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折腰

  猃狁派使者来到陈国,献上贺礼,祝hè陈国赤潋太子和涟漪公主大喜,皇上龙颜大悦,邀请猃狁人参加太子的婚礼。
  朝贺的队伍从猃狁一部出发,沿着泌水河逆流而上,一直来到九部,又越过泌水河,在泌水河畔休整。
  陛犴独自站在陈国这边的泌水河畔,望着远处升起袅袅炊烟的九部,那里已经看不到什么战争过的痕迹了。
  如今九部已经是陈国的土地……他何其不甘,陈国的人简直是欺人太甚!明明是他们想要挑起战事,却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所有的一切都看起来像是阴谋,不知dào
  这个陈国皇帝在打什么鬼算盘!
  陛犴愤恨的踩了踩地面,脚下的泥土向下凹陷,其力度让人惊讶。
  曾经,这里是他们猃狁的土地!
  陛犴转身看着剑阁城,那里也没有什么萧条景象,曾经燃起的熊熊烈火,好像只是他的幻觉。
  他们猃狁的土地,他会一点一点的夺回来,不择手段。
  “我倒是要看看,你们陈国的虚实!”陛犴望向千里之外的陈国京城,嘴角勾起,目露凶光,他笑的血腥,“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三月十日,万事皆宜,京城上下张灯结彩庆祝太子迎娶墨家小姐,大家都有些遗憾,就是墨小姐不是太子妃而是良娣,但是听说皇上答yīng
  只要墨良娣生了孩子便让她做太子妃,这样还算有盼头。
  东宫里灯火通明,宫女们来来往往,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一点表情,不知多时就会划上时光的痕迹。
  一只飞蛾不知怎么飞到了涟漪身旁的红烛旁,涟漪立kè
  起身,想把飞蛾扑走,她刚站起,那飞蛾就一下飞进那炽热的火焰。
  涟漪刚站起的身体顿住,然后又缓缓坐下,含英发xiàn
  涟漪奇怪的举动,弯腰低头在涟漪耳畔悄悄的问:“公主,怎么了?”
  “把那飞蛾的尸首与那烛葬在一起吧。”涟漪低头默默地看着地上烧的破碎的飞蛾,又抬头看到那红烛滴下的红色蜡泪。
  飞蛾若是不扑向炙热的火焰,那又剩下什么呢?随着时光的流逝,只剩一颗逐渐粗糙逐渐破裂,逐渐在尘埃中失去光泽的心。
  即使知dào
  燃烧后必成灰烬。
  红烛想必也是悲哀的吧……看着飞入自己怀抱的爱人死在自己怀中……
  涟漪却猛察觉到有一道目光锁在她身上,她抬头,便看见梁子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身体微微颤抖,又想起他曾说的:“忧我世人,忧患实多。”
  涟漪摇摇头,嘲笑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或许红烛根本就是厌恶飞蛾的。
  飞蛾一心要扑向红烛,可是红烛却不希望飞蛾这般纠缠。
  涟漪不知怎么想到了自己和阿喾……自己就像那飞蛾,不顾一切的扑向他,那么他呢?他是厌恶这样的纠缠,还是?……
  涟漪不敢再想,把注意力放在太子赤潋的婚礼上。
  虽说太子只是娶良娣,但因为是第一个,还是迎娶墨丞相的女儿,婚礼自然显得格外隆重。
  吉时到时,所有人都望向殿门处,墨歌身着红色的喜服在宫女的扶持下端庄的进了厅堂,身上的红不是大红色的,因为她只是良娣。
  涟漪看不见盖头下墨歌的脸,但她看得清赤喾的难过,赤喾大口大口的喝着酒,易水寒也陪着他喝,两个人几乎喝了几十壶酒,却一个都没有醉。
  太子赤潋温柔的从宫女手中接过墨歌的手,墨歌的手是冰冷的,身体是麻木的,赤潋转头看向赤喾,赤喾却一直低着头喝着酒,赤潋又转头看向涟漪,涟漪则是用祝福的眼光看着他。
  自己这样做究竟是不是对的,为了成全自己的私欲,为了让赤喾娶阿涟,也为了顺从母后的意图……
  婚礼很顺利,墨歌被送进了新房,太子赤潋在外面回敬客人,大殿里灯火明亮,酒香迷人,红烛下的场面温馨,画面感人。
  皇后眉眼带笑陪着女眷们谈话,皇上则是和猃狁的客人海阔天空的谈着,不时传来他们爽朗的笑声。
