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干净
容璧就默默站在太子赤潋的身后,低着头,悄悄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只不过是让他们回京,便这般开心,他们却不想为何他们这般久才回京,容璧叹息,或许他们那样简单的活着,他们很开心。
皇上对着将士们笑的爽朗,但是容璧知dào
,他们容家即使再受皇上宠爱,可依旧要小心翼翼。史书告sù
他,多疑是皇帝的通病,自以为是则是第二通病,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做了皇帝这么多年,做的断绝自然也都是对的。当多疑和自以为是结合在一起时,便是一个忠臣的死亡,因为只要皇帝一旦怀疑了,便认定了。
那个墨魄不就是这样死的吗,容璧叹息,然后看向站在殿中央的墨契,默默无语。
墨契憨厚的笑着,推辞着皇帝赏赐的大量金钱,说:“为国效力战守边疆,是我们作为将士的责任,这些钱墨契受不得。”而别的爽快的接受的将领们听到他的话之后脸都有些绿。
最后墨丞相回头瞪了墨契一眼,墨契终于不敢笑了,算是默认接受了。
殿中的氛围变得有些僵硬,墨契却依旧愁眉苦脸不知dào
刚刚他做错了什么。容璧笑着摇摇头,这个墨契依旧是这样,这么大了,没有任何改变,而自己和赤潋,都变了吧。
太子赤潋适时的开口道:“这些都是将军们该得的,国家国家,你们为国这么久,也是时候为家打点打点一番了。”
说完眼睛转向墨契,说:“镇远侯并无家室,自然是不知dào
这钱财的重yào
性了,没有财物,如何赡养父母,如何供养妻妾,如何抚养儿女?”说的墨契一愣一愣的,赤潋又转头,眼睛扫过在场所有将士,“所以望各位将军谅解镇远侯的无知。”
将士们立kè
摇头说:“何来谅解一说,镇远侯赤子之心,怎是我们可以诋毁的。”褒扬墨契的声音此起彼伏。
皇上挥挥手,止住夸赞,问墨契:“确实是时候成家立业了,可有心仪的女子?”
墨契连忙摇头,还未开口,皇上便说:“并无?那我为你赐婚如何?”
“谢皇上,臣早有心上人!”这次墨契摇头如拨浪鼓,快速说,“只是臣常年征战沙场,怕负了她。”
“哦?是吗,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得到镇远侯垂怜,真是好福气。”皇上一连说了两个好福气,确实难得。
墨契憨憨一笑,不再说话,皇上的脸上露出疲态,太子赤潋便立kè
说:“想必各位将军的家眷早就守在宫外,盼着能够早些看到将军,大家便先回府休息一番,晚上太子府内洗尘宴…………”
赤潋的声音十分好听,如环佩清鸣一般,望着赤潋有些单薄的背影,容璧微微失神,这个一直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他私心想让其一直干净下去的少年,最终还是沉浮于朝堂中,得心应手。
这才是他应走的路,谙熟帝王之术,成就帝王霸业。
皇上体恤将士们思家之苦,太子说完之后便让他们回去安抚妻儿一番,解解多年思念。
出了奉天殿,所有人都做鸟兽状散开,赤潋吐出一口气,对一直盯着面前几寸地面的容璧说:“走吧。”
“嗯,走吧。”容璧收回他的目光,随口问,“晚上的洗尘宴准bèi
好了吗?”
