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对对子
后院,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缥缈的未名湖,内有厅院,廊庑掩映,排列小阁子,吊窗花竹,各垂帘幕。一迈入就让人感到心旷神怡。迥异于酒楼前院富丽堂皇的风格,后院带有简、疏、雅、野的特征让人眼前一亮。这种波澜不惊、月白风清的优美意境与前院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昀凰四处打量了一番,拧起了眉头。
这醉霄楼身居京城第一酒楼,在很多地方亦有分店,其格局之大,布局之巧妙,装横之壮观,财力之庞大令人惊叹,能在京城站稳根基,想来朝中应有权贵支持,它的幕后主人是谁,凭着暗楼的势力网至今都未能查的出来,实在是令人心惊。
此刻厅院内闹哄哄的,六皇子瞧着稀奇,他身子灵活,兴奋的拉着昀凰挤了过去,此次诗词大赛是醉霄楼举办的,胜者,第一名奖励千年难得一遇的天山雪莲和一万两白银,这天山雪莲乃是珍贵的救命良药,传说哪怕只要留有一口气在,它都能将人救活,这虽是传说,未必可信,却足以证明天山雪莲的珍贵性,第二名奖励白银百两,第三名奖励醉霄楼的免费用餐三顿。
六皇子拉着昀凰坐在中间,扭过头打量着四周,有书生,有老者,有食客,有蒙着面的女子,还有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小声地对着昀凰咬耳朵,“仙女姐姐,我刚才听那边的一女子说,今日一定要得到这天山雪莲,还说绝对不能让它落入谁的手中”。
昀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六皇子指的是两个脸上带着面纱的女子,这两位女子身上的穿戴奇特,五颜六色的衣裳很是耀眼,身上零零当当挂着数十个项链戒指,看着倒像是从云南过来的,在这个当口,来了两个异域风情的女子,目的还是为了赢走天山雪莲。
不知为何,昀凰对这两位女子上了心,直觉告诉她,这两位女子不简单,她一边关注着诗词大赛的动态,一边余光关注着这两位女子。
这诗词大赛分为两局,这第一局是大擂台,比赛对对子,限时一炷香,由主办方先出一个对联,率先对得出的人则上台,然后由台下的人出对子,对得出就继续留在台上,对不出则下台,由出对子的那个人上台,以此类推,一炷香之后还留在台上的则为胜者,第二局是作诗,由主办方出一个题目,参赛的每个人都依照题目做出一首诗来,由三位评委共同评分。
此刻,台上挂着一副对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昀凰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前世曾混入类似的诗词比赛,目的是为了杀死主办方的老板,自然将这些生僻难懂的对联背了一遍,眼前这个,她自然是看过的,当下心中有了计较,她看了看周围的书生,他们盯着台上的对联,或垂下头,或一脸迷茫,或愁眉苦脸的作出苦思状,而那两个女子,则垂着首交头接耳。
昀凰凝神去听,她本就是习武之人,耳聪胜过常人,自从割血给楚怀玉之后,她的耳力更甚,当下将那两位女子的耳语听得一清二楚,她们正在商讨着这幅对联该怎么对。
昀凰虽是想出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她不打算率先站出来,棒打出头鸟这个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可谁知,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并不想站出来,六皇子却盯着她,露出齿傻笑,他跳了起来,高声道:“这里,这对联姐姐会对!”
声音大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他话刚说完,没等昀凰作出任何反应,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手,然后高高举起。
昀凰:“……”,果然熊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她无语的看了六皇子一眼,罪魁祸首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她傻笑,“仙女姐姐快点对”,盯着周围文人齐刷刷的注视,昀凰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周围人在见到率先站出来的竟然是如此貌美的女子,当下眼眸都眯了起来,有惊诧的,有狐疑的,也有看好戏的……这其中还有一些人认得她,当下在心中掂量了起来。
做在最前排的三位评委,其中之一在看到昀凰的时候瞬间眼眸发光,只恨不得立刻跑到她身边来。
旁边之人见他突然激动了起来,好奇地问道:“顾大学士可是见到了熟人”。
“嗯,我师傅来了”,顾清让随口应道。
听到这话,另外两位评委皆大惊,顾大学士身为乃是大文斗的嫡长孙,深得文斗的亲传,三岁习字,五岁念诗,八岁就能将经史子集背得滚瓜烂熟,十二岁单挑翰林院数十位学士依旧能胜出,这样的大文豪,竟然说他的师傅来了。
能担当他的师傅,想来此人定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两位评委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凝重了,皆想见识一下,顾大学士的师傅究竟是何人。
那两位女子在见到昀凰的面容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嫉妒,其中一人耻笑了一声,不屑道:“这么难的对联,我就不信她能做出来,不会就不要勉强了,否则只会丢人现眼”。
她说话的音量颇大,周围的不少人都听在耳中,不少人看着昀凰的眼神不善,皆认为她没什么能耐。
昀凰一双漂亮的杏花眼眯起,看着那女子闪过一道冷意,在众人或期待或嘲讽或疑惑的目光中,她带着六皇子走上擂台,缓缓道出了下联:“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一书生垂首,沉吟了起来,“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这望江楼对印月井,千古对万年,好对,好对啊”。
其他文人沉吟片刻,皆是露出诧异的神色,赞叹了起来:
“妙哉,妙哉!”
