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迦VS宏儿

  只是,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四周的风声,鸦雀的声音,血红的残阳,那么残酷地照射在弘文帝的墓碑上,一如他的安慰
  是啊,也许,此刻他是安慰的。
  有子如此,他岂能不安慰
  就算她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安慰一种哆嗦着的残酷的安慰甚至那种复杂的心理。
  就算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弘文帝的什么人,但是,至少,有过那么多的情谊。
  竟然一阵轻松。
  为自己“悬崖勒马”时候的情感而轻松。
  不然,何以面对这两个男人的目光
  儿子
  弘文帝
  也许是这陵墓,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得这么多
  就如无形的一张大网他的儿子,为他监视着自己看守着该属于他的一切
  她心乱如麻。
  孩子疲倦地拉着她往前走。
  “参见太后、参见陛下”
  鹤发童颜的道长。
  他一直在驻守着弘文帝陵墓之前的最后一道关口,念经超度。在他身边,跟着一群道士。其中最前面的一个小道士吸引了芳菲母子的目光。
  这个小道士,和宏儿一般年纪,长身玉立,玉雪可爱。奇异的是他的做派,举手投足之间,竟然远远超出年纪的高雅和沉稳,直如什么地方下来的谪仙。
  没精打采的宏儿忽然来了精神,好奇地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不卑不亢,声音非常悦耳:“我叫叶伽。”
  叶伽
  就连芳菲也叹道:“这天下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通灵道长也带了微笑:“这孩子颇有慧根,是我才收不久的弟子。”
  两个小孩子只是你看我,我看你,宏儿尤其兴奋,他还从未有过什么可心可意的玩伴。现在见了这个小道士,简直一见投缘。
  但是,他还想说什么时,道长已经领着一干道士下去了。
  “叶伽叶伽”
  他悄悄地喊,小道士叶伽竟然听见了,回头,悄悄地看他一眼,神色还是很端庄的,极其漂亮的眼睛,悄然眨了眨。
  身后的深草大树,连绵起伏,在风里一阵一阵的呜咽。
  天色,只剩下一缕昏黄。
  四周很安静,只有守陵人的灯光,幽幽的,在弘文帝的坟墓四周闪烁。
  罗迦在暗处出来,看着那一片坟墓心如刀割。
  儿子,他选择了和自己一起他连死亡,都挨着自己的“坟墓”,牢牢地盯着自己。是成全,还是为了监视
  他按住心口,不知道那样的淡淡的痛苦来自何处。过了这么多年,早以为一切痛苦都过去了,一切都麻木了,此刻,为什么又开始死灰复燃
  “陛下我等你我等你”
  那声音带着颤抖,在心弦内一次次的震撼。
  带着渴慕,带着激情他渴望她比她还渴望他
  自己在这北武当呆了多久了
  一个无欲无求的道士可是,谁又真正能做到无欲无求
  八年十年十几年
  时光如流水。她不出现也就罢了可是,她明明在,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岂能装作不在的样子
  “陛下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容。是啊,自己当然要等着。
  玄武宫。
  丧事后的香烟还在缭绕,在暮色里透出一股森冷威严的气息。
  芳菲停下来,察觉孩子握住自己的手非常冰凉。
  她还没开口,孩子先抬起头,声音怯怯的:“太后,今晚我想去慈宁宫好么”
  她在暮色下凝视他。
  孤儿寡妇啊。
  他已经是正式的一国之君,连父皇的庇护都没有了可是,他连在玄武宫一个人居住的勇气都没有。
  许多大道理,都要求她必须将儿子留在这里。可是,当她看到他眼珠里那种浓郁的血丝,以及不该属于小孩子的那种过度的悲哀和疲倦时,忽然忍不住了,心一软,拉了他的手就往慈宁宫走。
  孩子累得只草草请安几句,连饭都没怎么吃,就紧紧闭上眼睛睡着了。
  芳菲悄然站在他的床边,看他熟睡过去,才会到自己的房间。
  可是,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
  这慈宁宫,从未如此的空虚。
  弘文帝,他再也不会来了无论是生气也罢,斗争也罢,恩义也罢,他都不会来了。自己昔日害怕的一切,都不会出现了。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欣慰的事情。相反,依靠呢
  儿子连独自一个人睡觉都不敢。
  自己呢
  一介女流之辈。
  难道真的不需要任何强大的臂弯就算是儿子那么警惕的目光,也无法阻挡她心里忽然翻涌起来的那种渴望心理上需要的依附,身子上需要的安慰。
  谁知道一个女人这样十年二十年如一日的孤寂呢
  毕竟人都是血肉之躯。
  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日一早,就下诏,让通灵道长觐见。
  是在慈宁宫见的,她下旨,继续封通灵道长为护国法师,另追加赏赐;同时,加封一名道士为护法明王。
  宏儿在一边旁听,当听到这个“护法明王”的时候,不由得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就连通灵道长也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明白过来。
  那是封赏的不在的罗迦
