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且看谁执胜负手
心道此子虽善谋略,却并不知纳兰家许多秘辛。况其初学战阵,不知个中玄机而以心性定胜负倒也说得过去,自己是否对他过于苛责了呢?
司徒镜转而温言道:
“你休要小觑了这‘澜台公子’。纳兰台三岁可解千机锁,六岁破纳兰家三世未破的九层兵楼,独登百尺瀚海澜台,得名‘澜台公子’。
此处九盘山原有三万余山匪盘踞,也是他用计,令匪众先为其修阵,继而化作飞灰。
他纳兰台不花一钱一粮,不费一兵一卒。得了这座‘九龙九盘九峰大阵’。纵是我在他这个年纪,怕也是不如他的。世人称颂此子为天授奇才,并不为过。”
宋文喆闻后心惊不已,他自问也算多谋,却绝做不到此等境地。而纳兰台非但能谋,且更善兵战,足可与镜师斗阵不落下风。算来自己还长他一岁,却逊其多矣啊!
司徒镜看宋文喆面有异色,继而笑道:
“你也不必如此,天下间少有这般人物。天道酬勤,你若用功,他日也未必就逊色于他。我来问你,此番我出兵伐赵,胜负几何?何处是为关键?”
宋文喆行弟子礼,不假思索的回道:
“镜师出兵紫阳关,意为攻赵之必救。旁人来了怕是无用。唯有纳兰台亲自引兵来挡。镜师有意将纳兰台拖于此处,那紫阳关之战应是不胜不败,稳中求胜。而此番伐赵的胜负之手,则在于百里之外的邯郸。想必镜师已授了大将军呼延集与大都督罗信计策,赚那赵阔出城。”
司徒镜满怀欣慰的笑道:
“好!你初学战阵,明日须用心看我与那‘澜台公子’如何用兵。”
东朝十九年,十月初七。
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与宋国‘庙堂悬镜’司徒镜。于赵国紫阳关外阵战。中州两名当世兵家的正面对决,天下侧目。
纳兰台的云蓝骑是载入《天下奇兵录》中的骁骑。司徒镜的宝光军,亦是宋国第一悍卒。
云蓝骑似天边一抹蓝白流火,化作神矢。挟着滚滚雷云,如电疾射,无物不破。
宝光军则如一条鳞甲生光的褐色妖蟒,曲折蜿蜒,游移不定,似要把这紫阳关吞入腹中。
宋国‘庙堂悬镜’司徒镜,于紫阳关外搭一九丈高台,上设三鼓一钲。司徒镜于上号令,以鼓钲之音控阵。
赵国‘澜台公子’纳兰台,端坐紫阳关上。手抚一张兰花古琴,竟同是要以音控阵。
纳兰台玉指轻调。
叮——咚——
琴音如烟如水,清幽似谷中而来。
淡烟流水,清韵独幽。
天下十大名琴之赵国独幽。
纳兰台头戴银兰望月冠,身着紫华流彩银缕兰花月袍,外罩云纱。脚踏月白靴,暗绣兰花。半扎半束的墨发随风轻拂,儒美绝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手抚独幽于城头,俯瞰城下万马千军。
立于纳兰台身侧的云中七子之首,云中雷于心中赞道:
‘此子应运而生,天佑赵国当兴!’
云水凝只觉此时此刻的纳兰台便是这紫阳关的天,也是她云水凝的天。
澜台侧,艳阳天!
