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章,魔王大人居然是个好孩子

  每个传送法阵其实都有着细微的差别,因为需要连接不同的地方。
  莫锦辰手下画的这个法阵当年是佣兵团内的牧师用于传送的,连接的出口自然是——佣兵团的内部。
  一阵眩晕过后,莫锦辰头晕目眩地摔倒在地上。
  传送成功。
  和静谧的魔王的城堡相比,这里无疑是个热闹的地方。在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刻整个屋子里都是酒肉的香气,人们大笑着,大声喧哗着,说着酒后的荤话。他们背后背着自己平时用的厚重的武器,手里举着木质的和水罐一样的酒杯,大口吃着夜宵喝着啤酒。
  法阵的光亮起,以及莫锦辰摔倒在地的扑通一声,让这个喧哗的场所安静了一瞬。
  “阿阿辰?”
  一个肩膀上戴着皮质披肩的粗犷男子开口道。他的脸上有一道贯穿左眼的伤疤,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血气和痞气。
  莫锦辰想了一会,才将这个人从她之前从梦境里看到的人对上。
  “铁叔,是我。”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
  “真是阿辰!”
  “是阿辰,她,她居然回来了”
  “天哪,这么多天了,又是魔王,我还因为凶多吉少了”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很快,有人走近拍她的肩膀,有人上下打量她,有人脸上带着惊讶说着赞美神明的话走向她,有人热泪盈眶地拥抱她。
  每个人眼里,都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的激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辰,你受委屈了。”最后铁叔走来,先给了她一个熊抱,然后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莫锦辰本来就长的像个小孩子,被高大的铁叔揽着就和被熊抱住的幼童一般,场面有点滑稽。
  但没有人笑,因为铁叔的眼睛里隐隐带泪。
  “可有受伤?魔王没对你做什么吗?”铁叔关心地问道,突然用蒲扇般的巴掌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关心则乱了。阿辰你平安回来就好,说这些干什么。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什么?”
  这种感觉莫锦辰有点陌生,因为她并没有原主的记忆,一切都只是梦里以第三视角看到的,隔着云雾有些不真实感。她犹豫了下,小声道:“没事,魔王没对我做什么。我也不是很饿,吃什么都可以”
  铁叔爽快地大笑起来:“阿辰平安回来,自然要吃顿好的。老板娘!上最好的酒和肉!大家敞开来吃,铁叔我请客!”
  妩媚的老板娘笑吟吟地应了声,目光在空中与铁叔短暂地接触了一下,然后一触即分。
  人群欢呼起来,肆意且快活。这群在带着刀尖上舔血的佣兵往往比普通人更追求刺激,也更懂得如何寻欢作乐,大量的美酒美食端上来,他们举杯说着铁叔万岁,或者祝贺莫锦辰平安归来,热热闹闹地将莫锦辰拉入他们的游戏。
  莫锦辰被灌了不少酒,四周都是胡椒、迷迭香和酒的味道。当然,还有汗味,脂粉味,以及情(河蟹)欲的味道。远处玩的开的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手里举着美酒,怀里搂着娇美的姑娘,正娇滴滴给他们喂葡萄,有些人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往下走了,惹得姑娘含羞带怯的娇嗔。
  莫锦辰微微觉得有点不适应。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了在阿斯加德那个干净静谧的房间,摇晃的烛火,书上的墨水和时间的味道,以及高大的落地窗外冷清的红月。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原来原主和他们相处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酒精开始慢慢迷惑她的大脑,热闹放纵的气氛也开始腐蚀她的判断。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有酒喝酒,有姑娘就泡姑娘,佣兵这种把脑袋挂裤腰带上的人,谁也不知道下个任务做完还能不能回来,及时行乐很有必要。
  还挺正常的对吧所以,心里那种觉得过于热闹的违和感,只是错觉对吧?
  他们在庆祝,在庆祝自己平安回来呢。
  莫锦辰眯了眯眼睛,心里有些暖意。所以这才是她应该待着的地方吧?也许粗犷了点,也许只是社会的底层,也许今天拿了赏金就敢包场喝最烈的酒泡最辣的妞,到了明天就扎紧裤腰带连饭都吃不起可这就是人啊。是她应该在的地方,是她属于人的归属。
  大家在为她高兴呢,这种热闹她不应该不适应。
  “来,干了!阿辰我敬你一杯!”边上伸过来一只领着酒桶的手,里面玫红的葡萄酒泛着均匀的光泽,是一桶好酒。
  莫锦辰双手抓着酒杯,吨吨吨地往嘴里灌,眼神开始迷离。
  就放纵这一晚上,等明儿她就离开。她估计得罪了渃维,不能拖累他们。
  这短暂的愉悦就当她给自己一点点未来怀念的记忆吧?