  安乐侯梁子尘单手撑住下巴,微笑的环顾在场的所有人,当涟漪飘忽的视线和梁子尘看戏一般的视线相遇时,他给涟漪一个奇怪的微笑。
  涟漪的心轻轻颤抖,她不能明白梁子尘那笑的含义,更不想知dào
  是什么含义。
  涟漪别过头,看向容璧那边,容家只有容璧一人来了,他和墨丞相坐在一起,两人却一句话都没有说,默默地品着茶,沉思着。
  涟漪撑头,胡思乱想,容家的人很多,不像墨家只剩几人,如今怎么只来了容璧一人。她仔细想想便明白了,容家自然是不许别的子弟来丢了容家的面子……容璧是这一辈的佼佼者,还是太子的伴读,自然他一人代表容家就够了。
  各式各样的笑声涌入涟漪耳里,她看向皇上那边,猃狁派来的使者的是一部的首领,叫陛犴,眼珠是不同于常人的琥珀色,眼角微微向上勾起,是个长相偏女气的男子,但是谁也不敢放肆,因为他身上无时无刻不释fàng
  出杀气,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听说陈国的涟漪公主容貌倾国倾城,而且舞姿动人,能否给我们蛮荒人见识见识,开开眼界?”陛犴貌似无意的谈起,大家都窃窃私语,这涟漪公主马上要嫁人了,如何能随便跳给外人看。
  皇上眯了眯眼睛,还未说话,陛犴便说:“难不成皇上看不起我们蛮荒小国,这点要求都不答yīng?”他坐在下首,眼珠微微向上翻,嘴角勾起,看着微眯双眼的皇上,时间都静止了。
  陛犴用力捏紧掌中的酒杯,那酒杯被捏的变形,酒杯喑哑的呜咽。
  皇上的视线从陛犴的脸上滑下,落在他捏变形的酒杯上,然后又看向涟漪。
  涟漪握紧手,低头想,这人简直是无理取闹,但偏偏奈他不何!皇上若是不答yīng
  ,他只怕要闹的这场婚宴不愉快,让天下人看笑话。
  皇上笑了笑,然后说:“也好,就当是涟漪为太子大婚助兴!以后她可就只能跳给她的丈夫看了,朕都看不了咯。”说完,问涟漪:“阿涟,你可愿意为太子婚宴助兴?”
  涟漪羞红了脸,起身矜持道:“请父皇稍等,容涟漪准bèi
  一番。”
  她退后,缓缓移出大殿,对身后紧跟的含英说:“帮我把豫章王叫出来。”
  她又吩咐宫女准bèi
  舞衣和道具,等事情吩咐完之后,赤喾才出现,涟漪仰头看胡子拉杂的赤喾,笑的甜甜的说:“阿喾,我跳舞的时候会用箫吹上段曲子,下段曲子,你帮我吹,好不好?”
  赤喾低头默默看着涟漪,这个美丽的少女将要成为他的妻子,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欢喜。
  现在,就连阿涟都可以掌控他的命运。
  “对不起,阿涟,我的箫吹得并不好。”赤喾摇头,别开头,不看涟漪。
  涟漪满脸不信,双手握着玉箫放在胸前,皱眉说:“你骗我!你十岁便名动京城,文武双全,怎么可能不会箫?”
  赤喾摇摇头,依旧不看涟漪说:“我听一遍如何记得住?”
  涟漪直接把箫塞入赤喾手中,转身便走,她知dào
  ,赤喾在骗她。
  大殿里烛光下的涟漪,美丽的炫目,精致的容颜熠熠生辉,所有人的目光都流连在她身上,她身着广袖留仙裙,手中拿着箫,尽态极妍。涟漪欠身对皇上说:“女儿这舞是新编的,叫《滴水成珠》,贻笑大方了。”
  《滴水成珠》,是涟漪在天界所做的,而修竹第一次见她,弹的不知名的曲子,便是《滴水成珠》。
  她吹起曲子,手便不能舞动,只能靠身体和舞步来展现舞姿,难度极大。
  涟漪纤足轻点,衣决飘飘,身体优雅旋转着,她骤然折腰,纤腰慢拧,身姿曼妙。忽然几个宫女一挥手,绸带飞出,涟漪也随之舞于其上。
  涟漪这舞是把凌波舞,折腰舞还有惊鸿舞融合在一起了。
  忽然涟漪把箫丢掉,甩袖折腰,舞动的速度变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人们沉醉在她的舞姿中不能自拔,却没有想到是谁在继xù
  吹奏这首《滴水成珠》。
  涟漪转着圈,听着《滴水成珠》,那曲子悠扬婉转,饱含深情,如泣如述,阿喾,是阿喾吹的吗?
  她缓下舞步,看向赤喾,赤喾却怔怔的看着猃狁人那边,并没有吹奏,涟漪吃了一惊,是谁听过一遍之后便能吹出如此伤感的感觉?
