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流星陨落

  “仙仙,我爱你。”
  花玉容说完这话,就慢慢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变得沉重而僵硬,终于从凤鸳的手心滑落,在椅子旁微微地荡。
  婚礼礼堂内一片寂静,人们心惊胆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多说一句话。
  凤鸳在他身前跪下,将他垂下的头扶起,依旧像白瓷似的小脸,维持着柔和的笑容,根本不像一个已经停住呼吸的人。
  她捧住他的脸,唇角与他弯成相同的弧度,笑道:“哪有你这样的公子?连死也不忘臭美一番,唉,该说你什么是好?”
  “不过你以后可气不到我了,到地下之后去气气你那位常挂嘴边的阎王老爷吧。”
  笑尽,凤鸳又哭了起来,“还有,别忘了,过奈何桥的时候和孟婆多讨一碗汤喝,好把这一辈子经lì
  的一切,遇到的所有人都忘得一干二净,等来世的时候,再也不要遇见……”
  &nbs〖%
  M.35ww.p;也包括我。都再也不要,遇见。
  ——没想到,花玉容死前就给自己备好了一具彩棺,在一片白茫茫的丧缎中,格外醒目。凤鸳跪在棺前整整一夜,想起过去种种,一会是哭一会是笑,也不忘数落他几句:“你这家伙倒是想得好,连棺材也要和别人的不一样……”
  灵堂寂寂,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只有沉稳而缓慢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
  她笑容尽失,低声道:“小女还以为,皇上国事繁忙,不会来了呢。”
  已经三天了,花玉容已经去了三天,可这个男人却从没过来看他一眼,凤鸳起身回眸,看着他依旧漠然的面孔,只觉得寒心,“你……怎么会无情至此?”
  苏砚淡淡地看她一眼,拂掉抓住胸前衣裳的手,道:“朕念你心情悲痛,姑且饶恕你大不敬之罪。”
  说罢,他伸手一招,将几个侍卫叫了进来,“带走。”
  “是!”几人低首领命,二话不说便将彩棺抬了起来,并往外走去,凤鸳愕然瞪大眼睛,匆忙拦住,“你们要带玉容去哪?”
  侍卫们不理睬她,将她推开便走,凤鸳却不依不饶地追上去拉住一人的衣裳,哭道:“你们说话啊,你们要带玉容去哪?你们要是不告sù
  我,我今天死也不会让你们离开!”
  那人无奈道:“还请医仙让开,这是圣旨。”
  圣旨……
  凤鸳幡然回首,又跑到苏砚身前,“皇上,皇上要送玉容去哪啊?”
  “火葬。”
  什么?他要烧了玉容?这不行,不行……
  “皇上……小女方才不是有意冒犯皇上的,皇上要惩罚就惩罚小女吧,都是小女的错,和玉容一点关系都没有,求皇上放过他,放过他好不好?”
  旧痕未消,新泪又落,自她化身医仙之后,苏砚再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他心疼地捉住她的手腕,“你醒醒吧,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逝去的无法回来,死了的也无法再见,这一点对她来说,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我知dào
  他死了,可是……可是也没必要火葬啊,皇上就那么想让他所有的东西全部烟消云散吗?他那么在意你关心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他都会相信你,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到底为什么?”
  难道,你没有心的吗?难道,他的感情你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吗?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
  说出这些话,几乎耗尽了凤鸳所有的力qì
  ,一身丧服的她与往日一样皆是白衣,可此刻的她却与什么清冷什么疏傲毫无关系,她像一片褪了色的叶子,摇摇坠坠,仿佛下一刻就会昏厥。
  苏砚神情一变,还来不及想,便已揽住了她。
  怀里的女子微微一怔,旋即哭得更加厉害了,泪水迅速浸湿他的衣裳,他想要推开她,却在她呜咽的话里越抱越紧。
  “都是……都是我不好,我看了那么多医书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术有什么用?我还是没能医好他……我答yīng
  过他的,一定让他好好活着,可我没做到,我没能遵守约定,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
  “我还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我和他说了好多谎话,他是真心待我,可我却那么自私,就为了保护我自己……直到他离开,都不知dào
  ……”都不知dào
  我就是当年浮世宫里那个总是粘着他缠着他的鸳儿!
  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凤鸳窝在苏砚的怀里,就像一只在冰天雪地里找到温暖的小狐狸,明明是个那么无情那么冷漠那么危险的人,可不知为什么,只是靠在他的胸前,她就感觉到无比的安全。
  她哭了许久许久,苏砚也陪了她许久许久,她说了很多很多,可苏砚却从始到终未发一语,花玉容终还是被带走了,凤鸳已无力再哭,只能默默地看着彩棺被一层又一层的白绫掩盖,然后渐渐走远。
  而苏砚却在离开前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过头,语气平静如初:“火葬,是他的遗愿,他说,至少死后,他可以不被那具残破的身子束缚,一道清风便可将他带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亲手将花玉容的骨灰撒到风里,凤鸳终是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zhèng
  的笑容。
  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总比这个华丽却死寂的皇宫要好。
  她相信,如果是花玉容的话,下辈子一定可以投胎到个好人家,不用再像一株浮萍似的,在人世间飘飘荡荡,历尽艰苦,却仍找不到一个归宿。
  将最后一把骨灰撒开,凤鸳瞧了瞧骨灰散去的方向,将空了的坛子抱在怀里,转身离开。谁料一回头,却见轻罗站在不远的地方,虽未流泪,却眼眶通红。
  她一定也很想哭的。
  凤鸳怔了怔,再一次想起那天轻罗与花玉容说的话,不禁心头一软。
  “眉贵人。”
  轻罗匆匆欲走之际,凤鸳却迎了上去,张张嘴想安慰她几句却发xiàn
  不知该从何说起。轻罗与她不同,她对玉容是感谢与感动,可轻罗对他却是深深的爱意,在有情人面前,她是没有资格说“没关系”“别伤心”这种话的。
  更何况,轻罗与花玉容的事是个秘密,她不能透露分毫。
  可轻罗似乎能看出一二分她的好意,对她微微一笑,反安慰道:“他这一走,医仙姑娘可要辛苦了,还请姑娘节哀才是。”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听了教人不忍,凤鸳轻轻拉住她的手,“眉贵人也是。”
  轻罗先是神情一怔,旋即又弯着眉眼笑了笑,眉心的梅花清丽如旧,凤鸳不禁多瞧了一眼,不曾想这目光一扫,心里某根弦忽的被重重一拨。
  女子的脸颊上,在笑容中显出一条淡淡的痕迹,凤鸳认得出,那是一道用胭脂盖住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