  见她喝的豪爽,几个佣兵对视一眼,更加积极地一个接一个找她喝酒。
  莫锦辰来者不拒。她心里知道这估计是最后一次和他们喝酒了,自然要尽兴。
  几个来回后,夜都快过去了,外面的天空隐约带上了几缕鱼肚白。几乎在场的都来敬了莫锦辰一杯,酒足饭饱,昏昏沉沉之中,莫锦辰的手一抖,玫红色的酒液溅到了衣服上。她迟钝地伸手去擦,错过了佣兵们得逞的眼神。
  酒杯哐地一声脱手,莫锦辰想捡,却莫名地感受到身体的绵软。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殷红的眼尾染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醉意,眼里却全是不可置信。
  同时四周的音乐和觥筹交错的声音也停止了。
  莫锦辰又不是没喝过酒,自然知道自己这情况绝对不是醉了。
  麻药,或者是别的更限制人行为的药。
  这些她都明白,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又是谁的主意?
  她这是被人类,被自己的同类算计了吗?
  神祭的光微微闪了一下,刺激着她的大脑有了短暂的清明。但莫锦辰却压制下了神祭欲要蔓延开的力量,任由那藏在酒精里的药效肆意挥发开。
  “为什么?”她问。
  在场有几个佣兵错开了目光,有的事不关己,有的带着恶劣地笑回答道:“哪有什么为什么?”
  “你被魔王带走消失了这么久,谁晓得你还是不是人?”
  又有佣兵大笑起来:“也许是用了什么不得了的手段呢谁知道魔王好哪口?”
  带着露骨恶意的目光炽热地滑过莫锦辰的肌肤。
  “就这?”莫锦辰动不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不想动,微微阖眼道:“不止吧”
  “当然不止。”
  铁叔回答道,周围的人也以他为首安静下来。他似乎也有点喝醉了,慢吞吞地走到莫锦辰面前蹲下,扯出一抹笑意,牵扯到了脸上的伤疤,莫名有些狰狞。
  “你知道教堂悬赏你多少金币吗?”他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话,摇晃了一下粗糙的手指,那双长年拿刀的手上满是老茧,小指也在一次任务中被生生咬断,只剩一小团肉留在原本是手指的位置。
  “这个数足够一个贵族家族一年的开资。”
  “所以阿辰你也不无辜啊。你若什么都没做,教堂会舍得花这么多金币悬赏你?”高大的男子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脸,重新站起了身。
  铁叔的脸在莫锦辰的眼里逐渐变的陌生。
  虽然最开始也没多熟。
  周围的人一言一语地说开了,颇有一种讨伐的味道。他们说着猜疑的、没有证据的话,企图给莫锦辰定罪,以至于让他们自己的行为从令人不齿,变的冠冕堂皇起来。
  “我当年就说她不对劲,就一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剑术估计一开始就是魔族派来的卧底吧?”
  “当时魔王是不是她引来的?妈的,害老子伤了手,什么玩意。”
  “瞧她的眼神,还不服呢高高在上给谁看啊。”
  “该死的魔”
  “拿她交给教堂,我们也算为民除害了。说不定佣兵等级也会上升”
  “你们说,剥下她这一副无辜的皮,下面魔族的模样是怎么样的?”
  最后一个提议出来,瞬间得到了一堆人的赞同。不少人已经不怀好意地走近,伸出手。
  莫锦辰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眼神。
  恶意,不屑,矛盾,好奇,嫉妒,色欲都有,但更多的是贪婪和冷漠。
  人的眼神。
  “妈的,这小娘皮看什么看!”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平静澄清,没有露出他们期望的恐惧或者卑微求饶,到底激怒了某些人隐秘敏感的内心。最近的一名佣兵一耳光就抽过来,莫锦辰默不作声地受了这一下,用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的伤口。
  “够了。教堂说的是完整地送过去,搞伤了说不定要扣钱。我们这么多兄弟要分,少了的部分谁负责?”最后到底是铁叔开口道,他瞥开目光,不去看莫锦辰的脸:“教堂的人来了吗?”
