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赤潋

  京城长安城门旁的酒楼逆旅外是一匹匹彪悍的马,而旁边个个是服侍华丽的公子,赤喾站在人群中间,抱拳弯腰说:“各位,就此别过。”
  “等等。”忽然一声止住了人群的喧嚣,大家一齐看向那声音的主人,反应过来是谁之后便立kè
  让出一条路,让他走到赤喾面前。
  容璧举着一大杯酒递给赤喾说:“来晚了,我敬你一杯吧。”
  赤喾接过那酒仰头便喝,然后说:“容璧,怎么现在才来?”
  容璧的瞳孔微微收缩,然后淡淡的说:“有些事耽搁了。”说完之后也仰天喝完一大杯酒。
  “是时候出城了,再喝一杯吧。”赤喾和容璧相视一眼,然后一起仰头,喝下那烈酒,让胸腔燃烧。
  “祝早日凯旋。”容璧说完,赤喾便拿起侍从手中的剑,翻身上马,那枣红的马嘶鸣之后立kè
  奔腾起来,立kè
  有大批人马跟随,引起一阵风沙。
  赤喾还未出城门千米,便有一群人围堵住赤喾必经的道路,赤喾勒马,扫视人群,便看见了身着白衣气质出众的涟漪。
  赤喾皱眉看着静静站在一旁的涟漪,叹息后,下马,走向涟漪。
  城郊,男子牵着枣红烈马,马不安的刨动着蹄子,女子绞着手帕,旁边的随从都成了背景。
  “阿喾,你要保重。”涟漪泪眼朦胧,却未掉下一滴眼泪,从小的宫训不许她随意乱哭,她控zhì
  住情绪,不让眼泪落下,“阿喾,我等你,等你守完孝,等你来娶我。”
  待涟漪说完,赤喾便翻身上马,没有看涟漪殷切的眼光,甚至是别开头,缓缓说:“阿涟,若我……若我有不测,或是有好公子属意于你,你不必等我。”说完绝尘而去,背影渐渐变小,消失在风烟中。
  “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涟漪哽咽道。
  夕阳映在城墙上,女子的影子渐渐拉长,一动不动,不知dào
  是谁叹息了一声,惊起城上寒鸦。
  含英则是不安的走动着,公主偷偷跑出宫为豫章王饯行,若是被皇上知dào
  了不知会怎样,更何况公主几日几夜没睡,这样下去,身子怎么熬得住?
  远处传来马蹄声响,含英转头,一袭淡紫色华服的太子策马而来,而涟漪依旧没有反应。
  太子赤潋把马交给侍从,走近双眼茫然的涟漪,说:“阿涟,过来。”
  涟漪回过神,也走向赤潋,赤潋叹了一口气,摸摸涟漪的发顶,用一种疼惜的语气说:“阿涟,我们回家。”
  “好,哥哥,我们回家。”涟漪乖巧的说。
  赤潋望着涟漪坐进轿子,才重重摇头,他猜对了,阿涟是出宫目送赤喾离去。
  阿涟照顾太后几日几夜,本欲看看她休息的好不好,还未到涟漪的宫殿,涟漪的贴身宫女咀华便奔至他面前说:“公主出宫此时还未回来,太子,您快想想办法!”
  赤潋想都没想便立kè
  出宫,直奔城外,便看到一个孤单寂寞的背影,好似她已经等了千年,从未改变。
  他抬头望着那欲坠的夕阳,心中狐疑,洪都王死的太……巧合了,阿涟是必嫁不了赤喾。
  阿涟必是非常难过,她从小就想要嫁给赤喾,虽然她掩饰的极好,但是他还是看出来了,那双美丽的眼睛一见赤喾便灿若晨星。
  那三年守孝的时间,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且看再说吧。
  太子赤潋送涟漪回到太后的未央宫中,便有宫女告知涟漪梁太后病重。
  “哥哥,我去看看太后,洪都王战死,太后心中必定不好过。”涟漪心中也是十分难过的,洪都王为陈国守卫边疆多年,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他下葬时,百姓自发的为他穿衣戴孝。
  太子赤潋点点头,摸摸她的头说:“早些休息,别累着了。”
  “嗯,哥哥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说完,涟漪便向未央正殿走去。
  富丽堂皇的未央宫里,太后靠在床上,而安乐侯梁子尘则是坐在轮椅上看着不远的红烛焰火。
  因为太后病重,安乐侯梁子尘是神医,皇上特意召安乐侯梁子尘进宫医治太后。
  “不要告sù
  阿喾真相。”梁太后望着梁子尘的腿说,“因为我不希望他陷入仇恨的沼泽出不来,虚耗一生去报复。”
  “因为你怕他和我一样?”梁子尘的视线从红烛移到梁太后脸上,语气略带嘲弄。
  梁太后用沉默回答了,梁子尘故yì
  说:“告sù
  他是皇上杀了他父亲,他也做不了什么。”
  “那你又能做什么呢?明明是神医,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却不肯医治自己,延续梁家光耀的重担你又担待了多少?”梁太后的话语步步紧逼,但是梁子尘依旧面带微笑,无所谓的说:“梁家光耀与我何关?”
