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此话一出,不只是慕容泽韬,就连在一旁优哉游哉喝茶的蓝袍男子都将目光凝聚到了夏雪儿身上,一脸狐疑。
  不是说这小丫头是幽冥谷的副谷主吗?怎么会连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都不知dào?对于幽冥谷来说,那可称得上是自创立之日以来遭受到的最大的一次损失,不仅赔进了数百名弟子,就连老谷主都折了!而身为副谷主的她居然会不知dào!居然会不知dào!实在是让人大吃一惊。
  夏雪儿看两人无一例外的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神情,心里一阵疑惑,难道这件事情是众所周知的?还是说是和自己切身相关的?可不管是怎么回事,不管它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今日她都要了解清楚了。
  为了消除两人的疑心,也为了获取更多的消息,夏雪儿伸出手挠了挠脑袋,一副尴尬模样解释道:“十五年前我还没出生呢,再说了,我这不是失忆了嘛!”
  失忆?对,之前调查的时候是有这么一条。蓝袍男子若有所思的点〖%
  M.35ww.了点头,随即收回目光,喃喃开口道:“十五年前,那可以说是整个江湖的悲哀,也是全天下的悲哀。”
  嗅到了真相的味道,夏雪儿行至小几旁坐下,听蓝袍男子娓娓道来。
  “之所以说它是整个江湖的悲哀,那是因为那场混战波及甚广,偌大个江湖可以说是无一门派幸免,而各门各派均是折损了数名优秀的弟子,多则成百上千,少的也有近百人,更有甚者直接覆灭了的也不再少数。而之所以说它是全天下的悲哀,是因为虽说是江湖之变,可也有不少无辜百姓受到牵连,更为重yào
  的是沐轩霆也葬身其中。”
  “沐轩霆?”夏雪儿低声呢喃道:“沐飞扬的真名叫沐轩龙,而这沐轩霆与他只有一字之差,想必也是位皇子,只是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沐轩霆是大皇子,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此事发生后皇上下旨旧事不许重提,因此你不知dào
  也实属正常。”慕容泽韬解释道。
  夏雪儿点点头,接着又问道:“那他是何门派的弟子?”
  慕容泽韬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据我所知并非如此。”
  “那为何江湖中的事会牵连到他呢?”夏雪儿很是疑惑不解,沐轩霆既然不是江湖中人,那江湖剧变又怎么会夺走了他年轻的性命呢?试问,朱墙宫深,一个身处其中的皇子又会和江湖沾染上什么样的关系呢?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对于当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变动,江湖中众说纷纭,不过……”慕容泽韬话说一半,将眼神投向了坐在夏雪儿对面的蓝袍男子。
  “不过什么?”夏雪儿看他欲言又止样,焦急的问道。
  “卞叔是亲历者。”
  夏雪儿听后像是于黑暗中看到了希望,于是转回过头去,一脸期待的看着面前喝茶的男子,抱拳请求道:“前辈,可否说上一说?”