  罗迦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冯太后,却给他封了一个“护法明王”也就是说,此后,他可以随时出入于北武当的宫殿,也可以出入平城的宫殿了。
  他心里何止是欣喜若狂。等了许多年,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罗迦怎么有机会走到人前。却不料,冯太后兵行险着,给了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封号。
  法王
  法王
  是啊,除了他,谁配称王
  众人退下。
  宏儿疑惑不解,这才问芳菲:“太后,为什么要封一个法王啊他是不是在通灵道长之上啊”
  芳菲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也豁出去了,坦然道:“法王就是神仙爷爷除了他,谁也不配做这个法王宏儿,他会帮我们。只有他才有足够的本领,帮助我们,照顾我们”
  孩子无言以对。
  心里那种模糊的恐惧,忽然又涌现出来。
  他怔怔地,半晌,忽然又说:“太后,我想见一下神仙爷爷,可不可以”
  芳菲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要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是,还是点头:“可以。”
  孩子追问:“什么时候能见到”
  芳菲看着他急切的脸,有点奇怪:“宏儿,你很希望马上见到么”
  “是啊,我真的很想。”
  芳菲点了点头。
  孩子却不肯罢休:“太后,一定要让神仙爷爷做法王么”
  芳菲十分肯定:“对,一定得是他,其他人都不行”
  太后的语气太过坚定,孩子心里,更是小小的不悦。
  为什么非得是他不可
  孩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什么遮拦的,在太后面前,还没养成留半句的习惯,但是,声音有点小:“太后,为什么你想见神仙爷爷就能见到”
  “”
  孩子仰起脸,固执地看着她。以前,是怎么来着神仙爷爷那么神秘,他从不和任何大人见面。纵然是太后,他也避而不见。甚至,他们两个根本就不认识呀。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是从太后摔落山崖开始的么
  从那以后,神仙爷爷就不露面了,任凭父皇怎么寻找,他都躲着不见。
  孩子甚至敏感地察觉到,父皇就是从此之后,开始变得非常不安,非常不快活,甚至才会去御驾亲征
  如果不是这样,父皇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死了
  神仙既然处处躲避父皇,可是,他和太后,怎会熟悉成这样为什么是太后想见他就见到他了
  而且,居然还成了法王
  他见太后不回答,一直搅着自己的手,双手很用力地搅在一起,鼓起了勇气:“太后你说,为什么神仙爷爷忽然要跟你见面了他以前要我保密,不许我对任何人讲起他的那一次,你掉下山崖,你不说,根本没看到他,也不认识他么”
  芳菲慢慢别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仿佛心底一种深刻的羞耻,是啊,自己怎么对儿子说怎么告诉他,罗迦其实是他的亲爷爷
  自己是他的母亲罗迦是他的爷爷,这个帐怎么算
  还有中间隔着的弘文帝。
  乱得一团糟。
  孩子本是继续要问,但是,看到太后的眼神,忽然变得那么黯淡,眼里也泛起了水珠,淡淡的。
  他慌了,悄然地拉住芳菲的手,怯怯的:“太后,您怎么了”
  芳菲无法遏止,一把抱住了他,声音哽咽:“宏儿,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现在你还小你太小了”
  小孩子,就不该知道真相么
  孩子好生困惑,但是,再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心里只隐隐的不安,仿佛一种悄然的失去在向自己靠拢,无论自己怎么反对,太后也要让神仙做法王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太后什么事情都会告诉自己,自己提出意见,她都会认真考虑。
  只有这一次,她完全不听自己的任何意见。
  孩子敏感的意识到,那个人,在太后的心里,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难道比自己还重要么
  太后,以后还是自己一个人的太后吗
  他忽然很委屈,自己已经没了父皇,难道太后,也要被人抢走么
  他忽然抱住了她的腰。
  芳菲愣了一下,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宏儿,怎么了”
  “太后,太后”他的声音也微微哽咽,“太后没有父皇了,宏儿只有您了您以后,会不会只爱宏儿,只喜欢宏儿我怕,您不会那么喜欢宏儿了”
  芳菲心里一震,也紧紧搂住了他:“宏儿你永远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你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孩子如得到了承诺一般,笑起来,这才放开她,回玄武宫了。
  连续都是大晴天。
  将山路吹得又干又白,两边的野草丛生,开着一串一串小红花的秦皮、紫色花朵的鸢尾、饱满的皂荚、以及漫山遍野的百鲜
  风吹来,各种草药的味道弥漫,芬芳而浓郁。
