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真相(五)
那是条偏僻的马路,没有交通录像,只找到了几个人证,人证所说的事发经过和郑建国说的一模一样。他们当时只顾着盯着撞飞的人看,没有人留意是谁开的车,等看到程致远和郑建国冲过来时,同时记住的是两张脸。就算有人留意到了什么,可那个时候场面很混乱,人的记忆也都是混乱的,当郑建国肯定地说自己是司机时,没有一个人怀疑。
等警察录完口供,尘埃落定后,程致远才清醒了,质问郑建国为什么要欺骗警察。郑建国说,我们没有喝酒、没有超速、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是对方不等红灯车停、不走人行横道,突然横穿马路,这只能算交通意wài
,不能算交通事故。但你没有中国驾照,虽然你在国外已经开了很多年的车,是个老司机了,可按照中国法律,你在中国还不能开车,是无照驾驶。
他们都清楚无照驾驶的罪责,程致远沉默了,在郑建国的安排下,他是司机的真相被掩藏了起来,甚至连他的父母都不知dào
,但是,他骗不了自己。
他放qì
了回国的计划,逃到了国外,可是,那个男人临死前的眼神一直纠缠着他,他看了整整三年多的心理医生,都没有用。终于,一个深夜,当他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后,他决定回国,去面对他的噩梦。
在程致远讲述一切的时候,颜晓晨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看着他,身子一直在轻轻地颤抖。
程致远低声说:“…我又一次满身冷汗地从噩梦里惊醒时,我决定,我必须回国去面对我的噩梦。”
颜晓晨喃喃说:“因为你不想再做噩梦了,所以,你就让我们做噩梦吗?”她脸色煞白,双眼无神,像是梦游一般,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程致远急忙站起,抓住了她的手,“晓晨……”
颜晓晨像是触电一般,猛地惊跳了起来,一巴掌打到了程致远脸上,厉声尖叫:“不要碰我!”
程致远哀求地叫:“晓晨!”
颜晓晨含着泪问:“你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认识我的?”
程致远不敢看颜晓晨的眼睛,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个字:“是!”
颜晓晨觉得她正在做梦,而且是最荒谬、最恐怖的噩梦,“你知dào
自己撞死了我爸,居然还向我求婚?你居然叫我妈‘妈妈’?你知不知dào
,我妈宁可打死我,都不允许我收郑建国的钱,你却让我嫁给你,变成了我妈的女婿?”
程致远脸色青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握着颜晓晨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你陪着我和妈妈给我爸上过香,叫他爸爸?”颜晓晨一边泪如雨落,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太荒谬了!太疯狂了!
“程致远,你是个疯子!你想赎罪,想自己良心好过,就逼着我和我妈做罪人!你只考lǜ
你自己的良心,那我和我妈的良心呢?我爸如果地下有灵,看着我们把你当恩人一样感激着,情何以堪?程致远,你、你……居然敢娶我!”
颜晓晨哭得泣不成声,恨不得撕了那个因为一时软弱,答yīng
嫁给程致远的自己,她推搡捶打着程致远,“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让我爸死不瞑目,让我们罪不可恕啊!如果我妈知dào
了,你是想活活逼死她吗?”
程致远低垂着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能挽回什么?我爸的命?还是我妈对你的信赖喜欢?还是我和你结婚,让你叫了他无数声‘爸爸’的事实?程致远,只因为你不想做噩梦了,你就要让我们活在噩梦中吗?我以为我这辈子最恨的人会是侯月珍,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颜晓晨冲出了门,程致远着急地跟了几步,却被沈侯拉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程致远停住了脚步,只能看着沈侯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靠着电梯壁,颜晓晨泪如泉涌,她恨自己,为什么当年会因为一时软弱,接受了程致远的帮zhù?这个世界,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为什么她就像是傻子一样,从来没有怀疑过程致远?
妈妈说爸爸死不瞑目,原来是真的!
如果妈妈知dào
了真相,真的会活活把她逼死!
