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妖月之死
林淮推开凤鸳,固执地扑上前去,死死地扒住两个侍卫的肩膀将脑袋探过去,他直不起身子,僵硬的双腿斜斜地杵在地面,两只脚不知疲倦地往前蹬去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今日格外炙热的阳光从天边投下,烧灼着大地,混乱的人群被包裹在由地面升腾起的缕缕白气当中。
“……月……不……不……要……月……月……”
林淮目光直直地望向邢台,发颤的齿间发出“咯咯”的声音,他艰难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妖月的名字,手腕上淋漓的鲜血染透衣衫,蹭到侍卫面无表情的脸上。
凤鸳见了他这副样子,更是急火焦心,她一边从旁扶住他的身子,一边用力地挤开侍卫。然而在那些人面前,她渺小得像一棵小草,侍卫随手一推她就重重地跌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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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这时从邢台右侧的石阶上走出一队人来,为首一人正是夜宫主,他仍是黑袍加身,肃穆得像一片阴云。
凤鸳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朝着石阶方向挥手大喊:“夜宫主!——夜宫主!——”
她喊得声嘶力竭,可叫喊声却被淹没在茫茫人潮当中。
天空中一片云飘来,将灼热的太阳生生吞没,刑场之上顿时淹没在一片黯淡当中。苏砚抬头瞧了瞧,带笑的眸光生生凝结,他从桌前的圆筒中捡起行刑命牌,方决绝挥袖,将命牌扔了出去。
“不!——”
林淮大叫一声,惨烈的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骤然响起,仿若划破苍穹。两行热泪终究从他坚忍的眼眶里夺目而出,划过被时间割出的生冷皱纹蔓延而下,与身上的血迹交织。
然而命牌还是凌空而下,随后“啪”地一声狠狠砸在冰冷的地面,也狠狠砸在凤鸳的心里。一阵疼痛伴着这道声响钻入她的耳朵,贯入她的心里,刺得她泪如雨下。
恍然间,她想起许多过往的片段,月主子在长乐殿赐她白绫,在邀月轩逼她以血肉喂蛇,因胡闹寻死害她入狱,可偏偏又亲自和夜宫主求情,自那以后与她笑脸相向亲近相处,一点一点袒露着冰冷之下的真心。
她们两个还曾躺在一张床上,像两个姐妹般谈天说地,欢颜笑语间畅游天地不亦乐乎,却因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便泪湿眼眶。
“若我早就遇到了你,便不会冷酷至此,若我早就相信了你,便也不会孤单至此。”
“这六年来我唯一的幸事,便是见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若有来生,我别的不求,只求一生有两人相伴,一个是他,另一个便是你。”
月主子澄澈的笑容一遍遍盛开在凤鸳的脑海中,彼时,妖月的手脚已被固定起来,行刑者含住一口水并咬着一把刀子,将一张方形的纸喷至湿透。
他将湿纸放在妖月的脸上,并细细地帖附好,不留一丝缝隙。
妖月闭着眼睛,姣好的轮廓被纸张印刻而出,她轻轻地呼吸,将鼻下的纸一遍遍吹鼓起来,又一遍遍吸回,而这时,第二张纸已然贴到她的脸上。
胸腔的起伏渐渐急促,原本平静的手脚开始挣扎,然而第三张第四张纸还是无情地贴上来,她彻底无法呼吸,不断扭曲着身体的同时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声音如此惨厉,凤鸳心疼得泪流不止,却再也喊不出声音。她的世界里,只剩耳际林淮那一声声艰难的“月”与邢台上传下的叫声交相回荡。
妖月挣扎得愈加厉害,她拱起腰身,不停地上下起伏,她的手指抽搐着张开,又狠狠合拢,指甲刺穿皮肉鲜血蔓延而下。
凤鸳不忍再看,别过脸去,却见林淮生生呕出几口鲜血出来,她忙扶住他的身体,用袖子擦拭着他的下颚。他气力用尽,缓缓地睁开眼睛,右手无力地伸向邢台,两行眼泪再次顺颊而下,可这一次他的语气是那样温柔。
“……月……月……再忍……忍一忍……马……马上就……就不痛了……马上就不痛了……”
迷蒙的视线里,红衣女子愈加缓慢地抬起身子,就连手脚都放慢了动作,最后终于平静下来。她的头歪向一边,黑缎般的长发凌乱胸前,衣衫混乱一片狼藉。
可即便她死得如此狼狈,却仍美得扣人心弦。
林淮跌跪地面,不舍地看向他此生最爱的女子,一边痛哭一边大笑。放心吧,月,你走的时候依旧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摸样,至少在我心里,一如逝去的无数日夜,不曾改变,你始终,都是最好的那一个。
妖月的尸体被侍卫顺手扔在平板车上,夜宫主下了令说要将妖月葬在北山岗,那里堆积着大量的尸体,都是些奴隶和下人,这话虽没明说可众人也明白,夜宫主这是恨透了妖月,到死都不让她安生。
他下令之后携众人离场,人潮散去,刑场之内慢慢归于平静。
林淮跪在原地痴痴地笑了笑,呵,现在他终于可以进去了,没有人拦着他了……
凤鸳扶着他走上邢台,看着林淮在刑桩旁跪下,用颤抖的手抚摸妖月的血迹,然后拿起她留下的发丝,像宝贝似地揣进怀里,轻声细语道:“月,别怕,我在这,我就在你身边,乖乖的,别害pà
……”
他像疯了似地自顾自地说着,凤鸳的心越来越疼,她想上前劝慰几句,可话刚到喉咙就被一阵酸涩堵住,最后,唯有无声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