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命运磷火

  “咕噜咕噜……”马车发出阵阵声响,涟漪掀开轿帘,望向正坐在白马上的容璧,他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警惕提防着一切未知的危险。
  见涟漪呆呆的看着容璧,含英躲在一旁窃笑,说:“公主,容公子他们骑了那么久的马,是时候休息了。”
  “嗯,休息一下吧。”涟漪应道,如今不需yào
  那么急着奔波回去,但出去也快两个月了,她也想念皇上他们,还是希望越早回宫越好。
  “我想父皇太后了。”涟漪把玩着手心的羊脂白玉,然后问含英,“还有几日便可以到京城了?”
  含英扳起手指数了起来,然后说:“八月初就可以到了。”
  “嗯。”涟漪望着窗外脊背挺直的容璧,他正开开合合他那把玉骨扇,涟漪还是最近才知dào
  那把扇子是武器,而容璧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掩盖在经年不变的笑容下,涟漪想要全部探究出来。
  涟漪细细梳理了她对容璧全部的记忆,容璧是她的表哥,也是太子赤潋的伴读,所以她常常可以看到容璧,容璧在她和赤潋面前总是一幅放浪不羁的模样,在众人面前,则是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晕染在书卷中,没有半点杀气。
  但如今的容璧已经把涟漪所有对他的印象给改观,容璧绝对是一直韬光养晦,他不屑像赤喾那样名震京城。
  那么容璧重视什么呢?涟漪想到太子赤潋对她说的,容璧重视家人,重视朋友,重视天下,嫁给这样有担当有责任的人,绝对琴瑟和谐,哥哥是这样告sù
  她的。
  涟漪的脸微微泛红,放下了轿帘,不让明亮的光线暴露她泛红的脸。
  小时候就在想,究竟怎样的女子适合容璧,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自己。
  “阿涟。”轿帘被掀开,容璧清俊好kàn
  的脸出现,十字伤痕隐在阴影处,涟漪没有缓过神。
  容璧上了马车,捏了捏涟漪的脸说:“想什么呢?”指尖下是柔软细腻的触感,容璧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小的时候,容璧就喜欢捏她的脸,后来长大了,容璧便不再做这样放肆的动作了。
  涟漪单手捂住脸,闭着嘴不说话,鼓起好kàn
  的脸,眼神幽幽的指控容璧,另一只手伸至容璧面前,掌心是一块羊脂白玉,容璧接过,上下打量之后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把白玉放入锦囊,再揣入怀中说:“给我做个新的锦囊吧。”
  涟漪有些气恼容璧的蹬鼻子上脸,依旧鼓着脸不理容璧,容璧便嬉皮笑脸说:“我给你做个赤莲面具,你给我做锦囊,怎么样?”
  涟漪权衡了一会儿便点头答yīng
  了,容璧笑着说:“就知dào
  你喜欢那个面具,那个面具,也只有你配得上。”
  涟漪不解,不就是个面具,还有什么配不配得上,难不成还有人和她抢不成?但因还在和容璧闹变扭,便继xù
  紧闭着嘴,不说话。
  容璧又捏了捏涟漪另一边脸,然后跳下了马车,涟漪看着容璧潇洒的背影,微微出神,脑中浮起初见容璧的场景。
  小时候偶尔会听哥哥说,有这样一个表哥,会欺负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哥哥,没事就摆脸色给太子看,就像是太子给他陪读一样。
  涟漪每每听到这里,都会想那是怎样大胆的一个人,一定长得非常凶悍,脾气非常暴躁。
  可是,当真zhèng
  见面时,容璧给她的印象完全不符合她的想象,他只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坐在角落,撑着脑袋低着头,似乎有什么非常难破解的问题需yào
  思考,她也不怎么喜欢闹,便也只是坐在一旁,低着头,初见时,他们都只是互相的背景。
  再后来见到时,容璧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喜欢笑,如暖阳一般的笑容,吹开了曾经给别人留下的冷漠的印象。
  涟漪怯怯的躲在赤潋身后,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笑的非常陌生的人是谁,容璧便径直走到赤潋身后,微微弯腰,捏了捏涟漪的脸,笑着说:“阿潋,这就是你常常说的妹妹?没有我妹妹阿钰可爱。”
  涟漪鼓起了脸,双手拉着赤潋的衣角,把容璧捏过的脸在赤潋身上蹭了蹭,然后别过脸不看容璧,被捏过的脸贴在赤潋背后,只留给容璧一个后脑勺。
  容璧又绕到赤潋的另一边,捏了捏涟漪气鼓鼓的脸,笑着说:“叫什么?”
  涟漪摇了摇头,把容璧不安分的手甩掉,然后钻进了赤潋的怀中,赤潋搂着涟漪,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阿涟,他是你容璧表哥啊,上次夜宴见过面的,怎么不认识了?”