呜—呜—呜——
雄浑低沉的战角响起。
咚——咚咚,哐——哐哐……
随着战鼓的拍子,宋国宝光军每十步一击甲。每六甲为一伍变换着阵行。整支大军如巨蛇般曲折行进。
叮叮叮噔——叮叮叮噔——叮叮叮叮——噔——
独幽之音疾疾如雨,最后一音。穿云裂石,响遏行云。
紫云关下云蓝骑闻音,蓝骑已如离弦之箭向蜿蜒如蛇的宝光军射去,身后云骑纵马引弓抛射,紧随其后。
一支蓝白巨矢贴地而来,无数飞矢从天而下。云蓝骑好似在追逐着自己射出的箭雨。
宋文喆几欲要惊呼出声,骑兵纵有箭骑协同之术,可从未有这般凶险。
幸在宝光军六人一伍,五人持盾。若是换作寻常步兵枪盾,你抬盾去防头上箭雨,前面骑兵就会破阵。你结阵用盾去防骑兵,便会被头上箭雨射杀。
司徒镜授意浮戏双魔击鼓鸣钲,宝光军进退有序。褐色巨蟒一个拧身,化作九蛇盘踞。
镜光盾围成铁壁,鹰嘴长戈从旁擎出。如风轮一般旋转起来。
九团风轮旋转,欲要撕裂神矢。
独幽弦音一变,神矢同样化作就九支,向各处风轮射去。
蓝白锋矢幽蓝的锋簇之上泛着慑人的寒光。
蓝骑锋锐,皆为重骑。人着重甲,马挂锁铠。背负短矛,腰挂劲弩,手执破甲槊。
旁的不说,单这破甲槊便是造价不菲,且极为难求。
破甲槊长丈八,槊锋丈二。槊锋为精铁所铸,锋上有棱八面,以为破甲。寻常锁甲、圜甲、铠甲一击即破。
锋末配有留情结,却并非要对敌留情。而是以防贯穿敌人后无法拨出。
槊杆由柘木反复浸油晾干,缠麻绳,涂生漆,裹葛布。再涂生漆、裹葛布,干一层裹一层。直至刀剑劈砍不裂,回以金属之声。
破甲槊既轻且韧,可借马力冲锋,亦可如枪矛挥舞。整支破甲槊制成需耗时三年,而可为战用的却不过四成。
此槊自乾朝以来多为不能感气之将帅所用。而云蓝骑的蓝骑则人手一槊。
蓝骑执破甲槊如风驰电掣,马蹄轰鸣伴着巨大的金革之声,贯开了宝光军旋转的风轮。
随后便是云骑的白缨枪与三宝卒鹰嘴短戈、五宝长的鹰嘴长戈交锋。人仰马翻,厮杀震天。
云蓝骑来如电、去如风,一冲即走。但走却不是那么好走的。
宝光军五宝长抽出腰间流星索,飞掷而出。既套马也套人。三宝卒迅速跟上,收下被流星索套中的猎物性命。
然而这套无往不利的战术在云蓝骑身上却是行不通了。
云骑飘忽,皆为轻骑。人着皮甲,马挂皮铠。背负神臂弓与箭囊,腰挂云岚刀,手持白缨枪。
无数流星索飞向云蓝骑,只见云骑众将白缨枪挂在马铠的得胜钩上。单手扶鞍,一个鹞子翻身。或倒坐马上、或海底捞月。如白色灵猴一般,抽出云岚刀,将飞来的流星索一一挑飞。
紫阳关上云中七子之一,云中骐。见此不禁叫了声好。纳兰台闻之却只是翩然一笑。
对面高台之上,宋文喆两眼圆睁,喉结涌动。司徒镜则是目露激赏,啧啧声叹。
擂鼓,鸣钲。
宝光军阵型再变,九团风轮化作六轮六蛇,一蛇环于一轮,相逆徐徐而转,不知正反。
紫阳关上纳兰台,手抚独幽续续弹。
三弦响罢六声转,初似霓裳后绿腰。
云蓝骑似九箭合一,一作三,三作六,三三不尽,六六无穷,化作无穷蓝白箭矢。
又听烈风旌旗动,铁骑突进马长鸣。
忽作云雷霹雳响,七弦一声动九霄。
云骑策马引弓抛射,蓝骑执槊疾冲。
天上、地下,万箭齐发!
紫阳关下,神矢战妖蟒,宛如神魔斗法。
神矢锋簇迸裂,妖蟒甲肉横飞。
几轮厮杀过后,云蓝骑、宝光军各自留下无数尸首。
身为云骑众的孙海,年纪不过十八。却已是云骑众里的马上好手。
孙海身前蓝骑是名高壮的汉子,一边甩着破甲槊上的碎肉,一边折断身上已透甲而入的箭矢。只断箭杆,箭簇自是还在肉里。
方才的厮杀中,宝光军里的盾甲开合之间,五宝长的铁胎弓平射,射杀了不少蓝骑。
第二轮冲杀,宝光军盾甲方开。蓝骑马未至前,手中的劲弩便当先射了过去。五宝长与蓝骑在电光火石之间互射博命。
孙海故作轻松的笑道:
“蓝疯子,这下快成刺猬了吧!”
