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陛犴
士兵们双手都捂着脸,穿的圆鼓鼓,太过冰冷厚重的铁甲被丢弃在一旁,弓箭好似被冰冻了,怎么拉也拉不开,大风也刮不动冻住的军旗。
剑阁城外,一个黑衣男子嵌在白雪中,一动不动,若不是空中不停升起的白雾,都让人以为他死了。
赤喾躺在雪地里,静静问自己,他究竟喜不喜欢涟漪。是喜欢的吧,不然当初赐婚为何他不反抗;又或许并非男女之情,不然他怎么会对她说如若有好公子属意于她便不必等他。
容璧确实是翩翩佳公子,是容家最器重的长房长孙,文采武艺样样不输旁人,人品长相也是一流,京城多少少女都期盼嫁给他。
涟漪和他,极为般配。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见涟漪时的场景,那时他脑子还不灵活,在太后没在时常常被宫女太监耍弄,被涟漪发xiàn
了。
“洪都王世子是你们能欺负的吗?给我各打二十打板,再撵出宫!我看谁还敢放肆?”涟漪的表情愤nù
,但是赤喾却不觉得难看。
那时候的她长得比他高很多,明明也就是一个小孩子,却把公主的架子踹的十足。
“不用怕,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欺负你了。”涟漪半蹲下,拿出干净的手帕为他把脸上的污泥擦干净,然后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第一次说出他的名字,因为曾经的他,不会说话。
“我叫赤喾。”他对着涟漪笑笑,涟漪的表情瞬间呆滞。
终于,她也微笑,拉着他的手说:“我叫涟漪,你可以叫我阿涟。”他不明白她当时为何说的是封号,而不是姓名赤涟。
他知dào
,涟漪是个好女孩,若是娶了她,必定是举案齐眉,能否琴瑟和谐,他不知dào。
他从未想过涟漪会嫁给别人,即使心里早就明了,可是现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呵出,袅袅白雾氤氲出不一样的美景,他想起容璧羊脂玉一般的脸庞,又想起涟漪倾世的容颜,他们确实很般配。
白雾渐渐消失,他又呵出,玩的不亦乐乎,心情变得平静,甚至有些愉悦。
从小就长在太后宫中的他,从来都是受到束缚的,他要学很多东西,才能让太后开心……太后是他在宫中唯一的依靠了。
他甚至活的比涟漪还要小心翼翼,因为他是寄人篱下。
或许是他配不上阿涟吧,赤喾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
赤喾撑起身体,便看到远方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人飞奔而来,渐渐的近了,赤喾才认出是很久不见的墨歌,她说:“你疯了吗?躺在雪里面很舒服?”然后连忙脱下披风给赤喾穿上。
赤喾看着发丝凌乱的墨歌说:“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再不来你就要冻死了!”墨歌眼睛红红的,马上便要落泪,她吸吸鼻子说,“你那么喜欢涟漪公主?”
赤喾穿好披风,站起说:“或许吧……不过以后不会了。”
墨歌心疼的看着赤喾,他身上有太多压力,父亲刚死,便要来这边疆打仗,他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忧伤,不明白他的人,总是认为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可是,谁又知dào
他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不想让别人知dào
,更不会让别人发xiàn
他的悲伤。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会努力做的更好,更完美,让大家承认他,承认他不输于任何人。
“你……你不要太伤心,我……”墨歌刚想说什么,易水寒却不知是何时站在她身后,说:“王爷身骨刚强,竟能躺在雪地里休息。”语气是不可掩盖的嘲讽。
“以后不会了。”赤喾笑着,拍拍易水寒的臂膀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不是吗?”
易水寒侧身,把赤喾的手甩下邪气的笑道:“有人听了这话只怕是要伤心许久。”
墨歌愣了愣,瞪了易水寒一眼,这个易水寒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时候调戏良家少女,被她打个半死,害得她被爹爹禁足几个月!还不让她上阵指挥!