  容璧似乎也在回想什么时候见过这个表妹,可惜他一直都在沉思,根本没有注意旁人,更何况同样安静的涟漪。
  涟漪这才探出头,偷偷看了容璧一眼,眼前这个白皙如羊脂玉一般的少年,有一双好kàn
  的杏眼,还有让人难以拒绝的微笑,涟漪尝试的叫了一句:“表哥?”
  “嗯,可以叫我容璧,阿涟。”容璧顺着赤潋对涟漪的称呼应了一句,便没有再继xù
  对涟漪动手动脚了,甚至没有继xù
  问涟漪的名字,只怕是毫不关心。
  赤潋从怀中掏出些古怪的玩意塞在涟漪手中,便和容璧离开了,留下涟漪在老气横秋的未央宫中,终日对着佛堂。
  后来,涟漪偶尔会在赤潋身边看见容璧,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少,容璧成了京中多少少女心中的良婿,而涟漪也成了京中少年好逑的窈窕淑女。
  她如何想得到,容璧会喜欢她,而她会嫁给容璧。
  涟漪双手捂着被容璧捏过通红的双颊,谁知dào
  命运这么捉弄人,兜兜转转,最后,她还是随了父皇的愿,要嫁给容璧。
  望着向后缓慢移动的树林,还有一直与她并排的容璧,涟漪唇角微微勾起,朱唇轻启,开口道:“归去来兮。”
  长路浩浩,泞道遥遥,马车的速度最终还是抵不过时间,而纠葛的命运,像黑暗中易燃的磷火,从来不等人一刻。
  波云诡谲的京城中是无数被人操控的提线玩偶,而提线的人不知是否被那细密绵长的线给纠缠,最后也陷入棋局,陪着玩偶演绎一场别开生面的折纸戏。
  剑阁城豫章王府,满后院的梨树上都结满了青色的梨子,赤喾穿着大髦,席地而坐,靠在一棵梨树上,手上是一个香囊,里面装了墨歌和他发丝做成的同心结。
  他低着眼帘,静静的注视着掌心的香囊,似乎那个香囊上印着爱人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完。
  八月的边塞已经非常冷,需yào
  穿着大髦才能够抵御彻骨的寒气,而赤喾就这样随意的坐在地上,不管不顾地上传来的冷意。
  看了太久,就连那个香囊的细纹闭上眼都能够想象出,赤喾轻轻叹息,口鼻间便涌起袅袅白雾,突然间,边城就这般寒冷了。
  赤喾轻轻打开那个香囊,香囊中用发丝结成的同心结露出一角,青丝纠结成一团,诉不尽的纠葛。
  朝野站在一旁,低头在草地上寻觅可以吃的,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便乖乖的跪在赤喾身旁,用硕大的头轻轻的蹭着赤喾的脸,似乎在安慰赤喾。
  赤喾轻笑了一声,又有白雾把他的脸迷蒙,他把朝野的头推开,收拢了香囊,收回怀中,抬头望着结满青梨的梨树,遥想那夜在崖底时,白茫茫的雪地上,墨歌依偎在自己怀中,自己则靠在朝野身上,互相汲取互相的温度,互相又给予互相温度。
  彼此的心跳清晰可闻。
  那时候的她,毫无准bèi
  的来到边塞,也让他毫无准bèi
  的爱上了她,虽然她有很多很多的缺点,很多地方都比不过涟漪,但是他就是爱上了这样不完美的她,不需yào
  任何理由。
  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梦中,他会梦到一些非常奇幻的梦境,梦中他和墨歌都有法术,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拥bào
  墨歌,而墨歌也毫无顾忌的对他指手画脚,他们吵吵闹闹,最后又相拥而笑。
  那样的梦境太过真实,真实的让赤喾怀疑没有墨歌的现实才是梦境,他想要一直陷入梦境,那样甜腻的梦境。
  即使是日复一日重复梦境,赤喾醒来也只是浮光掠影般的记着一些,若是拼命回想,只会头疼欲裂。
  赤喾透过硕果累累的梨树,望着苍茫的天空,那里,会不会有人正在关注着他,关注着蝼蚁一般的他,碌碌无为,庸碌一生。
  那些自诩神灵的人,会不会睁开眼睛看看这些供奉香火的凡人?会不会为他们的生离死别发出声声叹息?会不会随手完成他们虔诚祈祷的愿望?
  “呵。”
  必定是不会的。
  赤喾轻笑出声,升起的暖雾迷蒙了他的视线,苍茫的天空就这样简单的遮蔽住了,赤喾闭上了眼。
  自己绝对不会被所谓的命运所控zhì。
  就像易水寒说的一样,只有自己拥有的权利越多,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人就越少。
  自己没有能力,就别怪别人改变你的命运!
  旁观着人间的神灵们,他赤喾即使是逆天,也要用天下相付,要所有人都口口相传他的故事。
  “逆天为汝,誓取天下相付,你我传奇谁书?”
  :归去来兮:回去吧。涟漪兜兜转转执念这么久,最后还是回到原点,陶渊明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