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春风化雨
黑暗犹如滚滚袭来的天雷,在脑海里炸响了回忆。
那闷热的夏天,阴暗的房间里热得好像整个世界都要窒息。狂风在外面扑打着窗,闪电的光偶尔照亮窗户,映出那几个阴森的身影。她们架着那曾经身为高贵的皇后的女人,撬开她的嘴,往里面灌着浓黑的发腥的毒药。黑暗中,母亲的手青筋突起,侧脸苍白如纸,痛苦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那一刻定格的画面,在苍梨以后的年岁里,没有一丝一毫曾忘记。是不是因为那样阴暗的房间,所以才有那样阴暗的人心?为什么,她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还是要取走她的性命?
“啊!”苍梨发出痛苦的叫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不用看见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可是四周的黑暗还是不断地侵蚀着她,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寒冷,好像连骨头的每一寸都在打着冷颤。
不要……不要……
风吹动着窗棂,沙沙〖%
M.35ww.作响。
丽昭仪打了个哈欠,还不忘得yì
地瞥一眼屋内。“这丫头,总算是安静些了。吵死人了!”
小五和小六在旁边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却敢怒不敢言。毕竟她是有品级的昭仪,又有太后的谕旨撑腰,在玉茗轩来作威作福,虽然可恨,但也没法。
“天色这么晚了,丽昭仪不如先回宫休息,这里有属下守着,您大可放心。”罗更年讨好说。
“有罗统领在,我自然也就放心,毕竟是太后的谕旨,咱们总不能违了太后的意思。罗统领尽职尽责,太后知dào
了也会欣慰。”丽昭仪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还得仰仗丽昭仪在太后面前替属下多多美言几句。”罗更年连连拱手说。
“哪儿的话啊。只要罗统领照太后的吩咐去做,总能讨得她老人家欢心。哪需yào
我去多嘴多舌?”丽昭仪谦虚说。
罗更年谄媚地笑道:“属下再尽责,也只是个奴才,僮昭仪才是太后身边的可人儿,说的话自然也有分量。属下还得仰仗着丽昭仪今后多多提拔。”
丽昭仪被恭维得晕头转向,也不再推辞,眉开眼笑地说道:“这次的案子若是查实,罗统领也算是大功一件,你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到时候封赏之类自不在话下。”
“那属下就多谢丽昭仪了。”罗更年连声应道。
小五看着他们两人一来二往,好不愉悦,想到自家主子还在里面受苦,心里实在是憋屈,不由啐道:“呸,小人得志!”
谁知他这话的声音大了一些,被碧云那丫头听到,立马指着他教xùn
起来:“狗奴才,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是小人得志,怎么样?”小五也沉不住气,厉声反驳。
“你!”碧云想着上次没有坐实他的罪名,害自己遭了一顿训,心里也不痛快。“主子,你看看,这玉茗轩的奴才,可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呢!”
小五还想说什么,却被芸芳一把拉住,上前调解说:“丽昭仪,小五心直口快,说话糊涂,一切都是误会,您就别跟他计较了。”
“误会?”丽昭仪岂是大度之人,走上前来打量了一眼芸芳。“我看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丽昭仪这样说,奴婢不敢苟同。”芸芳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立马反驳,“我家主子是皇上亲自选进宫的贵人,论品级,也在僮昭仪之上,如今虽然是待罪之身,但罪名并未证实,太后娘娘只是将她禁足,并不代表僮昭仪可以肆意凌辱。”
“哈。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丽昭仪冷笑起来,脸上却气得发白。
“奴婢不敢冒犯僮昭仪,只是提醒丽昭仪记住自己的身份。这宫中尊卑之别,不容有误。”芸芳身为掌事姑姑,虽然不能眼看事态恶化,但也不能容忍旁人这样侮辱自家主子。
这一席话却惹恼了丽昭仪,她喝道:“尊卑?你还知dào
尊卑的话,怎敢这样与我说话?”说罢扬起手“啪”地扇了芸芳一巴掌。
芸芳脸上的面纱被僮昭仪的手顺势打掉,飘落到地上。芸芳心头一惊,把脸埋低,却掩盖不了左脸颊上那块丑陋的伤疤。她用手去捂却也来不及了。
碧云看着那块疤的地方,讽刺地说:“哟,这块疤还在呢?听说芸芳姑姑可是个克主的人,贤贵人就被莫名其妙的大火活活烧死,现在这位,看来也没多久的好日子了。啧啧,真不知dào
她们是不是都着了你的道!”