  她翘袖弯膝,然后甩出袖子,转头看向猃狁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姿映入她眼中,气质超然,仙人之姿,是修竹。
  修竹正闭着眼睛仿佛沉浸在自己建造的悲凉世界里,曲子哀怨婉转,注入了太多的感情,有人已经开始落泪,不再关注她的舞蹈,而是寻找吹奏这哀怨曲子的人。
  涟漪停下舞步,转身看着修竹,他……他竟然能够吹的如此之好。
  “好好好。”皇上拍手叫好,暗示宫女让涟漪退下,涟漪不知修竹这样光明正大的现身是何意,见皇上让她退下便也退下了。
  见涟漪退下,皇上含笑对修竹说:“舞的好,曲更好,没想到猃狁竟然卧虎藏龙,能够有吹出如此调子的人。”
  陛犴回过神来,皱眉看着修竹,此人并不是他带来的,但是皇上既然这么说了,便不好解释了。
  “是涟漪公主的曲子编的好。”陛犴微笑致意,那样美丽的女子,倾国倾城也是值得的。
  皇上探究的问修竹:“公子并不似猃狁人,为何留在猃狁呢?”天人之姿,不过如此。
  修竹淡淡道:“我不是猃狁人,我为涟漪公主而来。”
  “哦?”皇上又眯眯眼,此人长的太过好kàn
  ,和阿涟不相上下,一看便不是一般人,不知他到底有何目的,只能以静制动,“是吗?阿涟三月下旬便要结婚了,你可以参加阿涟的婚宴。”
  修竹微笑示意,仪态极好的说:“谢皇上。”那种风度让宫殿中的女子心头一颤。
  容璧悠闲的喝着山茶,观察殿内所有人看修竹的表情,陛犴是愤nù
  的,皇上和墨丞相是面带微笑看不出什么的,太子赤潋是皱眉的,梁子尘则是表情古怪,说不清。
  所有人都注视着修竹,而修竹却是淡淡的擦拭着他手中的竹箫,任由他们肆意打量。
  这个和涟漪熟稔的男子,来历不明,所有人都想知dào
  他是谁,容璧转头再看向修竹时,却发xiàn
  修竹已经不见。
  “真的是神仙吧。”容璧轻轻喃道。
  梁子尘表情嘲弄,他转头望向容璧,用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猜错了。”
  宴会继xù
  下去,大家都是言笑晏晏的,除了赤喾易水寒,还有面无表情的墨丞相。
  墨丞相一直静静的坐在一旁观察着赤喾,赤喾一直在喝酒,并没有什么异样。
  想到近日之事,墨白微微皱眉,皇上的动作打乱了他的许多计划,让皇后赐婚墨歌和太子……赤喾或许也在怨墨家……但是最终还是会走上正确的方向的……
  忽地,墨白转头,看向坐在他旁边的容璧,这样突然的举动,容璧没有吓一跳,反而是淡定的端起酒杯示意墨白也喝一杯。
  墨白微微颔首,端起面前的酒细细抿尝。
  容璧,这个容家最引以为傲的小辈,是棘手的障碍物,要毁掉。
  容家,这个夺了他们墨家荣耀的家族,是必须要毁掉的。
  宴会里酒香迷人,时间已经很晚,皇上和皇后都走了,墨丞相紧接着也走了。
  大家渐渐放开,容璧偶尔还会打趣赤潋一番,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大殿里的客人也都走尽。
  梁子尘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才对着赤潋说了一句恭喜之类的客气话,他的态度竟然十分客气,倒让赤潋吃了一惊。
  赤潋没有多想,送走他之后便来到新房,新房的红烛要烧一晚,如今已经烧过半,他让歌儿等了太久。
  赤潋挥退所有宫人,对着依然端坐在床沿的墨歌说:“不用那般拘谨,累了就睡吧,我睡地上。”
  墨歌掀起盖头,眼睛红肿的看着赤潋说:“太子哥哥,你为什么要娶我?”
  “傻瓜。”赤潋用手帕为墨歌擦擦眼泪说,“因为我喜欢你啊。”更何况……只要墨歌嫁给他,阿涟才能和赤喾在一起。
  墨歌摇摇头说:“你是真的想娶我,还是因为姑姑说的,我必定是你的妻子而认命?”
  赤潋低头沉默了,是的,他从小就知dào
  墨歌会成为他的妻子,他并不反抗墨歌嫁给他。若要说喜欢,是喜欢的,知dào
  她爱上赤喾的时候他竟然会产生一种被背叛的错觉,从小就认为墨歌是自己的妻子,最后她却爱上了别人。
  但那究竟是不是爱呢?他不知dào。
  “睡吧,歌儿,我想我是喜欢你的。”赤潋在地上铺好被子,和衣躺下。
  一夜无眠,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