“不是你准bèi
吗?”赤潋笑着说,不知容璧在想什么,甚少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容璧失声笑道:“是啊,墨契回来了,想起了许多事情,有些糊涂了。”瞬间又回到了平时风度翩翩的模样。
赤潋也有些感慨曾经的事情,走在容璧前面说:“墨契还是不曾改变,你看。”
墨丞相和墨契两个人落在归心似箭的将军们后面,墨丞相闲庭散步一般走在前面,墨契跟在后面,因为常年在边疆,他的步伐很大,但是墨丞相走的有些慢,让墨契非常不适,他尽量缩小步伐,却还是快过墨丞相,他走也不是,停下来也不是。
容璧看着墨契不知该如何的表情,哈哈大笑,没有形象,赤潋拍了拍容璧的背,也笑着摇头说:“叫墨契过来吧,我们聚一聚。”
他们三人就像小时候一样,一起说说笑笑,夕阳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的一起走了?容璧想,自从墨魄死后,墨家便渐渐的和容家疏远了,墨契也被送到了边关,接替他父亲的身份,和兵权。
他的妹妹容也开始明白她和墨契之间隔了多大的沟壑,她难以跨过去,也不肯牺牲那么多跨过去。
两人的结合,其实就是两个家族的联合。
她的妹妹容嬖不会也不许自己忤逆家族的意愿。
容家一直都怀疑容贵妃的死与墨皇后有关,但一直苦于找不到证据,墨家也一直憎恨容家夺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两家在暗地里早就水火不容,只剩表面上的功夫了。
雅间里的三个男子说说笑笑,不停的调侃着互相,但是他们心底都是欢喜的,欢喜着来之不易的再聚。
容璧手臂支在桌子上,手背撑着侧脸,他的另一只手拿着玉骨扇抬起墨契的下巴,纨绔般的笑着说:“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竟然隐藏的那么深。”
墨契没有躲开容璧的调戏,迥然道:“并无,只是不想要皇上为我赐婚而已。”
“你也二十了,确实该成家立业了。”赤潋开口道,他的年纪是他们三人中最小的,反而是成婚最早的。
墨契摇摇头说:“别误了人家姑娘,我不知什么时候又要浴血奋战,她如何有那么多年华等我。”
有,他的妹妹容嬖一直在等他回来,等他娶了别家的少女,断了她的念想。容璧不说,也不必说,因为没有任何意义。
赤潋却为墨契着急:“墨家旁支早就开枝散叶遍布京城外了,而你们嫡系只剩你一个年轻男子了,墨丞相如何不急?”
“叔叔不急,但是姑姑急,常常催我,问我喜欢怎样的女子。”墨契口中的姑姑就是墨皇后,赤潋没想到墨白也能淡定如此,随即转念一想,墨丞相只有一个女儿却也不见他有什么不甘,可见他并非注重子嗣之人。
墨丞相果然不同于俗世平凡男子。
容璧问墨契:“你可知朝堂上,你哪里错了?”
墨契叹息,无奈的说:“确实是我的错,我并未想那么多,才让他们面子上过不去。”
赤潋摇摇头说:“这官场不适合你。”
墨契转头看向赤潋,反驳道:“你不是也不喜欢朝堂,你也不适合。”
赤潋倒是被墨契的反问问倒了,只得淡淡的笑,不说话。
容璧收起玉扇,收起纨绔的笑,说:“这官场上,一步错,步步错,万事不得随意,即使你是将军也是如此,他们照样可以整你。”
容璧正襟危坐,接着说:“若是有一个人,太过干净,干净的让人自惭形秽,而别人不愿意改变肮脏的自己,又不愿意让那个干净的人来反衬自己,他会对那个完美的人怎么样?”
赤潋想也没想,随口便答道:“让那个干净的人变脏。”
墨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说:“杀了他。”
“对,就是如此,当初你的父亲,墨魄,就是这般死的。”容璧的手指在茶杯中点了点,在桌子上写了一句话,“过洁世同嫌”。
当年的镇远侯墨魄,干净的不似凡尘中人,完美的不似轮回俗物,只要有他在,所有人都是泥淖不堪,太长时间的压抑,他们也不愿意改变那样污秽的自己,便故yì
延误解救镇远侯,导致镇远侯重伤救回之后还是死了,导致墨丞相喋血朝堂。
自己也会嫉恨那样完美的人,可是,更希望自己也能成为那样的人,但是,那不可能了,容璧轻轻摇头。
赤潋注视着容璧,他知dào
容璧心中所想,于是说:“容璧。”
容璧看向赤潋,不再摇头,赤潋语速缓慢且坚毅的说:“可是容璧,你不是这样的。”
容璧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赤潋,不明白赤潋为何这样说,赤潋伸出他指节修长的手,说:“你说,你觉得你的手已经不干净,所以不希望我的手变脏。”
容璧又撑起头,另一只手的手指不安分的敲击着桌面,半晌没有说话。是的,他不希望赤潋的手变脏,但是赤潋的宿命不许他的手干净,但是他却守住他心的干净。
墨魄和墨契血战沙场那么多年,手早就不干净了,心中却是最最干净的。多少人的手是干净的,但是心却是千疮百孔,藏污纳垢。
终究是不可避免,堕入凡尘。要么,干净的死,要么,污秽的活。
“干净不干净,谁能说的清,谁心中没有龌龊的一面呢。”容璧摇摇头,墨契赞同的点头说:“这官场还是要如你这般的人才能如鱼得水。”
容璧低下眼眸,嘴角是经年不变的笑,摇摇头说:“我也是逼不得已,庙堂之高羡慕江湖之远,江湖之远企图庙堂之高,万事岂能事事如意,事是如此,人也是这样。”
岂可能对人人满yì
,人人又如何可能都满yì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