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犀角添妆

  杨毓轻笑一声道:“上次见陆公,我还不过碧玉之年,怎能不长呢?”
  :“是,是。”陆覃一边请她进了门,转身到院子的水井边提水,道:“听闻你去了竹山封地,还着实建功立业了一番,当初真真眼拙,没想到你这小姑当真敢为天下先。”
  杨毓摆动着榻几上的茶盏,一边用自己的帕子将灰尘布满的榻几擦了擦,又放回袖间。陆覃提着一桶水回到门廊处,道:“满满一桶井茶,饮个够吧。”说着放下挽起的衣袖,坐在了杨毓对面的软榻上。
  :“善。”杨毓自顾自的自桶中取水喝,冰凉清甜的井水,带着淡淡茶香雅意。
  陆覃见她一脸满足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笑:“许久不曾听闻你的琴音,今日可有雅兴一奏?”
  杨毓笑着道:“近几年谱了几阙新曲,正打算请陆公品评一番。”
  这边祺砚早已将琴送了上来,杨毓打开琴盒,陆覃惊诧的道:“这,可是嵇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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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的“玄牝”?”
  :“是。”杨毓取出琴来,平放在榻几上道:“陆公是爱琴之人,是以,我才特别带了此琴来请陆公一观。”
  陆覃点头道:“请,请奏吧。”
  焚上一炉王靖之为她亲手制的“清心引”,伴随着沉静内敛的香气,她缓缓以勾或捻撩动琴弦。
  她想要的生活多简单,不过是七弦美琴,良朋,一炉清香,半盏香茗,再有一个他。
  饶是不能圆满,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奏着琴,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或垂头看向琴弦,或目视前方,奏到欢喜之时,目光看向陆覃,二人互相交视之时,陆覃蹙眉之际,她必然停下来,请他言明,而后再徐徐的记下琴谱来。
  初一和初五站在门外,看着杨毓欢喜的模样,笑道:“女郎真是琴痴。”
  初一冷峻着一张脸,道:“是琴仙。”
  时至垂暮,挥别了陆覃,杨毓带着七八卷竹简,欢喜的下山去。
  两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最后在府中的这一夜,庾蒿竟然来了。
  他满面悲憾的进了门,深深的行了一礼:“我听闻王卿离世的消息,从陈留赶来,却听闻你明日与他结阴婚,特意赶来看看你。”
  杨毓笑着点点头,将人应进了门。
  二人坐下,杨毓一如在竹山一般,缓缓的烹着茶,庾蒿自宽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放在案几上。
  杨毓侧目看看笑道:“庾君是作为阿毓的手帕之交,来添妆的?”
  :“还笑!”庾蒿微微蹙眉,神秘兮兮的低声道:“我寻来送你的犀角香。”
  :“犀角香?”
  庾蒿献宝似的打开盒子,一股奇异的香味钻进杨毓鼻尖:“真是异香。”
  庾蒿笑着点头道:“明帝之时朝中有一大臣,名唤温峤与王公导同朝为官,王公导恪尽职守任劳任怨,温峤自觉无用武之地,便返回家乡。又见朝中物资匮乏,残破不堪,便筹备了一些朝廷中用的器皿,才返回武昌。”
  :“这与此香有何关系?”杨毓缓缓的倒了一杯茶,放在庾蒿面前,庾蒿一面谢过,接着道:“你别急,听我讲完。”
  他将犀角香重新盖好盒盖,接着道:“温峤走到牛渚矶,见水深不可测,传说水下有怪物,便叫人燃了犀角,下水照看,不一会,便有水下怪物前来熄火。当夜温峤做了怪梦,一怪物乘马车穿红衣,道“你我幽冥有别,各不相扰,你为何来照我!”后来,温峤要拔去病牙,没想到却因此中风,不到一旬,便去世了。”
  讲到此处,庾蒿笑道:“你可明白了?”
  杨毓缓缓的拿起木盒子:“犀角香,能通鬼神?”
  :“对!”庾蒿笑着道:“别看这香只这么一点点,价值连城呢!”
  不论是真是假,庾蒿这份情谊,杨毓领受了。
  :“多谢庾君。”
  庾蒿喝了一口新煎的茶道:“你明日用一用,若是当真,我一定想办法再给你多弄一些来。”
  :“好。”她笑着点头。
  :“夜深了,早些安寝吧,我明日去观礼。”他踏着舒缓的步履,一摇一摆的走出门去。
  她临窗而立,俯瞰着王靖之在信中说的,嫣红的木棉花被银白色的月光笼罩,眼前不知不觉出现了他站在战船上,素白的甲袍上沾满血迹的模样,他凝望着她,灿然一笑。
  她的心,微微一颤。
  这个笑容,她太熟悉了。
  :“女郎,早些歇息吧。”祺砚端着木质托盘,送上一杯安神茶。
  杨毓接过茶汤,眼眸中有些犹疑不定:“祺砚”
  :“女郎何事?”
  杨毓略摇摇头:“无事,入寝。”
  八月初九,单日,龙凤帖交换完毕。
  孔夫人一边用梳齿细密的篦梳梳理着她的发丝:“阿毓的头发真好。”
  杨毓微微垂下头,笑道:“孔夫人,多谢你。”
  为冥婚的新嫁娘束发,这份情谊啊,杨毓自愧,还不起的。
  孔夫人微微蹙眉道:“阿毓以琴为心,以剑为胆,堪为世间女子表率。”
  桓秋容拉过杨毓的手,笑着道:“阿姐,你这一身嫁衣,可比我成婚时穿的纯衣纁袡美艳多矣!”
  这一身大红的嫁衣乃是蜀地所产的锦制成,蜀锦用染色的熟丝线织成,再经线起花,运用彩条起彩或彩条添花。色彩鲜明,让人眼花缭乱。
  杨毓本就生的艳丽,身段曼妙,穿上这身绝艳的嫁衣,只让人不敢看去。
  她笑着道:“阿秀呢?”
  气焰低声应道:“郎君在府门外烧冥器纸钱。”
  :“嗯。”她唇边轻笑道:“王家的墨车可来了?”
  :“女郎别急。”祺砚打开门张望一瞬,应道。
  冥器纸钱烧完,杨秀轻叹一声:“姐夫,你英年早逝,我阿姐却依然嫁给你了,你有没有开怀些许?”
  :“若是换了旁人,我决不能眼看着阿姐与他结冥婚,但这人是你,我却狠不下心了,姐夫,你安息吧。”
  晚霞夕照深巷,墨车玄端纸灯,淮水烟波缭绕。
  淮水兮兮,天人相隔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