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一云此时虽然面色和润,心里却七上八下,就像被什么抓着一样极为不安。自己在这里等座位,弟弟却不顾一切地去爬火车,现在火车速度又快,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再说了也不能大哥呆着让弟弟去呀,况且自己也是大男人一个,别人能爬,自己咋就不能爬嘞?在家里上地的时候经常抗个蛇皮袋子轻松地奔跑,动作也挺敏捷的,为什么就不能爬呢?
  宋一云左思右想了一会儿,对三个女生说自己也要去爬火车,省个钱到善鄯还得有开销,能省一分是一分,还让她们放心,说自己绝对能行,说完把身上的钱也塞给了霞子,行李一丢就顺着建华他们的方向追去。
  饶了好打一个圈子终于绕进了火车站往西的出口,老远就看见建华他们几个蹲在铁轨旁边等火车路过。宋一云明白,他们之所以选择在这个地方等,一是因为车站管理人员很少到这里来巡哨,二是因为这里火车刚启动,速度较慢,一般的人都能快跑两步就能与火车同步并行,动作灵敏些瞅准一个抓把手使劲儿一跃,迅速抓紧把手就爬上去了。当然口令简单,实jì
  操作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宋一云贴着维护墙往前走着,在一个石头堆后面坐了下来,这地方比较隐蔽,建华他们不注意的话根本发xiàn
  不了。
  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吧,一列油罐车就缓缓启动了,慢慢向这边驶来,宋一云探出头去,看到建华他们已经开始准bèi
  了,跃跃欲试的样子,相互之间还有说有笑,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儿,也许在他们眼里这就跟翻道墙到农民地里偷个菜似的。
  很快油罐车车头已经驶到了四个人跟前,此时,四个人一字儿排开,之间隔开了大概二十米的距离以便助跑加速。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车头开到四个人中间的时候,一个火车司机从窗户里伸出头来大声对他们喊了几句话后又缩了回去,说的什么因为距离较远,火车声音大,宋一云没有听清楚,却见四个人已经开始随着火车跑了,速度越来越快。
  先是李梦,李梦身手极快,没跑几步,头向左偏着用眼睛余光看准把手,在手抓住把手的同时也迅速将身子收了回去,算是给几个哥们作了一个很好的示范。然后是老张,老张背是湾了点儿,可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和动作,老猴儿似的就爬上去了。第三个是建华,这也是宋一云最担心的,不过建华的速度和动作还是让宋一云眼前一亮,心里一下子宽敞了许多,建华无论速度还是动作都做得非常完美,就像一只灵巧的小猴子在空中瞬间划了一道完美的曲线直接跳上了油罐车牢牢地抓住了把手。最后一个是赖老,赖老就是赖老,跑得慢不说,两只手高高举在空中就像一名投降的熊,根本不知dào
  应该抓哪里,即便能抓住,也不一定能将身体收回去,恐怕只能用两只手死死抓住把手然后随风飘到善鄯了。
  幸好没抓住。
  火车速度也越来越快,隐蔽在石头堆后面的宋一云不能再等了,再等就真地要和女生们坐着回到善鄯了。坐着回去是一件好事儿,但在宋一云心里不这么想,刚才已经把话撂在那儿了,这还怎么回去呀,丢了面子以后不说,还在女生面前抬不起头来,说你宋一云一个大男人家连个火车都爬不上去,真是个书呆子。
  宋一云想到这儿一下狠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什么紧张,什么害pà
  ,什么畏惧,全都扔到脑后了,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别人过的,我宋一云也照样过的。
  刻不容缓,油罐车开过石头堆的时候,只见一个黑影从石头堆里狂奔出来,速度之快,就像一只被狼追得没处跑的兔子,建华终于看清了,此人正是大哥啊,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他怎么又来了?不想了,先制止再说,于是声嘶力竭地朝着宋一云喊,可是咆哮的火车声和汽笛声湮没了建华的嚎叫,说时迟那时快,这只兔子瞅准紧挨建华的一节油罐车厢嗖地一下就蹿了过去,左手一抓一收,紧跟着右手也抓住了铁栏杆,两个胳膊用力引着身体贴在了油罐上面,然后又慢慢爬了上去,爬到了车顶。
  大风嗖嗖地吹向宋一云的头发,吹向宋一云的面颊,吹进宋一云敞开衣领的衬衣,只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飘在空中,飘在悬崖,飘在浩瀚无比的宇宙。风吹着头发丝丝作响,也吹着脸颊生疼,不过倒在炎炎烈日下面倍觉凉爽。
  建华紧张地看完这一出戏好似刚刚做了个梦,现在如梦方醒,大睁着眼看着邻近车厢的宋一云,大声喊了一句:“哥,好样儿的,”说完咧着个大嘴坐在车顶上直乐呵。李梦和老张也朝这边招手示意。
  宋一云这也才开始醒悟过来,冲建华、李梦和老张竖起了大拇指。
  想想刚才确实有些后怕,没抓住或许不爬这趟火车也行,万一被快速行驶的火车随便刮一下刮到火车轮子下面这小命可就完了,是真的完了,出来打工挣个学费吧,钱的毛毛还没见着就先见着伟大的哲学家马克思了,留下的只是一座昏冢和建华、虎子、父母亲无尽的悲痛啊!
  不想了,这不好好的吗?想那么多干嘛?多此一举!
  还是尽情地在这车顶上欣赏欣赏美丽的西部风景吧!四个多小时,足够一饱眼福的了,哈哈!
  宋一云第一次爬火车,冒着极大危险终于爬上来了,好事儿呀!心里想着,美着,兴奋着,嘴里还不时地唱着过去老师教过的歌曲!
  油罐车咣当咣当快速前进着,拖着六十节油罐就像一条长龙拖着长长的尾巴远远地伸在后面,哈密车站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广袤无垠的戈壁荒漠上,一头强壮的小野马欢快地奔跑着。四蹄溅起阵阵尘土,微风一吹尘土迅速散去。小野马时停时跑,时而腾空跃起,时而驻步回望,时而侧耳倾听,时而仰头嘶鸣,时而低头吃草,时而跳舞嬉戏,无不对这个熟悉的世界充满了无限的惊奇和幻想,总是试探性地用鼻子闻闻这儿,嗅嗅那儿,然后用前蹄刨上几下,再打几个相鼻继xù
  寻找下一个感兴趣的目标,就这样,等玩的差不多了,再抬头寻找已经失散的马群,一声极具穿透力的长长的嘶鸣传遍四面八方,紧接着在一座土丘的后面也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长长的嘶鸣,母亲急切的传唤使得小野马飞快地向小土丘驶去,黑亮的马鬃随风飘了起来,身后留下一连串厚厚的尘雾。
  火红的太阳烤着大地,油罐也已经发热,宋一云紧紧抓着把手丝毫不敢松手。望着回到马群的小野马,宋一云又想起了父亲。
  再有两天父亲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