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大年降至
凌玉颜筋疲力尽地跨出门槛,抬头望了一眼刚蒙蒙亮的天空,雪地里的寒气却先让她打了个寒颤。她面色很是苍白,脚下踉跄地扶住门框,手上的鲜血便顺着木条淌下来。深重的呼吸让她的胸口不停地起伏,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般泛滥着痛苦的情绪。忽然她抬起眼眸,看见那一袭映入眼帘的金色龙袍,干涸的鲜血早已在二龙吐珠上盛开出了耀眼的红花,就像天边那颗明亮的启明星一般。玉颜忽的暴跳如雷,直接冲上去抬起手给了湛溪一巴掌。
湛溪丝毫没有闪避,只是直直地站在原地。
不知是血还是红肿,在他白皙的脸上映出五条鲜亮的指印。
“你说过会保护她!你说过会保护她的!”
玉颜抓着湛溪的衣襟撕心裂肺地质问,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苍梨那惨白的脸和浑身的鲜血。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这个懦弱的男人!苍梨的一生已经足够悲痛,为何还要给她这样的结局。早知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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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此,她定不会同意苍梨将这个孩子留到今日,来受这样的侮辱和苦楚。
湛溪一动不动,任由玉颜抓扯打骂。这一天一夜的等待,屋子里不断传出来的痛苦叫喊,让他的心比双腿还要麻木,根本感觉不到巴掌落下来时的疼痛。等到玉颜彻底地累了,停下来不停地啜泣,他才哑着嗓子问道:“她,如何了?”
玉颜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不配知dào。”
湛溪的手捏成了拳头,眼眶也红了一圈。
“玉颜姐,玉颜姐!”莲蓉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跑出来,指着屋内,带着哭腔说,“我给主子她喂药,她全吐出来了,还不停地呕血,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她会不会……会不会……呜呜呜……”
“别胡说!”凌玉颜厉声喝道,转身就又进了寝殿。
湛溪跟了几步,又颓丧地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那扇门,还有那道跨不过去的门槛。
跨不过去的,还有心里的坎。
“皇上……您去歇歇吧?”小顺子不忍心地说。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不动弹,还不知dào
要熬到什么时候。这冰天雪地的,如何能受得了?他此刻都已是全身麻痹一般,就算湛溪身子比他强壮许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下去啊!
湛溪还是不动,就像变成了院子里的一尊雪雕。
同样下了一天一夜的雪花飘落在他的发上和肩头,堆成了小小的雪山,连他的眉毛和睫毛也变得雪一样白,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他安静的,和天地间的银装素裹连成一片。
直到敬嬷嬷从寝殿里出来,满脸憔悴地走到湛溪跟前来,她踏在雪地里的脚步声才让这死寂的庭院有了一点生气。然后她停了下来,看着湛溪,和他一样不说话。
“都是朕的错。要打要骂,你们都冲朕来吧。”
湛溪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并不为自己找开脱的理由。
敬嬷嬷没意想之中的激动,反而尤其平静地说道:“皇上回去吧。你就算在这里站到死,也没有任何意义。你不能改变她的生死;她也不会见你的。”
“朕答yīng
过她,会保护他们母子,可是朕做不到。朕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连一点揭穿那个拙劣的阴谋的勇气都没有,朕太懦弱!”
“就像八公主落水那年一样吗?”敬嬷嬷幽幽地问道,语气中流露出了痛苦。
湛溪猛地颤抖了一下,如同心里被扎了一刀。
“从那以后,奴婢所认识的二皇子就变了。登上皇位以后,更是与从前判若两人,因为你心里很清楚,这个皇位是用什么换来的。既然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舍弃了的这一切,若是不能让你前进,就都白费了。最后的机会——至少最后的机会,还没有完全失去,不是吗?”敬嬷嬷缓慢的话语里透出一股坚韧的力量。她盯着湛溪,就像盯着那个她所认识的孩子,教给他生平第一个道理,他必须要去坚持的;沉默,沉默使人消亡,也可以使人振作。
“也许,朕从来都不该有这样的妄想。朕连自己的……和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何谈天下?”湛溪的拳头越握越紧,犹如握着他所有的无奈和悔痛。他越是用力,这感觉就越是清晰,提醒着他所有因他而起的悲剧。
“比起孩子,她更重yào