前面的壮汉回首咧嘴一笑:
“云猴子,照看好你自己吧。方才盾甲里有些重卫,应是宝光军里的七宝卫。刀快力沉,可是把不少云猴子都撩翻了。”
孙海不屑的抬了抬方有几根胡须的下巴,傲然道:
“一会儿瞧好了咱爷们儿的本事。”
琴音响起,云蓝骑如箭在弦。
鼓钲声动,宝光军盾甲成阵。
宝光军的一处盾甲内,百名三宝卒持盾围成轮阵,护在四周及头上。
十名五宝长将鹰嘴长戈置于身侧,手持铁胎弓。静待身后之人的号令。
身后一高大重卫,手持刀盾。铁盔之下是一具森然的面甲,只露出一双凶狠而冰冷的眼睛。
王涛身为七宝重卫,武艺自是宝光军中数的上的高手。方才云蓝骑的几次冲杀,死在他手里的云骑便有六人一骑。
有一骑连人带马被王涛一刀劈死,那无头战马依旧跑出去老远,才轰然倒下。
王涛一身重甲浴血,有马血、有人血,整个人立在那里似血海修罗一般。
嘀嗒……嘀嗒……
王涛重甲上的血,滴落在脚边。
盾甲之中,一名三宝卒喊道。
“有一支云蓝骑来了!”
王涛厚重的声音自面甲后变得更为低沉。
“三百步再报。”
三宝卒大喊:
“三百步了!”
王涛依旧低沉回道:
“五宝长搭箭,二百步再报!”
三宝卒又唤道:
“二百步了!”
王涛瓮声道:
“一百步报骑兵方位。”
马蹄之音由远至近,三宝卒大喊。
“一百步了,方向东南。”
王涛号令道:
“五宝长拉弓平举,方向东南。三宝卒五十步再报!”
马蹄巨大的轰鸣带着地面的震颤,三宝卒大叫道。
“五十步了!”
王涛高喝道:
“三十步开盾甲,五宝长平射。三息合盾甲,五宝长执戈,随我两侧!”
找上王涛此处宝光军盾甲的云蓝骑,正是云骑孙海所在这一支。
孙海策马紧跟着马前不远的蓝骑壮汉,心想怎么也要给这帮蓝疯子露一手云骑的手段。
前方宝光军盾甲开合射箭,此时对面骑兵再无可能调转方向。蓝骑本也不躲,俯身以手弩对射。
孙海马前那蓝骑壮汉身子一晃,羽箭射中其左目。蓝骑壮汉不顾插入眼眶内的箭矢,执槊回首于孙海喊道:
“七宝……”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再贯其咽喉。蓝骑壮汉目中光彩一黯。却并未落马,手中依旧紧紧攥着破甲槊向敌阵冲去。
云蓝骑,重骑蓝骑为防落马乱了骑阵,害了身边身后的兄弟。冲锋前皆把自己紧缚于马上。
蓝骑锋锐,死,也要死在马上!!!
云骑孙海心如刀绞,目眦欲裂。随着其余蓝骑冲开了七宝卫王涛所在的这处盾阵。
枪戈挥动,乱作杂草。
七宝卫王涛重盾拨开白缨枪,挥刀将一云骑拦腰斩断。
眼角余晖瞥见一马驰来,马上无人。想是那马上的云骑已被人掀翻了去。
马过身侧,一抹寒光乍现。
王涛只觉自己的头颅高高飞起,他看到了一个少年自马下钻出,持刀翻回马上。看到了他稚嫩的脸上,怒目圆睁,上唇微挑的狰狞神情。
原来他方才藏身马侧,未免人察,接了一手蹬里藏身。待近到我身侧,方于马下钻出。海底捞月,捞走了我这颗人头。
这孩子看着如他们大都督相仿的年纪,赵国……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此时的云骑孙海,很想让那蓝骑壮汉看看自己的马上手段。很想向他炫耀,他云骑孙海拿下了这颗七宝卫的人头。
云骑孙海甩了甩云岚刀上的血迹,抽起白缨枪。一手执枪,一手挥刀,以脚策马杀入战阵。
时而刀枪换手,时而突发冷箭。时而马上,时而马下。
“云骑飘忽,尔等,可要瞧仔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