这些年,她究竟做了什么?难道她逼死了爸爸之后,还要再一步步逼死妈妈吗?
妈妈骂她是来讨债的,一点没有错!
颜晓晨头抵在电梯壁上,失声痛哭。
沈侯看着她痛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劝慰她。他用什么立场去安慰她?他说出的任何话,都会像是刀子,再次插进她心口。
甚至,他连伸手轻轻碰一下她都不敢,生怕再刺激到她。他只能看着她悲伤绝望地痛哭、无助孤独地挣扎,但凡现在有一点办法能帮到她,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在这一刻,他突然真zhèng
理解了程致远,如果隐藏起真相,就能陪着她去熬过所有痛苦,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选择,即使代价是自己夜夜做噩梦,日日被良心折磨。
电梯门开了,颜晓晨摇摇晃晃地走出电梯。
出了小区,她竟然看都不看车,就直直地往前走,似乎压根儿没意识到她眼前是一条马路,沈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抓住她问:“你想去哪里?”颜晓晨甩开他的手,招手拦出租车。她进了出租车,告sù
司机去妈妈住院的医院。
沈侯跟着坐进了出租车的前座,想着即使她赶他走,他也得赖着一起去。颜晓晨哭着说:“求求你,不要跟着我了,我爸爸会看见的!”
一下子,沈侯所有的坚定都碎成了粉末,他默默地下了出租车,看着出租车扬长而去。
颜晓晨到了医院,从病房门口悄悄看着妈妈,妈妈静静躺在病床上,正在沉睡。她不敢走进病房,坐在了楼道里。
刚才沈侯问她“你想去哪里”,沈侯问了句傻话,他应该问“你还能去哪里”,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了她能去的地方,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妈妈的身边。可是,她该如何面对妈妈?一个沈侯,已经把妈妈气进了医院,再加上一个程致远,要逼着妈妈去地下找爸爸吗?
颜晓晨坐在椅子上,抱着头,一直在默默落泪。
沈侯站在楼道拐角处,看着她瑟缩成一团,坐在病房外。他却连靠近都做不到,那是颜晓晨妈妈的病房,不仅颜妈妈绝不想见到他,现在的晓晨也绝不愿见到他。
十一点多了,晓晨依旧缩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离去的打算。
今夜,不但程致远努力给晓晨的家被打碎了,晓晨赖以生存的工作也丢掉了。在这个城市,她已经一无所有,除了病房里,那个恨着她,想要她打掉孩子的妈妈。
沈侯盯着她,心如刀绞。如果早知dào
是现在的结果,他是不是压根儿不该去追查程致远?
沈侯给魏彤打电话,请她立即来医院一趟。
魏彤匆匆赶到医院,惊讶地问:“我真的只是两天没见晓晨吗?星期六下午去晓晨家吃晚饭,一切都很好,现在才星期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侯把一沓现金递给魏彤,“我刚打电话用你的名字订好了酒店,你陪晓晨去酒店休息,她之前已经熬过一个晚上,身体还没缓过来,不能再熬了!”
魏彤一头雾水地问:“晓晨为什么不能回自己家休息?程致远呢?为什么是你在这里?”
“程致远不能出现,我……我也没比他好多少!不要提程致远,不要提我,不要让晓晨知dào
是我安排的,拜托你了!”
魏彤看看憔悴的沈侯,再看看远处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上的晓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复杂,没有再多问。她接过钱,说:“我知dào
了。晓晨要是不愿去酒店,我就带她去我的宿舍,我舍友搬出去和男朋友同居了,现在宿舍里就我一个人住,除了没有热水洗澡,别的都挺方便。”
“还是你想得周到,谢谢!”
“别客气,我走了,你脸色很难看,也赶紧休息一下。”
沈侯看着魏彤走到颜晓晨身边,蹲下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把她强拖着拽起,走向电梯。
有魏彤照顾晓晨,沈侯终于暂时松了口气,拿出手机,给程致远打电话,让他也暂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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