  卞叔脸上没了刚进来时的潇洒和不羁,略显凝重,却又不知他在思虑些什么,暂且猜想是在回忆十五年前的那场事故吧!只见他端起一杯清茶,凝视许久之后仰头一饮而尽,紧接着一掌将杯子震碎,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抬起头来先是看了看夏雪儿,随后目光滑过她的脸,最终定在了慕容泽韬的脸上。
  “十五年前……你父亲的死全是我的错,你恨我是应该的。”
  此话一出,夏雪儿顿时惊得眼眸大睁,再看向慕容泽韬,而他只是眼睛微眯,却是目无表情。这时她才知dào
  为什么这名男子和慕容泽韬两人会是面和心不合,为什么慕容泽韬会突然将隐含杀气的目光移向蓝袍男子,为什么这男子身上会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悠远感,为什么慕容泽韬在他的面前会变得如此不同寻常……
  然而卞叔并没有在意夏雪儿的面上的变化,也没有给她消化的时间,而是自顾自的回忆起来。
  “江湖,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各门派之间暗相较劲,有时候因门派之争或者个人恩怨杀死个别派弟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一旦涉及到一个门派的脸面,那么再微小不过的事情也能被放大,再不值一提的事情也能变成两派之间的裂隙,而且会随着时间越来越大。视面子如生命是每个江湖人的通性,都说江湖人豪情,其实最为小心眼的就是江湖人。十五年前的那场混战虽是由大皇子而起,可最终却要了大半个江湖为他陪葬。”
  “是大皇子挑起的事端?”夏雪儿禁不住一阵感叹,十七岁便能引发这样令人惊心动魄的变动乃至十五年后的今日提起都还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那得是有着怎样的心智和计谋?可惜最终还是赔进了自己的性命。如若不然,当今的沐飞扬又怎会争得过他?即便是有了自己的帮衬,想要在凶险的夺嫡之争中胜出,那也是自己不能打包票的事情!
  卞叔已深深陷入了回忆之中,一双眼睛空洞而又悠远,似乎是在看着桌上的白瓷茶杯,可却又没有看着白瓷茶杯。
  “至于起源?虽不是那沐轩霆挑起的,却也和他息息相关。”
  卞叔的话夏雪儿没太听明白,而后慕容泽韬贴心的解释道:“大皇子虽无心和江湖敌对却是被江湖所害,他是被暗杀的,而据说正是因为对大皇子的暗杀才挑起了那场江湖混战。”
  “暗杀?是被江湖门派暗杀的?”夏雪儿不是没有看过史书,一个备受百姓称赞的皇位继承人遭受暗杀,那必然是触动了权贵家族的切身利益。
  “更准确的说是被杀手组织暗杀的。”
  “是你们还是?”
  “绝杀殿虽称不上是什么名门正派,可也不做愧对天下之事。沐轩霆是个心系百姓、胸怀天下的明主,如此难得的继承人,再多的价钱也没法从绝杀殿手中买得到他的项上人头!”
  “那就是……暗夜?”
  这次慕容泽韬虽没有开口赞同,可也没有出言反驳,夏雪儿知dào
  她猜对了。先前怀疑绝杀殿那也是因为暗夜殿的活动范围在南方,而绝杀殿却是称霸北方,都城自然也在其范围之内,而对于杀手组织这样拿人钱财办事的门派,领土意识是相当强的。
  “单单是暗杀了一位皇族子弟又怎可能会酿成如此大祸?惊动整个武林的并不是暗夜的谋杀计划,而是各门派的自尊心和虚荣心。
  人就是这样的,任谁都会喜欢被人尊敬和崇拜的感觉,都会忍不住去与周边的人攀比,会忍不住的想要去领导别人,而江湖更是如此。自从上任武林盟主中毒身亡之后,偌大个武林便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门派之间大大小小的摩擦本就不在少数。而武林盟主不同于皇帝,他就是一个名义上的主宰者,手中没有多少实权,不过就是通过武林大会选拔出一个武功说得过去而且又能够服众的人,他的存zài
  本就是为了打消各门派之间为了争夺权势而进行不良斗争的念头,最终也起到了维护武林的稳定与和平的作用。而前任盟主死后,一直没有选出令各方满yì
  的合适的人选来,因此盟主之位便一直空缺,自然也就成了不少人垂涎之物,而本就追名逐利、谁也不服的习武之人在缺少了管束之后,整个武林都开始走偏,大大小小的挑zhàn
  从不间断,赢了的无比高兴,自信心爆棚之下再寻对手,而输了的锤头丧气,丢了面子之后忍不住寻仇,正如我之前所说的,江湖人是最小心眼的。十多年来积攒下来的一桩桩一件件,无论大事小事,直到十五年前一并爆fā
