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边伐鼓雪海涌
“天窗”不见了,换了车吗?
阳光透过车厢两侧的小帘柔缓地射进来,在我眼前织了一片淡金的纱。我倚着隐囊,半躺在车厢里,两只脚都缠了白布条,尤其有只被裹到小腿处,那尺寸活象套了圣诞节装礼物的胖袜子。
挣扎着起身,刚一动,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按住我的肩,“慢些,若是骨头错位就只能打断再接了。”
寒,我转头,对上那双凤眼。
微微眯着,似喜似愁。
“谢谢你,嗯……断了?”
“踝骨错位,胫骨震裂,以及些许外伤。”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我隐约觉得他眼里荡过一丝柔和。
“多谢你救我……”忽想到古代似乎流行说“点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类,只是何为涌泉相报,我又有什么可以报答他呢,说出来到显得虚了。
我微笑,接着道:“……但是杀身相报或以身相许我都做不到。”
他莞尔,象一缕春风不经意拂过,冰河解冻,枯木回春。
这才对,笑笑才好kàn
嘛,我最讨厌装酷的男人。
他的目光游弋在我脸上,忽然说了一句:“你的轻功怎退步如斯?”
什么?!他说什么!!
一凛,这世上知dào
我会轻功的只有李归鸿和张知谨,连小澜素儿舅舅家的人都不知dào
……不对!还有一人知dào!!
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宽宽的肩膀,玄色锦袍掩不住的挺拔身姿,两条长腿随意伸开,虽是坐着也看的出身材高大。
原来是他。
轻吐口气,嫣然一笑,“谢谢你的梅花。”
他目中光华流动,微笑不语。
直觉,这人没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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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撅嘴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好象忽然间内力全失了!”
“你之前是否闻到过某些特殊的气味,比如很甜的香气?”
“有啊有啊!”
他剑眉微挑,“那是中了迷香,你的内力恐怕还要再过几个时辰才可恢复。”
“难怪!我昨夜在家睡的好好的,刚才醒来就发xiàn
换了地方,一个男人在我身上……”
他凤目一睁,微微变色。
我失笑,把刚才的事讲述一遍。
“……然后,我就遇到你这位大恩人啦~”我笑笑地总结。
他若有若无的笑着:“你的手段我是领教过的。”我知他是指盗梅那次,诶,不对,那次到底是他棋高半招嘛,他这话到底是不是在夸我啊。
“你练过功夫,对于这些下三烂的迷药比普通闺秀抗的住些,歹人只当你是普通女子下轻了分量,再者这些东西对意志强的人效力也会减弱。”
“然而那些歹人未免不智,等闲女子怎能从二楼跃下来而平安无事,若非等闲女子,他们那种货色又如何追的上。”
我点头,这次确实侥幸。
“便是刚才你落下的那个位置,西首那座小楼?”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他微点了头,不再言语。
我忽想起一事,惊道:“你这是去哪?”我这又晕又聊天的,竟不知这顺风车搭到何处!
“我有急事进京,你刚才晕过去,又恐有人对你不利,我只说带你走一程,等你苏醒问明了情况再差人送你回去。”
“现在还在澶州地界么?”
“已出来几十里了。”
我暗自思量,“他”那里,是不能回去的,舅舅家呢,寄人篱下的金丝雀么,也没意思……忽地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寻常的歹人,居然敢进到官宦之家盗取官家小姐?莫非……
如浸寒冰。
我咬了下唇,黯然道:“我无处可去。”
车帘有节奏的荡着,阳光忽明忽昧地投在他身上,他凝视着我,凤目中隐约有波光纭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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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辚辚,马萧萧。
漫长的行进,枯燥乏味,我不能随意行动,只依在小窗边,看暖暖村舍青青农田,绵延逝去。
逝者如斯夫,怅然出神。
他似乎也不是话多之人,尤其我摆了生人勿扰的表情时,他就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静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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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出许久,我才想起,居然还没请教他的姓名!忙汗颜相询,他看着我,淡淡道:“你可以叫我蓉哥。”
啊?!险些笑出声,蓉哥?红楼里扒灰的蓉哥??
他见我这等表情,敛了眉,沉声道:“可有不妥?”
我忙忍笑,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太不靠谱,勾了嘴角,道:“我尽量叫你容哥哥好了。”
想是“尽量”二字出的奇怪,他剑眉一轩,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还不知姑娘尊姓?”
“水,水沉烟。”其实我在前世的名字是陈嫣,不过水沉烟这名字很古典我很喜欢,再者隐隐觉得似乎用这个名字才更能融入这个世界……
他容色温和,轻轻点头道:“名如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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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下去,也不见他们在客栈投宿,行到一处野外,几辆车围起来,燃了篝火,安排了人轮流巡逻就算是临时扎了营。
他们不怕遇到打劫的山贼流寇吗?除非……他们自己就是干这行的?
笑,不可能,看他的风度气质,即便是贼寇也是林冲落草,是个儒贼罢。
他看见我的表情,询问着看我。
我敛了笑,“没事……啊对了,我睡在何处?”
他眼中波平如镜,“你想睡在何处?”
