去时,为了给体弱年幼的皇储留一个安稳的朝廷,就把他们这些藩王都抢先除掉吗?
藩王们执意要反,先帝也只能狠下心将他们除去了,但他还是很在意世人的评价的,临终前传位给三皇子,就曾嘱咐过,对剩下的皇叔、堂叔们,只要他们安份,就宽容些,别让后世之人提起他,就说他是个把所有兄弟都铲除干净了,才得以坐稳皇位的暴君。
皇帝如今紧记先帝的嘱咐,见齐郡王服了软,便也乐得饶他一命,但今后他想要象从前那般风光,是不可能的了,大约也只能做个闲王吧?只怕连富贵也难以保证。
太后与清江王对此都没有异议。齐郡王是仅有还在世的先帝亲手足,连他也死了,宗室里哪怕心知事情真相,也不免要非议的。
青云便问:“那齐郡王的长子呢?真要把他处死吗?”
皇帝想了想,微微笑了:“这件事就交给齐郡王自己决定吧。”
齐郡王没多久就出宫了,半个时辰后,陪同他回去的冯德安回到宫中,向皇帝禀报齐郡王妃蒋氏已死。
她似乎直到临终前,还不敢相信丈夫居然会亲手为她灌下毒药,一直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