  几个佣兵听到要扣钱,啧了几声倒是也没继续对莫锦辰做什么。坐在边缘的看起来年岁不大的佣兵说道:“早就通知了,估计快到了。”
  天光破晓,空气中带着草木的清香,冲散落房间里的温度和浑浊的气味。
  莫锦辰却迷茫了。
  这个世界的任务她该何去何从。
  知道被魔王欺骗的时候,她尚且还只是愤怒,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无可厚非。所以她可以得意洋洋地对魔王比出鄙夷的手势,告诉他你个傻逼我已经看清楚你的计谋了,老子要回人界找组织打洗你个骗子魔王。
  但现在呢?她又能做什么?她还能去哪?
  哪里都是骗局,哪里都在骗她。
  瘫软在实木桌上的女孩莫名其妙觉得难过,任由药效继续在体内起效却没有使用过多的神祭。她最终只是很慢很慢地调出一小缕能量转动了一下小脑袋,将头埋在桌上,不让周围的人看见她泛红的眼睛。安静地缄默地让眼泪无声落在地上,然后看着那抹水迹慢慢挥发。
  “傻逼。”她自言自语
  莫锦辰来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圣子的时候,他站在讲坛上,她是底下人群中的信徒。
  再次见到的时候,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圣子,而她是被佣兵扣押的罪人。
  她身上沾着酒渍和灰尘狼狈不堪,他一身白袍一尘不染圣洁无暇。
  “圣子,这是教堂悬赏的罪人,已经被我们兄弟制服了。”铁叔擦了擦汗,毕恭毕敬地对着圣子和他身后的其他神职人员行礼。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到:“这家伙剑术邪门的很,根本就不像是普通人。伤了我们不少兄弟,付出了不少代价呢”
  铁叔搓着手,眼底露出了微弱的,属于他那个阶层的精明。
  圣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他微微点了下头,眼神剔透淡漠,就如同高山上的雪水,神圣且疏远。风吹过他身上带着金色暗纹的白袍,猎猎作响,他轻笑一声开口,声音明明很清越,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她自然不是普通人。”
  铁叔眼里滑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连脸上的疤痕似乎都松懈下来:“这么说,她果然是魔族?”
  圣子却没有再理他,半蹲下来,白袍沾了地上的灰。他的目光从莫锦辰的脸上滑过,突然眉头一皱,声音徒然冷了几分。
  “你们对她动手了?”
  “没有没有!”铁叔心里一紧,连忙否认。他看了一眼莫锦辰脸上的红痕,心里暗骂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动手就动手,还挑那么明显的地方:“这是她晚上来到佣兵团的时候就已经有的。”
  说罢,他狠狠地瞪了莫锦辰一眼,似乎在示意她不许说话。
  莫锦辰好笑地对着他呸了一声。
  这人脑子不好吧?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威胁她吗?刚刚才把她卖了领赏金,还指望她会听话?
  “就是他们打的。”反正又没啥可以失去的,莫锦辰自然不会害怕铁叔的威胁,带着恶趣味一字一句道:“他们灌我酒和麻药,不仅打我还扒我衣服,要不是时间不够估计他们都想”
  “信口胡言!哪有人扒你衣服?”铁叔见圣子的脸色已经不好了,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能脸红脖子粗地反驳莫锦辰。
  “所以你承认你们打我啰?”莫锦辰噗的一声笑出来,成功抽到了嘴角的伤,疼的嘶嘶抽气。
  铁叔顿在了原地,脸一阵青一阵白。
  虽然没说话,但他的行为无疑已经回答了。
  一只冰凉的手贴在她的脸颊,莫锦辰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见了圣子眼里不明的情绪和寒意。
  她发誓,她在这个所谓神圣无暇的圣子身上,看到了不应该属于他这个位置的杀意。
  没有怜悯,没有博爱,没有宽容,没有任何值得人类歌颂的美好的情绪。有的只是纯粹的杀意和虚无,不像是在神的光辉下长大的孩子,反而更像魔。
  “是吗?”他牵起唇无声地笑了,语气几乎算的上温柔。和雪花化开一般,又细又轻,却莫名的寒凉,吸收了周围所有的温度。
  他没有看铁叔,目光轻轻落子莫锦辰的脸颊上,指间略过她的唇角。
  “你们干的啊”他轻轻说道。
  “那便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