  “皇上必是不肯留梁家的,我们是前朝皇族后人,他连墨家都不会留,更何况我们。”梁子尘的语气冷淡,好似在说别家将正被皇上猜忌,别家将要被抄家。
  梁太后颓然靠在床头,她如何不知dào
  梁子尘说的是真的,无奈的叹息道:“无奈受制于人,你父亲和易然被抓时我就看出我们梁家是要败的。”
  梁子尘表情依旧淡漠,梁太后便拉起梁子尘的手说:“如今只有阿喾和你还能顶起梁家,皇上不能拿我如何,我在一日,你们不会有事,若我一走,你们只怕难以立足。”
  “本欲让阿喾娶了阿涟,皇上不会让他最喜欢的女儿守寡……未料到的是皇上竟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让阿喾也去战守边疆,皇上他是要我的阿喾死啊!”太后边说边流泪,儿子刚死,孙子又要去打仗,不知未来如何。
  “你料理好身体便好,皇上必是活不过你的。”梁子尘抽出他的手,凉凉的说,太后听了心中一震,她这侄子心高气傲的很,却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慧人,他这般说,必是有理由,非信口开河。
  皇上身体从小就不好,而身为神医的梁子尘既然这样说,那必是真的了。
  “这话……”梁太后还是选择了转移话题,说:“若你娶了阿涟,保你荣华富贵也不是不可……”
  “不必。”梁子尘打断太后,看着太后冷笑说,“我梁子尘还没沦落到要女子来护我安生。”
  忽然太监高叫:“涟漪公主到。”少女款款走来,身姿曼妙,穿着青色曲裾,松松地绾起青丝,面容姣好,一颦一笑都惹人醉,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这样的女子,确实称得上倾国倾城,梁子尘想。
  梁子尘就坐在轮椅上,并未拜见涟漪,涟漪也不恼,拜见过太后后就默默站在一旁偷偷打量着梁子尘,他今日穿的是白色暗纹色深衣大氅,头戴羊脂白玉束发冠,腰佩金镶玉带钩,气质出尘,眼神深邃。只可惜,一辈子都只能坐轮椅上。
  梁子尘好像看出来涟漪在想什么,嘴角勾起,念叨着。涟漪仔细看他嘴型,只能辨别出一句“忧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涟漪心惊,忧患实多……殿外一声乌鸦叫,然后是噗呲起飞之声。
  “天色已晚,子尘不打扰太后和公主了。”梁子尘对涟漪说完那句话后,便对他的小厮捣药说,“捣药,回府。”
  “是,侯爷。”捣药向太后公主跪安后便推着梁子尘离开了未央宫,留下涟漪呆呆的想着那句话。
  太后抬头看见表情僵硬的涟漪,无奈的拉着她的手,叹息说:“阿涟,他就是那样目中无人的性子,你别和他计较。”
  涟漪强笑道:“看着太后的面子上,阿涟自然是不怪安乐侯的。”
  “哄我呢!”太后看着这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她也是个苦命的,生母容贵妃生下她之后体弱多病,不到半年便死了,皇后也不喜她,又因在祖庙做了不该做的事,被禁锢在祖庙,皇上要她把涟漪带回来,要她带着,以防再次被害……
  “早点休息吧。”梁太后说,涟漪服侍太后睡下后,回了寝宫,宫女咀华便给涟漪一张琴,几本书,一些安眠香,说是太子准bèi
  的,怕公主晚上睡不着,打发时间的。
  “明日,随我去看看哥哥。”涟漪看着这些东西,对贴身宫女咀华说。
  “是,公主!”咀华的声音藏不住的欢喜。
  一夜无眠,一夜相思。
  次日,涟漪来到东宫,赤潋在书房看书,不时拿笔勾勾画画,书房外的一丛丛荷花玉兰,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在空气中荡漾,围绕着赤潋。
  涟漪仔细看着赤潋,他好像又瘦了一点,身上的白玉龙纹觽形佩松松垮垮的挂在腰带上,原本温润的相貌开始变得有些像父皇般凌厉,但是眉眼温和,让人安心。
  “哥哥,不是说了不再那么操劳了吗?”涟漪为赤潋揉揉肩膀,她的哥哥,日夜为民奔波,以后必定是个好皇帝。
  “阿涟。”赤潋回头,对涟漪微笑道:“百姓开心了,我自然就开心,就不觉得操劳了。”
  涟漪娇嗔的说:“那也不一定要全部都自己做啊,那些大臣是不能白拿俸禄的,若你不给他们事情做,他们就会被父皇革职呢。”
  赤潋笑着点点头说:“阿涟说的很对。”
  涟漪扬起精致的下巴,笑着说:“那是自然。”
  仰头时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的荷花玉兰,涟漪说:“哥哥,这荷花玉兰开的竟然这般好。”
  哥哥从小喜欢的便是玉兰,而她是传闻的莲花仙子,自然是喜欢荷花的,哥哥不知dào
  从哪里弄来的种子说,这是荷花玉兰。他们用心照料这些小生命,但是被皇后发xiàn
  ,说太子不务正业,不许她再来找太子了,她已经多年没有来东宫,而太子常常给她带一些好玩的东西。
  没想到,荷花玉兰开的如此美丽。
  赤潋站起,看着外面葳蕤的荷花玉兰也微笑的说:“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般茂密。”
  涟漪踱出门外,仔细看着荷花玉兰,年少的一幕幕回忆起来。
  少年站在树荫下,衣着干净整洁,稚嫩的脸上有着不同于孩子的正经表情,可笑的是手里竟拿着一根糖葫芦,他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一个小女孩摇摇摆摆走来,他说:“阿涟,过来。”
  少女闻声而望,奔至少年面前,仰着精致的脸蛋说:“哥哥,这次是什么好玩的”
  “就是戏曲里常常说的糖葫芦啊。”少年晃晃手中的糖葫芦说,“你不是嚷嚷说要吃吗?”
  “谢谢哥哥。”涟漪踮脚拿走糖葫芦,欢腾的吃起来,赤潋则是微笑的看着她。
  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涟漪想。
  荷花玉兰上的护花铃被风吹的叮叮作响,吓跑了来栖息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