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惊动
青云挟了块排骨正打算放进他碗中,闻言筷子就拐了个弯往自己碗里去了,她不服气地道:“真的!钟胜姐告sù
我的,说是钟县丞的话,还说蒋卢两位先生正在劝周大人点头呢,他们连修整房舍的工匠都寻好了!”
刘谢没留意排骨,只是连连摇头:“这绝不可能!淮王别院又不是能随意买卖的地方,那儿如今还有官差把守呢,谁都不许进去的,更别说住在那里!周大人再看重两位先生,也不会不懂此事轻重,绝不会答yīng。而蒋卢两位先生都是极聪明精干的人,怎会有如此糊涂的想法呢?钟县丞也不会随意说这些话,一定是钟姑娘听错了。”
青云撇撇嘴,低头啃排骨。也许真是钟胜姐听错了吧,但自己问她时,她说得非常肯定。今日早上她在她母亲房中侍疾,因为昨夜忙了一宿没睡,她已是困极,就趴在桌上打了个盹,醒来时她父亲已经赶回来了,在卧房里间跟她母亲低声说话,她就听见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如果周康与蒋卢两位都不可能把淮王别院当作未来的长居之所,那一定是她刚醒来时头脑迷糊,一时听混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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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青云还是有些好奇:“淮王别院就是淮王府的地方吧?淮王不是坏了事吗?听说连淮城的王府都被朝廷收回去了,那这个别院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官府所有,说不定周大人还真有权限借用呢。”
刘谢却否决了这个可能:“淮王别院与淮城的淮王府不同,淮王府本是朝廷所赐,淮王犯了事,一家大小被押回京城圈禁了,这王府自然就被朝廷收了回去。但淮王别院虽顶了个王府的名头,实jì
上并非淮王所有,而是淮王妃的陪嫁,不过也不在嫁妆单子上。据说是淮王世子幼时畏暑,每到夏天总是苦不堪言,淮王妃之父心疼外孙,就在百里河边上建了个别院,院中有一处雕花高楼,十分精致,楼上凉风习习,即使在三伏天里也比别处凉快,正好让世子消夏。这别院就算是他家给淮王妃补的嫁妆。只是别院建好之后,世子总共只来了两回,住得不多,反倒是淮王近年常来,每年都要在这里住上三四个月,所以清河这里的人才将那别院称为淮王别院。”
青云恍然大悟:“如果说这别院是淮王妃的陪嫁,是她的私产,那朝廷就没有将它入官了?”
“确实不曾入官。”刘谢道,“淮王妃被圈在京中,嫁妆并不曾被抄没,这别院自然还归她所有。既是淮王妃陪嫁的私宅,朝廷当然不会管,但淮王到底是宗室贵胄,他犯了事,王妃的封号却还在,日后说不定要让世子袭爵的,因此府里、县里就派了官差去看守,省得叫人糟蹋了,将来不好交待。如今淮王妃又没说要卖宅子,别说周大人只是县令,即使是淮城知府,也动不得那别院,更别说是搬进去住了!”
青云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怀疑:“干爹,您怎么对淮王别院的事知dào
得这么清楚?”
“能不清楚么?”刘谢不以为然地说,“当初黄县令的案子,上头都派人来查了,连黄县令一顿饭吃了什么菜、花多少银子都查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淮王别院?我那时在工房,跟着去过好几回了,我的天爷!这辈子我就没见过更好kàn
的宅子了,门窗全都雕了花,连窗框都比别处精致……”说着叹了又叹。
感叹完了,他才想起正题:“你不知dào
,淮王每年都过来住几个月,说是消夏,其实许多人都说他是来花天酒地的。黄县令贪了这么多银子,最后只查抄出几万两,剩下的都上哪儿去了?他仗的是淮王府的势,多半是花在淮王身上了!那别院建了十余年,虽说精致,但也没见大修整,钱多半是花在别处了,不是吃了穿了,就是……”他顿了顿,看了青云一眼,觉得有些话不适合在小姑娘面前说,便改口道,“反正就是他们花用了!因此朝廷来的大人查案子时,把整个别院上上下下都搜遍了,除了些衣物摆役,就没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怀疑淮王是把银子用在造反上了……”
青云睁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造反?!”
刘谢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造反!黄县令犯了这么大的罪,还能逃得性命,只判了全家流放,就是因为他供出了淮王造反的罪证。不过他恶贯满盈,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还没等到上路,就得了伤寒,病死在牢里。”
青云对大贪官的下场并不感兴趣,她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当初她听说淮王倒台的罪名时,就觉得虽然名目繁多,却都略嫌轻描淡写了些,还当皇帝厌恶淮王,早就想除掉他,所以才会找到理由就治了罪。如今看来,皇帝的手段之所以这么硬,什么逼反流民,什么鱼肉乡里,什么贪赃枉法,都是假的,最关键的是淮王有造反嫌疑!