,不是吗?孩子还可以再有,她却只有一个。既然是自己作出的选择,就要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起责任。下一次,你才能保护所有。否则,就连从前的舍弃也都是毫无意义的。你听听看,她还在里面挣扎,连她都没有放qì
,你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自甘堕落。”敬嬷嬷毫不气馁地说。虽然刚刚经lì
过的一切是那样的让人伤痛、身心俱疲,但一切尚未结束,还有太多的事情需yào
解决,容不得人停住脚步。在这一时刻,停滞就意味着死亡。
“不会再有了。她,怕已恨朕入骨,如何还会……”
湛溪的眼神忽而黯淡如同黑夜,忽而又明亮如同雪光,有什么东西从中流转不断。
“可是,从现在开始,朕发誓,所有人,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付出代价。所——有——人!”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若说他从前还顾念着一丝母子亲情,也在昨天那一刻消失殆尽。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他的心中被仇恨的火焰点燃,若没有爱的牵绊,便只有恨的火焰,熊熊燃烧。那些把他当成傀儡和玩偶一样来操控的所有人,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既然留下了苍梨,那么余生的力量,便只要护她周全,哪怕与天下为敌。
他转身走进了漫天的雪白中,留下从未有过的决绝背影。
被乌云遮盖了的启明星,坠下了云头。
到了最冷的正月,热热闹闹的大年,在举国上下蔓延开一片欢腾的气氛。
宫中挂上了大红灯笼,张灯结彩,连平日最不喜欢走动的嫔妃也开始出来四处活动了。
皇后要布置后宫,忙得不可开交,自然需yào
人手,这是后宫嫔妃巴结亲近的最佳时机。何况大家也都知dào
,自从徐嫔落马以来,她辅助后宫之位便成了空缺。而大年,正好就是提拔后宫的时刻。原本以为这个位置非玉茗轩的主儿莫属,谁知却出了那样的事,有多少人在心里乐不可支,是不言而喻。
永福宫中正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欢腾气氛。
“惠嬷嬷,总务府购置的新一批灯笼都到位了吗?”皇后饮了一口红枣茶,红光满面地问道。
“刚到呢,已经吩咐下去,让他们尽快筹备好了。”惠嬷嬷答道。
皇后点点头。“本宫已收到家中来信,今年父亲和哥嫂要前往帝都来和本宫一同过年,皇上也已经应允,你们都给本宫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谁要是让本宫丢脸,本宫就让她丢命。听懂了吗?”
“是。”底下一众奴才们齐声答道。
“好了,去做事吧,别一个个都堵在这儿了,本宫瞧着心慌。”皇后挥了挥手。
“皇后娘娘,奴婢还有一事。”竹惠躬身请教道。
“哦?有什么事,惠嬷嬷你做主不就好了。”皇后皱起眉头。底下的事情,一向都是让惠嬷嬷一手操办,根本不用她费心。能让惠嬷嬷开口的,想来也不是小事。
“此事奴婢有些拿不定主意。说起来,这玉茗轩虽然出了丢脸的事,可太后和皇上也并未重罚,连这贵人的头衔也没有褫夺,如今大年将近,咱们的安排是否也要将玉茗轩纳入其中?这些灯笼绸缎的,也该派送到玉茗轩去吗?”惠嬷嬷问道。
“玉茗轩?哼,南宫苍梨。”皇后喃喃说道,脸上浮现出冷笑。“送,当然要送。怎么说,那也是堂堂的怜贵人啊,大过年的,也该让玉茗轩有点过年的气氛呀。别像这一个多月,冷寂得跟座坟墓似的,真让人有点想念它往日的分光呢。”
惠嬷嬷笑了笑,说:“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着手去操办。”
“去吧。本宫也得去准bèi
送给哥嫂的礼物,免得父亲又觉得本宫失了礼数。”皇后的眉目间泛起一丝忧愁。
惠嬷嬷退了去,招呼了一些人,带着东西浩浩荡荡去了玉茗轩。
与整个皇宫的气氛截然不同的,玉茗轩门里门外就仿佛两个世界。所有人都轻手轻脚,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心,不敢有一丝惊扰,更别谈节日的气氛。这往日的华庭,万分的荣光,如今却只剩下枯枝腐叶的落败景象。
唯一生动活泼的,只有袅袅升起的中药味儿,从不曾断绝。
苍梨仍在病榻之上,安静地喝药,安静地睡觉,冷淡的脸上从不曾有任何表情。
“一个月了,还是这个样子。”莲蓉端着空药碗走到门口,担忧的对外面的玉颜说道。
“经lì
了那样的痛苦,还能对她有什么样的要求呢?多给她一点时间吧,总会好起来的。”玉颜叹息道。
莲蓉垂下睫,强忍着眼角的泪,点了点头。
可玉颜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苍梨的声音传来。
“玉颜,你在外面吗?”
“是,主子。”玉颜答道,将手中的鸽子放飞,便赶紧进去寝殿,不知是不是苍梨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原本就是弱不禁风的身子,哪里禁得起这样的一番折腾?本来十月怀胎之后,玉颜就可以回去家乡,可如今看来,她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离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