  了出来,因此暗夜刺杀沐轩霆只不过是将一场不可避免的混战提前了的导火索罢了。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刺杀沐轩霆的消息提前走漏,而南下巡视的沐轩霆自命不凡,并未将其放于心上,仍旧按照原定计划回城,甚至自信到只是轻车简从的便回城了!而暗夜还没动手就已经有人加入了其中,根本不需yào
  组织,也不需yào
  号召,凭借着修武者共有的傲气与默契,不论是有名有望的大派弟子,亦或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帮弟子,只要是练过几年武功的,谁不想着趁此机会大展身手,有仇的报仇,没仇的也想露个面,万一一个不小心就扬名江湖了呢?正是在这样数以万计的虚荣心的推动下,一场腥风血雨就此兴起,并迅速的扩展开来,混战进行了五天五夜,最终还是因为死伤太多,精疲力竭了才停了下来。而那沐轩霆并不是死在了暗夜的手中,而是做了混战之下不知谁人的刀下魂。”
  夏雪儿和慕容泽韬均是闭口不言,静静听着卞叔回忆十五年前那场惊动了全天下的大事,也于其中找寻自己丢失的灵魂碎片。
  “那些不幸被灭了满门的小门小派自然是不值得一提的,谁让他们没有自知之明,非要趟这一趟浑水,而大门派之中,死伤最多、损失最大的莫过于你们幽冥谷。幽冥谷本就自诩清高,向来不追名逐利,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而在前任武林盟主死后更是自动的承担起了维护武林和平的重担,只是你们毕竟还是一个帮派,其他门派又怎会甘心受你控zhì
  ,那不是相当于承认了自己低人一等吗?加之你们的办事方式实属极端,正邪分的太过于清晰明了,被认定为是邪派的便要遭受到来自幽冥谷的打击,因此树敌颇多,寻仇者更是不计其数。
  其实江湖之中又哪里会有绝对的正义和绝对的邪恶呢?被认定为正义的难道一直都是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吗?被认定为邪恶的难道就一定是龌龊歹毒、卑污罪恶的吗?天下之大,数以十万计的修武者,又有几个是天生的虐待狂?利字当头,谁不是在追求更大的利益,谁不是在找寻更好的出路?只是所用的方法不同,所注重的角度不同罢了,因此所有关于正邪的划分都只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而这一厢情愿却成了杀死你们自己的那把利刃!
  你们的老谷主是为了保武林和平而死,而我们的老殿主慕容兄则是为护沐轩霆和我而死,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在你们眼中恶贯满盈的绝杀殿居然也会有舍身保他人性命的时候?你们有你们所坚持和信仰的东西,我们也有我们所坚守和维护的底线,沐轩霆虽对绝杀殿并没有什么恩惠,但看在他为人刚正不阿,一心查治贪官污吏,又是真心实意关注民生疾苦的份上,慕容兄这才舍身想要护他周全,可惜最终还是没用。
  混战足足进行了五天五夜,慕容是在最后时刻才倒在了血泊之中,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了,不是刀剑之伤就是暗器阴毒之伤,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庞在血水的沾染下有几分可怖,可我仍旧于其上看到了他内心的遗憾与不甘。望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我这个在他的全力保护下捡回了半条命的人又是怎样的心如刀绞!你们不会明白那种感觉,也无法理会那种感觉。我和他暗相较劲了一辈子,也彼此在乎了一辈子,只是到头来他终究还是离我而去,他终究还是以他的命换了我的命,他终究还是留我一个人面对留下的这个烂摊子,留我一个人面对他唯一的儿子!
  十五年前,那是一个恐怖的噩梦,至今回想起那尸骨堆积如山的场景我这心里还是会忍不住一阵颤栗!”
  卞叔的讲述结束了,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哪怕是呼吸声也被压得极其微弱。
  夏雪儿似乎也沉入了卞叔的回忆之中,来到了那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日暮西斜,刀光剑影,厮杀怒吼,哀嚎遍野,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