青云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被刘谢责备:“女孩儿家不要这般粗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便问:“这淮王别院曾经是很重yào
的证据吧?现在就派几个官差守着,不要紧吗?”
“有什么要紧的?房屋都是半旧的了,有些地方的墙面已经开始剥落。这房子啊,一旦没了人气,就旧得快,听说别院里的花草都疯长,虫子老鼠什么的到处都是!看门的人不过是每日巡视一回,防止有人偷偷潜进里头住,或是偷走屋子里的大件家具罢了。真有人要搬进去住,还得花银子整修呢!”因此刘谢下了定论,“别说周大人不会答yīng
,蒋先生与卢先生也不可能有这么荒唐的念头的!”
青云听了,只好当作是钟胜姐听错了,不再向刘谢打听。
但不再打听,不代表她就忘了这件事。
天气转眼就到了夏天里最炎热的时节,青云担心工地上的流民工匠们在大太阳底下劳作,会很容易中暑,便天天煮了解暑汤送过去,偶尔也会给对面赵三爷工地上的人送一些。
这天她没坐驴,提着两只大篮子,顶着大太阳出城西,远远就看见赵三爷也来了,带着几个人正嘱咐他工地上的人什么话,素日跟在他身边的两个美少女侍婢则带着几个婆子,抬了两大桶液体状的东西,正给工人们分派呢。青云心里猜想他们大概也在跟自己做同样的事,便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了自家工头,笑着走过去,打算跟赵三爷打个招呼。
她从下风向逆风走向赵三爷,隐约听见他在嘱咐工匠们:“……虽说只是修整一下屋子,但也要好好做,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可是县衙蒋先生与卢先生的嘱托,里头还有县太爷的面子呢,别把事情弄砸了,丢我的脸面!”
青云脚下一顿,心下惊讶不已:难不成蒋卢二人真的说服了周康,要入住淮王别院?!
她最近脑子里总在想着这件事,因此一听到赵三爷的话,马上就联想到淮王别院去了,等赵三爷吩咐完了手下人,转身笑着迎上来时打招呼时,她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行过礼,问过好,便迫不及待地问:“赵三爷,是不是县衙蒋先生与卢先生找到了要住的宅子,请你们去修整?”
赵三爷怔了怔,笑道:“姑娘也听说了?确实是这么回事。蒋先生与我说,找到一处大宅子,已有年余不曾住人,有些破败了,想向我借几个人去整理一下。这点小事也不算什么,我就应下了,方才正挑人呢。”
年余不曾住过人,又略有些破败的大宅子,可不正是淮王别院吗?
青云常到工地上走,因赵三爷的工匠常私下教导流民工匠技艺的关系,她对赵家那些工匠各自擅长的方面还是有所了解的,看了看赵三爷方才找的几个人,就有些吃惊:“那几位大叔擅长的是扇灰、上漆之类的,只有一位懂木匠活,还是做简单家具的。如果修的是淮王别院,是不是该再找几个做细活的?我听说那地方到处都是雕花。”
赵三爷又是一愣,如果他没弄错的话,蒋友先寻他时说的是县衙后街一处旧宅子,租了给周家几个小厮住的,怎么姜青云会说到淮王别院上头呢?
他素来是个多心的,拿不准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隐秘,便不露声色地问:“哦?这我倒是不清楚,蒋先生只说要找人,却没说要找什么样的人,我还当是寻常宅子呢。”
青云承过他的情,真心想劝他:“您还是跟蒋先生和卢先生打听清楚吧,万一弄错了,卢先生就算了,蒋先生心里还不定怎么想呢!”
赵三爷笑道:“多谢姑娘提醒,横竖他们并不急着用人,我明儿就寻他们问清楚。”谢过了,又状若无意地道:“姜姑娘,你是从哪儿听说这事儿的?幸好有你,否则我就要犯错了。”
青云没在意,随口答道:“我也是听衙门里的人闲谈才知dào
的,还当是谣言呢,没想到真有其事。”
赵三爷的神色有些微妙。若真是县衙的人发xiàn
了蛛丝蚂迹,私下议论,那事情就不会是空穴来风。淮王别院曾经是淮王一案的重yào
证据点,只是一直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才被朝廷置之不理了。寻常情况下,别说是区区一个县令,哪怕是当朝重臣,也不会没事找事,主动提出要修整那地方,那蒋友先与卢孟义……甚至于他们背后的周康或虞山侯府,是出于什么目的产生了这个想法?
青云并没有发觉异状。她提醒过对方了,心情正愉快,又想赶紧把这事儿跟刘谢说一说,随意说了两句话,便笑着告辞了。
赵三爷目送她离去,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无声无息地做了个手势,一个长相衣着不起眼的随从靠了过来,听着他低声吩咐:“去打听打听,县令周康和他手下的人近日是不是要对淮王别院做些什么,行动隐秘些,有了消息尽快来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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