我语结,若是要求单独为我腾出一车未免太大小姐做派,何况我现在是无家可归的弃猫被人家好心收留呢,怎好意思提要求。
“这两日辛苦些,一切从简吧。”他言罢闭目打坐,不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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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是那种状况,柳湖、书生、迷香、色狼,热闹的不亦乐乎,所以尽管是在车上,我还是超乎想象的迅速睡去了,做了无数奔跑的梦,都是伴随着脚上的痛。
但身体的痛永远比不了心里的痛。
痛不过还可以醒来,梦是这样,心情呢?
脸上一片湿漉。
寂静的春夜,乡野里间或有虫鸣响起,空气里有种濡湿的、泥土混合着青草的味道。
似曾相识……
“他”把我从棺材里救出的那个夜晚,虽是初秋,却和这暮春的深夜有着如出一辙的湿凉。
目光散在车顶一角,那些时光又上心头……
泪水,潸然而下。
忽感觉似被目光笼罩,侧头,借了隔帘透过的淡弱月色,果见两泓幽潭般的目光,正深深的,静静的凝视着我……
我转回脸,闭目不语。
我的落魄,我的失意,居然都被他看去了……
但我并不打算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而他,竟也沉默着并无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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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忽听得无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着我们潜了过来!
惊醒,第一个念头,我的内力恢复了!试着聚气,果然!
随着内力加深,耳力眼力也会提高,在这样的静夜旷野,状态竟然好的出奇!
好象一下有了底气,我精神一振,眼睛亮亮地看他,“有劫匪!”
他仍是岿然不动地坐着,只眯了眼道:“你似乎很高兴,不怕么?”
我一愣,是啊,我怎么不怕呢?纵然恢复了内力,但却不会任何拳脚兵刃的功夫,本是可以施展轻功自保,又刚刚摔成了“残疾”之躯,连跑也跑不掉呢,我凭什么不怕?
目光转到旁边这人身上,他自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以及任何为难之事都可以挡下来的成竹在胸,莫名的让周围的人心安。
何况,我这样从小看武侠长大的,多少有些武侠情结,当真身临其境了,就如同比赛型选手上场前免不了的亢奋雀跃。
这些念头飞快地在脑中闪过,我坐起,正视着他的脸,无声地绽开一个春日晴明的笑容。
“你的剑法如何?等我伤好了教我。”
他张了凤目看我,随即会心微笑。
纵有宵小,又奈我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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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寻!”他偏了头,低唤。
“在!”车外有人应了,也是极力压低了声音,“东边三十人,西边三十人,北边四十人,南边是河,无人。”
他嗯了一声,淡淡道:“留活口。”
车外之人应了,随即又陷入一片死寂。
他端然坐着,面上波澜不惊,目光宁静地罩在我身上,我回他一个微笑,见他们如此动作,我越发安心了。
真静啊,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以及四外越来越迫近的脚步和呼吸……
等待的时间,永远比实jì
的显得长……
轰然间杀声四起!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人喊马嘶,金戈撞击,撕杀声潮水般惊天动地的涌过来,一时风雷狂怒,鱼龙惊惨,两拨人已斗在了一处。
电台转播怎能比的上电视直播呢,各种声效令我浮想联翩,听了半晌,我实在忍不住,便掀窗帘一角张望……
“当心!”他低喝,突然伸臂把我向后一卷,我猝不及防,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正要暗骂何必如此草木皆兵,但听得金属破空之声,一枚暗器呼啸着从那窗子打了进来,凌厉的劲风刮的我面上**。
他倏地伸出两指,只一夹便接了那暗器。我好奇看过去,是一枚小小的飞刀,尾部还矫情地系了红绸子。
我小心拿过把玩,对了隔帘的火光月色,我细看那清冷的白,锋利的刃,“真厚道啊,竟然没有喂毒。”理论上喂过毒的暗器应是泛着幽蓝或萤碧吧,这个是健康的金属本色。
“呵,这个你也懂?”他低低的声音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在耳上,我才惊觉自己还靠在他怀里,赶紧移开身子,仓促间手又按上了他的大腿……
他轻笑,托起我移到旁侧。
我只低头查看手里的飞刀,头深深垂着,一如沉甸的麦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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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四下里的喊杀声渐弱下去,火光倒是更亮了些,似乎有很多人围拢过来,他略往前坐,挡了我,沉声道:“打开帘罢。”
车帘被打开,光亮扑进车里,我挪动身子从他背后看出去,他的人手里持了火把,照得四外如同白昼一般,当先几个人押了一名黑衣人,钢刀架颈,推搡在车前。
一人上前禀道:“擒住了一个!”听声音是那个叫丁寻的。
几人把那黑衣人推上来,那人全身穿了黑,本有个蒙面的黑布被拉在颈下,反剪了双臂,身上捆了绳子,相貌甚是平庸,只是满脸的戾气,看着别扭。
那人本垂着眼,这会忽一抬,阴骘的目光掠过容哥,倏地在我面上一扫,阴冷狠辣,好似毒蛇芯子在我身上舔了一下。
头皮发麻。
“咄!谁让你抬头了!”有人伸手在那人头上一按,却见那人身子一软,居然向旁侧倒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愣,便只这空挡,那黑衣人就地一滚已闪开了颈上的钢刀,一声暴喝,身上的绳子四分五裂,手里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短剑,不待停顿,整个人就如一枝离弦的利箭,迅雷不及掩耳地飞身向我猛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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