“你们别欺人太甚!”紫苏憋着火吼道。
“怎么,你这死丫头也要强出头?”碧云恶狠狠地瞪了紫苏一眼,“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玉茗轩的奴才,一个个都是贱骨头,早晚我会一个一个拆了你们!”丽昭仪咬牙切齿地说。
这时,门外幽幽地传来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
“你要拆了谁?”
众人一惊,纷纷扭头看向门口。
小顺子偏在这个时候才慢半拍地宣道:“皇上驾到——”
丽昭仪赶紧跪下来迎接,心里打鼓似的上下。刚才的话,可是被皇上听了去?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忐忑之间,湛溪已经走到她跟前,却并未让她起身。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丽昭仪不料皇上追问,哽了一下,低头说道:“是……臣妾、臣妾只是看不惯那些个丫环奴才们的作派,所以教xùn
教xùn
他们,让他们懂得规矩。”
“玉茗轩的下人,何时轮到你来教xùn?”湛溪生硬地打断她。
丽昭仪一窒,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湛溪的目光移向芸芳,问道:“你家主子在何处?朕要见她。”
“回皇上,主子她被禁足在寝殿里。”芸芳把头埋得很低,企图让夜色挡住她脸上的烧伤。
听到皇上和芸芳的对话,想到之前芸芳所说,罗更年也不免担忧起来,正想禀明:“皇上,属下是奉太后之命……”
他话还没说完,寝殿里就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
湛溪听出来是苍梨的声音,心头“突”的一跳,顾不得面前的这一群人,直接上前一脚踹开上锁的大门冲了进去。
幽幽的烛光照着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子,像零落在泥土里的一朵衰败的梨花,失去了枝头上的风采,却惹人心疼。她浑身颤抖着,抱着自己的头发出惊恐的叫声,好像见到了这世界上最为恐怖的事情。
“主子……”芸芳、紫苏、小五、小六等人,都有些揪心地看着。
湛溪上前去半蹲在她身边,企图把她的身体扳过来。“怜贵人……”
苍梨却甩开她的手,拼命地挣扎,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够感觉到她身上恐惧的颤栗。凌乱的头发遮挡着她的脸,只是从缝隙里看出那丝苍白。
连丽昭仪都愣在门口,她根本没想到苍梨会是这个样子,不过只是禁足而已,怎么会……她深吸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告sù
自己那女人不过是在假装博取同情,皇上这么英明,又怎么会上当?
湛溪试探着用宽厚的手掌按住苍梨的肩膀,也被她大力挣开。一个人,只有恐惧到极致的时候,才会发挥出平日里所没有的潜质。湛溪的心加速跳动起来,看着她那么痛苦的模样,他也好像失去了方寸。
“不要,不要,不要伤害她,不要!”苍梨的喉咙里发出嘟囔的哀求声,眼神如同垂死的白兔一样充满缠绵的幽怨和惊惧。
“没有人会伤害谁,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是朕啊,是朕在这里……”湛溪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企图让她明白她的处境很安全。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毒杀她的母后,没有亲情在这一刻被撕裂,一切的残杀和血腥都不会发生。可是眼泪还是从她的眼眶里滚落出来,肆意横流,弄花了她淡淡的妆容。湛溪的喉咙好像被哽住了,喉结上下滚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苍梨蜷缩着好像要把自己保护起来,不停地抽泣,懊恼而痛苦地发出叫声,一声一声击打着他的心,让包裹着的坚冰慢慢破裂。
他开始用力抓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大声地说:“梨儿,是朕在这里,在你身边,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苍梨抬起头看着他,泪如泉涌,却神思模糊,忽而又惊恐地大叫起来。
“她们杀了母后……她们杀了母后……她们杀了母后……”
她失控地重复地尖叫着,浑身发抖,话语间溢出了无助、痛苦和仇恨。
“梨儿!”湛溪知dào
在她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他说的话她根本就听不进去,干脆一把将她摁在怀里,用力地禁锢着她,一遍一遍地说,“别怕,是朕,朕会保护你,别怕。”她在他的怀里像受了惊的孩子般颤抖,可是那胸膛里的心跳声带着一股无法抵御的温暖渗透她的肌肤,涌进她的五脏六腑,让彼此的气息交汇在一起,难舍难分。湛溪听见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坚定的心声,这个在他怀中的女人,就是他必须用力去保护的那一个。他更加笃定地拥bào
着她,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那乌黑的长发传来的幽香,让他想起了风中含苞待放的需yào
保护的梨花。
屋外轻轻拂动树梢的春风,似乎在说着,他,要完完全全地保护她。
春雨,无声地潜进了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