“好对啊。”
“是啊,好对!这姑娘小小年龄就能做出如此之对,实在是厉害啊···”
“是啊,不仅工整,而且富有韵味,好对,好对啊……”
······
赞叹声不绝于耳。
之前讽刺昀凰的那女子咬着牙,冷哼一声,扭头问道:“师姐,怎么办?难道让她抢了风头?”
“花青你急什么?”,花媚挑着眉,眸光落在台上的昀凰身上,闪过一丝讥诮,“这打擂台,最先上去的人最吃亏,就让她先得意一会儿,自然有人看不顺眼,将她拉下来,我们就等到时间不多的时候再去打,到时候这第一自然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还是师姐聪慧”。
在昀凰念出来之后,一个看上去温文儒雅的公子站了出来,一身的月牙白衣裳将他的身形完美的衬托了出来,“姑娘对的下联实在让陈某大开眼界,在下也有一联,不知姑娘是否赏脸?”
昀凰客套地对着她摆出请的姿势,“公子请出上联”。
“水有虫则浊,水有鱼则渔,水水水,江河湖淼淼。”,陈公子一言落下,轻笑道:“姑娘,请赐教”。
这对对子看似简单,无非就是“工整”二字,可这工整,却大有讲究,最基本的就是字数相等,节奏一致,词性相对,结构相同,深一些,则要平仄合律,声调和谐。一联之内,平仄相间;两联之间,平仄相对;上联尾仄,下联尾平,更要语意关联,上下贯通,文字简炼,言简意赅。
这对对子,看似简单,一句话顺手捏来,可其实确是博大精深,
对联看似简单,实则博大精深。联语与律诗有关,律诗讲求对偶,其中第三句与第四句,第五句与第六句类似两副对联,因此,对对子被誉为“诗中之诗”,蕴含的知识极广,涉及方面很多,无所不包。要对好对子并非轻而易举,要对出佳联绝对更是“吟安一个字,拈断数根须”,而这其中,难联,回文联,缺字联,戏答联,合字联……则是对联中极为难对的一些种类。
这陈公子出的正是一副拆字联。
昀凰浅笑一声,想都未想,直接开口答道:“木之下为本,木之上为末,木木木,松柏樟森森”。
陈公子微诧,许是没料到昀凰会如此之快的对出对子,当下收起了轻视之意,接着道:“身比闲云,月影溪光堪证性”。
昀凰回道:“心同流水,松声竹色共忘机”。
陈公子摇着纸扇,笑道:“姑娘实在是思维敏捷,在下佩服,姑娘若能接我这一联,在下就甘拜下风”。
在这当口,墨衣已经走了过来,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楚怀玉在看到昀凰之时激动不已,他扭头看了看,窜到了墨衣的耳边,挂在上面,一边假装自己是一个饰品,一边津津有味地观战。
昀凰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容,闻言笑道:“公子请出题”。
陈公子来回走了几步,想了想,突然面上一喜,“有了!一叶孤舟,坐了二三个骚客,启用四桨五帆,经过六滩七湾,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姑娘请对”。
他话音刚落,台下赞叹声一片,“啊,真是好对啊,这对子里从一到十,可谓是十分精妙啊”。
“陈公子不愧是大才子,确实了得”。
“我看这小姑娘也不弱啊,就不知她能否对得上来”。
有人不屑道:“小丫头毕竟是小丫头,能读几年书?碰巧对上了几个对子,不过是她运气好,这运气总有用光的时候,我就不信她每回都能对上来!”