“回去吧,外面寒凉。”赤喾没心思去弄懂易水寒和墨歌的恩怨,径直走上城阙,“这雪下的很是好,猃狁只怕快要熬不过了,最多三月。”
易水寒紧跟其后,不管墨歌的眼神攻击。
城阙上有许多冰柱子,就连瀚海上都交错的结了厚厚的冰,天空上是万里绵延的愁云,就像是凝固在那里,毫无转移。
赤喾站在城阙上,向京城的方向望去,那里有他的亲人,他却看不到。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这些山挡住了他的视线,一个亲人也看不见,赤喾轻轻说道,大风吹的他的披风上下翻飞。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墨歌走上城阙,指着远处的泌(音必,意为泉流轻快的样子)水河说,“只要占领了泌水河对岸,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是啊,马上就可以回家了。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赤喾回头对墨歌笑笑,墨歌的脸变得通红,赤喾看着她通红的脸问:“脸怎么这么红,是否生病了?”
墨歌支支吾吾,忸怩的说:“天冷……我的脸都冻红了。”
赤喾有些奇怪墨歌的举止,但是没有问为什么,把墨歌给他的猩红披风解下递给墨歌说:“穿上吧,我不怕冷。”。
墨歌怀抱着披风,感受着披风上赤喾的温度,吸吸鼻子,差点又要哭了。
看着墨歌穿上披风后,赤喾才走下城阙,墨歌跟在他身后,来到泌水河畔旁的一个高丘上,高丘上有一块简单的墓碑。
赤喾指着那块墓碑说:“这是我父亲的墓,这里并不适合做墓地,可是他说,他想要看着我们冲过这泌水河,看我们把曾经的耻辱统统洗刷,看我们用猃狁人的鲜血把泌水河染红。”
“他还说,如果不可能的话,那就不要让他的睡在别人的土地上。”赤喾跪下,叩头说:“父亲,我必不会让猃狁人打扰您。”
墨歌也拜了洪都王,河边的树林里传来野鸽子的叫声,赤喾转身看向树林说:“十月如何有野鸽子的叫声。”
“或许是为了应那句‘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吧,没有鹧鸪,野鸽子替他叫了。”墨歌玩笑般的说。
赤喾皱眉,向山林走去,墨歌连忙跟着。
刚刚进入密林,墨歌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向赤喾,墨歌刚想惊呼,赤喾一个回身就把她推开,另一把刀也正要砍向她。
赤喾冷然抽出剑,冰冷着脸看着蒙面人说:“猃狁人?”
蒙面人相视后又立kè
砍向他们,赤喾对墨歌说:“爬上树去!不要妨碍我!”
墨歌咬咬牙,把小时候爬树的方法都用过之后终于爬了上去,蒙面人并不在意她,走马灯般的轮流刺杀赤喾,即使赤喾体力再好,也渐渐支持不住,墨歌看不下去,想要下去帮忙,赤喾吼了她一句:“滚上去!”
墨歌只得又爬上去,抓起果子向那些人抛去,蒙面人们受不了墨歌的骚扰,飞刀向墨歌,墨歌险险躲过,但是身体却不平衡,还好她抓住了树枝没有摔下去。
赤喾身上开始有伤口出现,墨歌努力爬回树上时赤喾已经因失血过多晕倒了,蒙面人并未给赤喾致命伤,等墨歌爬下树时蒙面人已经带着赤喾飞身进了深山里面。
墨歌凄惨大叫:“阿喾!”深山只能给她更悲戚的呼喊,她的泪水短线一般的落下。
她立马回头跑向军营,阿喾不能有事,国家需yào
他,百姓需yào
他,她,也需yào
他。
黑云压城城欲摧,夜幕降临时大家也没有发xiàn
蒙面人和赤喾的踪迹,几个暴躁的老将军已经开始数落墨歌,说她为何不保护好王爷。
“够了。”易水寒的声音冰冷,他说:“与其现在埋怨,还不如去找王爷!”
