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中毒 下
窈窕的身影，渐渐挪向天台。
刚才，她已经用墨文纺的特殊通信手法发出了求救，不过等到援军过来，还要一段时间。
而她，必须撑到那个时候。
“我劝你还是聪明点，三思而后行，你若杀了我，墨文纺将会永世与你为敌。”
墨文纺当今医师界中最强大的势力，它与过音擎盘、六枫参念齐名，其手下培育出来的优秀医者数不胜数，分支遍布大陆。而纺主更是达到了无数学医之人梦寐以求的圣医级别。窈窕作为纺主的爱女兼嫡长子，若是杀了她，墨文纺必举全宗之力追杀之。
是个人都知道，这是一种引火烧身自寻死路的做法，但那人却是置若罔闻，步伐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匕首在手中打了个转，冷冷的对向窈窕。
“少废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拖不到援军来的时间。”
“不过，比起一刀毙命，我觉得换个死法或许仁慈一点……”
话是这么说，他的眼里却没有任何的慈悲，而是越发幽深的黑暗，暗得让人感觉，他的灵魂便是如此，没有光亮的黑。
匕首被他扔在地上，插进地板的夹缝里。他上前一步，掐住窈窕的脖子，将她的大半个身子都推出天台外。
珍馐居顶层的阁楼，距离地面大概有十多米，人从这上面掉下去，必死无疑。
窈窕抓住那人的胳膊，她不敢挣扎，这个高度，就算求救，下面的人也听不见。她在脑中飞快的思索着如何脱险，可是濒死带来的紧张和恐惧，如荆棘扼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的思维无法好好的集中。
“其实你也挺无辜的，本来我不想杀你，但谁让你是她身边的人呢……她和她身边的人，都得死！”
黑衣人欣赏着窈窕因恐惧而泛白的脸庞，那样的神情取悦了他，也许是料定了窈窕逃不出他的手掌，他也并不急着直接就把窈窕扔下去，而是慢慢的、慢慢的，犹如捉弄猎物般，一根根地松开手指。
知道黑衣人口中的那个“她”是谁，窈窕忍耐着窒息的折磨，唇畔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哽咽的声音中透着寒凉与不屑。“你可以杀了我，但你杀不了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疯狂癫笑，他握着窈窕脖子的手，陡然加大了力道。“那你就错了，我不仅会杀了她，连她身边的人我也不会放过。哦，我记得，她还有个姐姐吧……”
“咻——”
迸溅的鲜血，沾上了窈窕的面颊。一柄泛着蓝色幽光的冰剑，破空而来，刺穿了黑衣人的肩胛骨。
是……冰穹。
他们同时朝一个地方看去，裹成茧型的藤蔓，剧烈骚动着，然后燃烧了起来，化成一块又一块焦黑的物体，掉落在地上。
橘红色的火焰中，我踱步而出。
随意地撩开碍事的残藤，火光映照出我冰雪凝华的侧脸。长袍在猎猎赤炎之中凌乱摇舞，修长的黛眉下，一双冰蓝色的剪水灵瞳，扑朔迷离的光华，荡气回肠着无限的霸气。
“虽然答应过姐姐不能轻易暴露，但你，真是惹火我了。”
“你明明……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的灵力？”
“去问阎王吧！”
我冰冷酷绝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却让人本能的感觉到了害怕，那是一种在死亡边缘游走千百次而生的煞气。
如同深海凝结的尖锐冰山猝然坍塌，冰屑割裂迸溅，沉顿的寒气镇压着世间万物，狂肆地缭绕沁凉的冰雾。
哪怕是我周围围绕的烈焰，也无法消弭半分这阴寒煞气。
现在，是该反击的时候了！
灵根相当于一个容器，它可以将灵力储存起来，当灵师处于一个灵力稀薄的地方战斗时，就可以释放储存在灵根中的灵力，为己所用。
一次性将我灵根中的灵力全部释放，这次若还拿不下他，就是天要与我作对了。
“旋叶绽散。”
绿色的点点荧光，幻化成高速旋转的叶片，割裂风的声响，在他弹指间，难以计数的飞镖向我绞杀而来。
“小世，当心。”
窈窕看着那如万箭齐发一般的恐怖叶片，当下心里揪成一团。
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一种无力……她能解毒，却不会用毒；墨文纺未来的继承人，学富五车，颖悟绝伦，可再多的知识，帮不了别人也帮不了自己，那又有什么意义！