当下就有人反驳起来,“那可未必,这姑娘年龄虽小,才华却不小,阁下说这话,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
台下不少人已然分为三派,一派是见识到昀凰的才能之后,知道自己没戏了,反而放宽了心,专心看戏的;一派是看不上昀凰是个女流之辈,还是如此年龄之小的女流之辈,就算她对上了好些难联,也依旧打心眼里看不上,觉得昀凰是运气好而已,卯足了劲要找出昀凰的弱点来证实自己的想法;还有一派则是打算上台竞争之人,专心想着对联,打算压过昀凰。
顾清让双目放光,紧紧地盯着昀凰,他果真没有找错人,师傅她真的是十分厉害。
……
轻松小剧场送上:
某日,慕容瑾问到诗词大赛一事,笑道:“诗词大赛的第一名?偷窃旁人的对联算什么本事,自己对出来才是真水准”。
“左相大人,你若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这文人的事情,能算偷么?那叫借鉴!借鉴你懂不懂!”,昀凰撅着嘴,一脸的不以为然,当时被六皇子硬拽了上去,她也很无奈,不拈来古人的对子应付下,她站到台上,半句都对不出来,那才叫尴尬,“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本姑娘就对不出来,莫要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
“哦,你会对对子?”,慕容瑾眉头微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昀凰昂起了头,“那是自然,本姑娘才华横溢,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博览群书,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有经天纬地之才,气吞山河之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宵古今,学贯中西,超凡脱俗……”
楚怀玉乍舌,推了推同样目瞪口呆的玄北,一脸骄傲道:“看看吧,什么叫做真爱,什么叫做姐弟相亲,凰姐姐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跟我有的一拼呢,咱们姐弟两就是厉害”。
玄北,“……”,见过无耻的,可这把无耻当成优点拿出来炫耀的,他还真是头一回见!
慕容瑾抬手,倒了一杯桃花酿在青玉杯中,轻轻一嗅,抿了一口,淡声道:“你既说会对对子,不若我就来考考你,只是这回,可要自己对,不许再拿他人的来唬弄”。
他面上的怀疑深深刺激了昀凰,她当下迎战,道:“尽管放马过来吧,本姑娘若是对不上来,这昀凰二字就倒过来写!”
“先来个简单的”,慕容瑾眸光悠远,出题道:“依山松近月”。
山,月……
这个确实简单,昀凰细细琢磨了一下,这山对水,准没错,她瞥向院外湖边的杨柳,眼眸一转,有了主意,回道:“傍水柳迎风”。
她话音刚落,楚怀玉连忙高声道:“好对啊好对,凰姐姐真是厉害啊,这对子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没想到本少爷此生竟然能够听到如此精妙绝伦之对,当真是死而无憾,此对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玄北,“……”,他十分怀疑楚怀玉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昀凰姑娘说的对联,又或许,昀凰姑娘不管回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是昀凰姑娘说的话,在他耳中就是天籁之音。
慕容瑾沉吟了一下,眸光微诧,“倒也算工整”,他接着再出了一句:“秋雨一层花事远”。
“春风几阵鸟音多”,昀凰想了片刻,回道。
慕容瑾点了点头,“褪尽残红春去也”。
昀凰拧起了眉头,能够对出两个已经是极限,她清凉的眼眸微转,干咳了几声,很认真地回道:“过完此生人挂了”。
“噗嗤……”,玄北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楚怀玉也一脸的
慕容瑾:“……”,他面上无波,起身,向外走去,一副不愿意与她多谈的模样。
昀凰却急了,她刚来了兴致,他就走了,这怎么行。
她连忙追了上去,“慕容瑾你不是要考我吗,接着来啊,我还会作诗呢,你不想听听吗?”
慕容瑾停住了脚步,扭过头,眸光沉静地看着她,一脸的狐疑。
昀凰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唯美的风景,只觉得跟眼前之人相比,再美的风景都失了颜色,成了陪衬,一时之间诗兴大发,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啊——风光好兮秋色无边,风轻拂兮杨柳依依,试问俊俏男儿哪里有,近在眼前兮慕容瑾也!”
慕容瑾:“……”,他面上的沉静开始龟裂。
慕容瑾好笑的看着面前的俏人,她明媚的笑容如羽毛一般,轻轻的挠着他的心窝。
他眼眸半眯,垂首,在她耳边轻声道:“若再调皮,你知道,我自有法子让你听话”,话语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昀凰身子一僵,怏怏然笑了笑,立刻换上了一副温顺的模样,“慕容瑾你渴不渴,我给你端茶去”,话落,拔腿就要溜。
岂料她快,慕容瑾比她更快,他一把拉住她,将她往怀中一带,打横抱起,“姑娘不是想做作诗吗?不若我们换个地方慢慢做,让你做个够”,他面上一派的君子之风,说出来的话却是下流至极。
昀凰的脸不自然的红了起来,这个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