墨歌哭的伤心,她真的很想救阿喾,可是她的武艺太差,只能给阿喾带来麻烦,她吸吸鼻子,大声说:“我去深山里面找。”
“废话什么,快去!”易水寒说完也带着人马进入深山。
墨歌骑着赤喾的马飞驰着,她趴在马背上,祈求道:“朝野,求求你快点找到你的主人,求求你。”
马踏积雪,在深山发出喑哑的声音。
纷扰的雪被风吹成花,掩盖住满地的枯叶落花。
猃狁第一部落,大殿内有烧得正旺的火盆,地上也都是动物的皮毛,显得无比暖和。
火盆里的炭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一个长相妖孽的男子抽出佩剑拨弄了一下炭火,室内愈发的温暖。
男子身旁恭敬的站着好几个身材妖娆性感的女子,但是男子却是闭着眼睛,对跪在他面前的貌美女子说:“你父亲是蠢货吗?谁要他杀了洪都王的?”
“是有人告sù
他,只要杀了洪都王,攻打陈国就势如破竹了。”貌美女子跪在地上,一脸倔强。
“我会救你父亲的,你走吧。”男子一脸疲惫,挥手示意女子离开。
女子好似不信男子的话,继xù
问:“那你还抓豫章王干什么?不怕陈国更加恼怒吗?”
“我自有我的主意,完颜,你有什么本事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男子睁开眼睛,眼珠是清澈的琥珀色,异常妖冶。
完颜咬紧唇瓣,双手握拳,但是最后还是低下头,语气缓和了许多,问道:“我只是想知dào
,你怎么救我父亲。”
“告sù
你又怎样,不告sù
你又怎样?你还不是救不了你父亲。”男子站起来,抬起一只脚,脚尖抵住完颜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说:“抓了赤喾,群龙无首,威胁陈国皇帝,停止战争。”
“他们陈国不是说只要赤喾在,陈国就长存吗?他们皇上如是不答yīng
,就杀了赤喾,百姓有多么爱戴那个洪都王啊,怎么会容忍洪都王的孩子就这样死了。”
“有多么爱洪都王,就会有多么恨皇上,那个洪都王不是还有自己的兵权吗,他的属下也不知会做什么好事。”
完颜别开脸,躲开男子的脚尖,倒在地上,嘲笑道:“皇上不答yīng
,百姓愤nù
,然后呢?我父亲还是被包围,说不定会更快死去。”
男子眯眯眼睛,然后蹲下,笑着对完颜说:“不知dào
,我还没想。”说完,把完颜拍晕说:“把她丢出去。”
“是。”站在一旁的女子轻轻松松的搂起晕倒在地的完颜离开了大殿。
男子的表情厌恶,抽出佩剑细细擦拭,光亮的佩剑倒影出他妖异的眼睛,他勾起嘴角,用他一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九部……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就死了吧……”
“你们九部不是很有钱很厉害吗?”男子语气嘲弄,“现在的你们是不是很无助,很惶恐?是不是希望我来救你们?是不是后悔与我作对?”
“我会去救你们的,九部是我猃狁国的一部分啊。”
佩剑上映出几个蒙面人的模样,男子转身,却没看到想要看的人,他问:“赤喾呢?”
蒙面人一起跪下,颤抖道:“伤了他,但是……”
男子没有听完他们解释,直接一脚踹倒最前面的人,怒道:“废物!伤了他都让他跑了!我要你们何用!拉下去杀了!废物有何用!”
“饶命啊!少主饶命啊!”蒙面人们都害pà
的颤抖着。
男子怒极反笑说:“我陛犴(音按)何时饶过别人?你们知dào
你们这次任务失败意味着什么吗?”
蒙面人摇摇头,陛犴说:“意味着离我统一所有部落的计划全部打碎!离再次成为猃狁国又远了一步!”
蒙面人相视无语,然后咬牙,各个都倒了下去吃毒药自杀了,立kè
有人把他们的尸体拖下去。
陛犴转过头,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走出仿造陈国的宫殿,飞雪落在他的大髦上,他走上双阙,哪里刚好能够看到泌水河。
泌水河潺潺流动,亘古不变。
泌水河的那边,本是他们猃狁的土地……
他要把属于他的土地,夺回来。
“一试天下如何?”陛犴眼睛微眯,邪气的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