  芳菲随手扯了一把百鲜拿在手里,正是当季的时候,紫色的花朵一串一串的,紫得如珍珠贝壳一般。
  她拿在嘴边吹了一下,轻轻的,被晒干了的花蕊,如柳絮一般,飘飘忽忽的,一些蒙在眼睛上。
  那是一种奇怪的心情,那么放松,如小女孩一般。
  这是一片禁地,那么安全,除了她,谁也不能走到这里。而且,按照惯例,鲜卑族的大臣们已经开始陆续返回。只有她率领御林军和王肃的军队,再处理一些事情就会离开了。
  北武当变得那么广阔,那么自在。
  失去了一切的束缚和禁锢。
  再往上,是最高阶梯了。
  她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站在那颗巨大的古松下,俯瞰四周。
  半山腰下,已经被御林军把守。这让她觉得安全。
  那是一种权利之巅带来的安全感忽然无限感慨。
  那是弘文帝在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一种安全感甚至连公然走到这座小屋的勇气都没有。
  自从那次陆泰兵变之后,她才真正地把军队控制在了自己手里。但是,关于宗子军的人选问题,还是一大难题。
  在她的内心深处,当然不希望继续被京兆王都掌握,没准,下一次兵变又在眼前;但是,具体任用上,却一直心怀疑忌。这个只能从鲜卑大臣中挑选,决不能让汉人主管;但是,想来想去,她完全想不到合适的人选,绝对的可信,忠诚
  在那些鲜卑大臣中,谁能成为这样的心腹
  她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滤。
  不远处,一个人站在小木屋的门口。那些周围的花树早已盛开,繁茂的月季萦绕,开出很大的花朵。
  他看着迎面而来的女人,她穿一身月白底色,紫色绣花的衫子,淡雅而清秀。甚至她的发髻,也改变了昔日的装束,看起来,不是那么灰灰的了。也许是秋日的阳光,也许是这些一路盛开的月季,她看起来,鲜艳明媚,一路的袅娜她是精心打扮过的。云鬓香腮,素手纤细
  那不是威严肃穆的冯太后
  不是呀
  是芳菲是十年前的芳菲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他忽然心跳加速。
  这时,芳菲抬起头,当她看到他门口等候的人时,明显地怔了一下。也忍不住心跳加速啊,是他
  她几乎是奔跑过去的。
  一路狂奔。
  他在花丛里迎着她。
  她因为奔跑过快,身子撞在了月季上,掉落了一层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洒在她的月白色的衫子上
  她还没站稳身子,已经被他拉住狠狠的,用力的将她拉住,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已经将她拉到了屋子里,门吱呀的一声,随手关了。
  他的身子贴在木门上。
  她的身子贴在他的怀里,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咚,如一面鼓在激烈地擂响
  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知道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如在梦里一般,等了许久许久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抱着他的腰肢
  他的腰还是那么有力,宽阔,一如他的身材,肌肉那么坚实。
  这四周再也没了别人,没了任何的监视,没了任何的目光这世界上,都不存在其他人了。
  他的心里也出奇地轻松,但是呼吸却粗重得厉害,搂住她,只是喘息胸口,如一团火焰在剧烈的燃烧,但是,身子却十分僵硬。
  手脚都是僵硬的,差点麻木了太久太久了他几乎忘记了,忘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只有他的呼吸,如烈火一般洒在她的脸上,洒在她扬起的目光上,嘴里彼此,呼吸着彼此的呼吸
  她也忘了真正在无所顾虑的条件下,她也忽然忘了该怎么办甚至忘了,许多年前,彼此是如何愉悦对方的
  身子微微的颤抖,因为兴奋而颤抖。
  因为等待而没法容忍。
  后面,是熟悉的屋子整齐而美丽的大床,天窗上开出的小花,各种各样的书籍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那是他和她当年和好的证据。
  也是重新开始的
  情到浓时,竟然全是惊惧。
  芳菲踮起脚尖,兴奋得如一个小女孩一般,她扭头,想看那头顶的小花但是,踮起的脚尖,忽然被他拉回来,猛地一带,她低头的时候,嘴唇已经被封住
  是霸道而野蛮的,充满一种潮湿的气息一如他这多年的隐忍。
  狠狠地,几乎要将她的唇舌吸入他的心里。
  她想要回击,狠狠的回击,但是,身子已经软了,如藤蔓一般攀附在他的怀里,连他的激烈的心跳都听不见了,晕乎乎的,只知道接受
  那种交流的熟悉的感觉,忽然回来了。
  浑身的火焰,彻底被点燃了。
  他的亲吻一路下去
  从嫣红的嘴唇,到了修长的颈子清晰地,诱人的锁骨那是上次没有完成的激烈他轻轻地咬在那里。
  她的身子忽然痉挛了一下。
  一软,几乎要彻底瘫倒。
  他牢牢地搂住了她,大手伸出。
  她的月白衫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一如他早已急不可耐的激烈热情甚至那近在眼前的床,床褥整齐,散发着清新的干净的味道
  他拦腰抱住了她,嘴唇牢牢地封住她的嘴唇,连呼吸都不让她拥有,然后,将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