一如此时，她看着女孩为自己只身犯险，却只能干着急。
“窈窕，慌什么~”
我面前的地面忽然升起一道土墙，将我安然护住，轻松从容的声音，自土墙后方幽幽传来。
“你要对我有信心。”
随着土墙的升起，房间内顿时起了大雾，牛奶般的雾气顷刻间便填充了整个屋子，视线可见度受到极大阻碍。
我的声音从云雾中传来，却让人辨不清是哪个方位。黑衣人隐约看到云雾中有个模糊的影子，正向他奔进。
他匕首一挥，刺进黑影的心脏。
黑影慢慢化作虚无，散开。紧接着，更多个相同的黑影，出现在他的四周，借着云雾的掩护，他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才是我的本体。
“乙太分身……”
那人不敢再轻举妄动，驭云之术和驭暗之术同时使用，扰乱视听，目的是——他看向手里抓着的窈窕，“想先救人吗！”
“既然找不到你，看来只能用这种方式，将你逼出来了。”
他抡起窈窕，作势就要把她扔下去。
镰刀似的风刃，唰唰地砍向他的要害。他连连闪避，身上却仍旧被割了好几道口子，手腕上也受了伤。
心知如果再恋战，今天就走不了了。他一咬牙，将窈窕从楼顶上推了下去。
这是他唯一可以逃跑的机会，他清楚，那个女孩，一定会去救她的同伴！
窈窕的视野里，可以看到夜晚的星空。一般，人在被推下楼时，要么是紧张得闭上眼睛，要么是大脑一片空白。但窈窕没有，她是那样的冷静，因为相信，那个人一定不会让她出事。
果然，不出一秒，她就听到了她的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那张冰肌玉骨的容颜。
“抓住它——”
一个东西向窈窕递来，窈窕依言下意思的抓住了它，这是刚才那黑衣人所用的匕首。
她此时抓住的是刀柄，而锋利的刀刃，正握在女孩的手里。
我一手抓着天台的栏杆，一手抓着这把唯一和窈窕连接的媒介。
“窈窕，抓稳了，我送你……”我手腕一个用力，直接连刀带人将她往上抛去。“上去——”
窈窕在空中划出一道拱形抛物线，然后掉到了天台瓷砖上。
确保她安全后，我的双手抓住栏杆，两脚蹬在墙壁上几个借力，就空翻跳了进来。
再看屋里，那个人果然已经逃之夭夭了。
“小世，你的手……”
窈窕捧起我的手，看着那血流如注、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知怎的，责备的话语就那样脱口而出。
“你脑子是生锈了吗，堂堂一个灵师，放着好好的灵力不用，居然以身犯险，你……唔！”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过了，或许是觉得自己的情绪爆发得太过奇怪，窈窕反应过来后，立马用手捂住了嘴。
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流露着歉意的眼神，我无所谓的笑笑。“是我的临时应变能力还不够，看来以后还是得多磨练磨练。”
刚才看见她掉下去，我心里紧张得要命，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现在放松下来，才感觉，奶奶个熊，真的好疼啊……！！！
这次又是伤到同一个地方，估计就算伤口痊愈了，掌心也会留下一道疤痕。
窈窕给我止血疗伤的时候，罹欢和景夙也相继醒来，随后，墨文纺的援兵也到了。
窈窕对他们发了一通火之后，就对他们下达了调查那个黑衣人的命令。紧接着，就是挖苦今晚除了睡了一觉，屁忙都没帮上的两大酒鬼。
给我缠绷带的时候，窈窕的神情越变越古怪。缠到一半时，她直接停下了包扎，举起我的手手放到鼻尖嗅了嗅。
目光转到方才给我止血用的棉团上，她拎起一个重复了相同的动作，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怎么了？”
我捂着手询问，她那副样子，一定是又出了什么问题，今晚的麻烦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
窈窕沉声道：“小世，你的血夜里有毒。而且，已经潜伏有一段时间了。”
诧异过后，我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如果是被人下了毒，那麼這些日子以来我身上发生的异常，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这种连我都察觉不出的毒，那下毒之人手段还真是高超。今晚来刺杀的黑衣人，也是冲着我来的，这两者之间，会是同一人所为吗？
那黑衣人似乎是个体型瘦削的男子，但也不排除是女扮男装的可能。喉咙里也貌似藏了什么东西，听得出来不是他本来的声音。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
“窈窕，我中的是什么毒，可能解？”
窈窕点点头，“这种毒对别的人来说没什么，但对灵师来说却是大敌。它会逐渐堵塞灵师的经脉，让他们慢慢的动用不了灵力，最后，侵蚀灵根。可以说是在无形之中，就把一个灵师给废了。”
“不过，我有办法帮你解开。”
她给我一个安心的笑容，我刚刚滋生的焦躁，在她宛如流泉映月的微笑中弥散无迹。尽管才认识不久，但我却对她有种格外的信赖，好像潜意思般根植在我的大脑里。
相信她，就如同相信我自己。
“毒解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要我帮你找出那下毒之人吗？”
景夙眯着眸子，幽暗的瞳孔深处，不再有平时的玩世不恭，此刻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担忧与心疼，还有不知道该对谁发泄的愠怒。
我莞尔一笑，身上染着分不清是月华还是灯辉的炫暝华彩，没有华丽的王座，没有辉煌的宫殿，简单的席地而座，却仿佛是无上尊贵的帝君。
一颦一笑皆是般般入画，似乎随便一瞥，就有明媚清朗的光泽闪出，令人有种匍匐膜拜的冲动。
“不用那么麻烦，他既然给我下毒，那我何不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只要他还想杀我，就一定会再次出现。”
“不过现在，我要……”先睡一觉了。
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接着跌落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我不知道是谁接住了我，但我知道这个怀抱让我很安心。我没有任何防备的，就在这个怀抱中睡去……
“没事，只是灵力消耗过度加睡眠不足引发的昏厥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窈窕检查一番后说道，罹欢和景夙才放下心来。
夜色融融，今晚的月亮很亮，天幕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星星。
回去的路上，只有很少的行人，大部分的店铺都打烊了。月光下的街道映照出树的影子，微风吹过，松柏的树叶摇曳，地上的影子也随着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姿态。
罹欢背着我在前面走着，窈窕和景夙跟在后面。
“罹欢是不是给小世打造了什么可以改变身形样貌的东西？”窈窕压低声音向景夙问道。
“没有。”景夙双手背在脑后，顿了顿，又补充道：“她的变装手环，是我送的。小世可喜欢了，天天都戴在手上呢！”
“罹欢送的那只飞羽，她不也天天都戴在头上吗。”
窈窕白了他一眼，她可没有闲心给这两人的礼物打分，评个高下。
天天比来比去，在她眼里就是吃饱了没事做，闲得慌。
一条条线索在窈窕的脑海里交缠连接，最终指向唯一的真相。
水系的灵兽，掌心的疤痕，精巧的画功，熟悉的感觉，天生的自信狂傲，还有这能改变声貌的变装手环，错不了了！
那天那个让她钦佩得想要结交的女子，和今天这个救她于危难之际的女孩，一定就是同一个人，一定就是，她。
窈窕柔柔注视着我的背影，虽然先前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是当她认定的这一刻。
心里，还是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
原来，是你。
幸好，是你！
街道像一条波平如静的河流，蜿蜒在松柏树影里，只有那些因风雨沙沙作响的树叶，似在回忆着不久前的热闹和惊心动魄，与窈窕的心情产生着共鸣。
明澈她的心扉，缱绻她的欣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