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几岁了?”朱墨锦问道。(.),最新章节访问:。
  “我已经十岁了。”陆巧然说道。其实她是九岁,可是她不喜欢朱墨锦话语间把她当成一个小屁孩,就往大了说。
  “你几岁了?”她也用朱墨锦的口气去问他。
  “我十五了,我是大人,你是小孩。”朱墨锦说。其实他才刚过十三岁,可是他觉得过了十三,就算虚岁十四了,既然十四了,那说成十五也是可以的。古诗有云,十五从军行,十五岁对一个男孩子来说,就是大人了。
  “你才是小孩,大人们都说‘女’孩子成熟早,男孩子成熟晚。我不是小孩,你才是。”陆巧然说。
  “好吧,我不跟你争了。”朱墨锦深谙和‘女’人相处之道,知道一个‘女’人一旦认真起来,再和她争执是非常愚蠢的做法。
  他们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就坐在佛像后面开始说起话来他们讨论着戏里和书里的故事,说着学堂里的各种趣事,也说着各自都还稚嫩却烦恼的人生。
  朱墨锦说他家里有‘奶’‘奶’,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父亲母亲不怎么管他,‘奶’‘奶’最疼爱他,哥哥很有出息,当了大官。不过,他最敬爱的人,是他的沈老师,他说沈老师是世界上最有学问的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朱墨锦说,他觉得在学校里学的东西还不如沈老师教给他的一半有趣。
  他还说他最喜欢李白的潇洒和苏轼的豪情。他将来也要做他们那样的人,一身正气,潇洒自如。
  陆巧然说她也有一个疼爱她的‘奶’‘奶’。她最敬爱的人,就是她父亲。她说她父亲也是世界上最有学问的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她还说,她觉得在学校里学的东西还不如父亲教给她的一半有趣。
  随后两人为谁才是最有学问的人争起来朱墨锦瞧她不服气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再次让步,换了个话题。
  他问陆巧然:“用大人的话说,你是个体面人家的小姐,可是为什么会唱戏,你家里的人不管吗?”
  陆巧然笑了笑,略带得意地说道:“没有谁教过我,都是我自个学的,我家里人不知道,所以我就偷偷地唱。(.)我喜欢看戏,最喜欢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有贾宝‘玉’与林黛‘玉’的故事。”
  “那《西厢记》和《牡丹亭》呢,我看他们更喜欢这样的戏。”朱墨锦说。
  陆巧然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很喜欢,反正我更喜欢林黛‘玉’和祝英台,我觉得她们才是爱情里的勇士,至于崔莺莺还有杜丽娘,我没有那么喜欢。”
  朱墨锦别有意味地笑了,问她,“是不是因为他们那个了,你看不懂,所以不喜欢。”
  陆巧然疑‘惑’地看着他,忽地明白过来,自悔说错了话,被他抓住了把柄,又恼火他不安好心,故意轻薄她。她瞪了他一眼,便起身要走。
  朱墨锦忙拉住她,嘴里说道,不敢了,不敢了,别走。
  陆巧然挣脱不过,只得又坐下,却仍然满面怒容。
  朱墨锦说:“落河城里最近来了一群有意思的人。”
  陆巧然仍不理他,他只好继续说道:“有一次,我跟着父亲去一位姓刘的伯伯家做客。来了几位黄头发大鼻子的洋人。他们会说一些中国话,又不是很‘精’通。有一个一开口就说,我是个土里土气的人。我们都愣住了,哪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他又说,我来自英国乡村。土里土气的人就是乡下人嘛。哈哈哈……”
  说完,他自己先笑起来。
  陆巧然听了心里也觉得好笑,只是脸上却忍住了,嘴角憋不住略微动了动,仍然不给朱墨锦一点面子。
  朱墨锦只有继续往下说:“刘伯伯家做的都是好吃中国菜,馋死那几位洋鬼子了。我足足见他们吃了六碗饭。吃完了,洋鬼子都夸刘伯伯家的菜好吃。刘伯母很客气,就说,没什么,不过是一顿便——饭罢了。其中一个洋鬼子就说,那真是一顿大——便饭,哈哈哈哈……
  这回陆巧然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朱墨锦高兴地说,好笑吧,落河城里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你来落河城了记得来找我,我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陆巧然说,好啊,好啊。正要问去了落河怎么找他,却又听到两个仆人在那里“少爷少爷”“小姐小姐”地叫起来,声音越来越近。看来他们是转了一圈,又往回找了。
  “在这里会被发现的,咱们躲别处去吧。”朱墨锦说完拉着陆巧然的手就往外走。两人走到大‘门’口,发现‘门’早就锁上了。仆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朱墨锦说:“咱们翻墙出去吧,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了。”
  “翻墙?太高了,我上不去。”
  “上得去,踩我身上。”
  陆巧然还在犹豫,朱墨锦已经蹲下来摆好了姿势。仆人的声音越来越近,陆巧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便爬到朱墨锦肩膀上。朱墨锦慢慢站起来,她刚好能上到墙上去。陆巧然在墙上站稳了,便对朱墨锦说:“来,我来拉你。”
  朱墨锦笑了一下:“你怎么拉我,一拉我,又把你拉下来了。”一边说,一边找了一跟棍子,架在墙上,踩上去三两下就爬上去了,然后跳下去。
  “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陆巧然轻轻一跳,刚好落在朱墨锦怀里。两人笑了一下,然后跑远了,留下两个仆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两个人跑到山顶上一个大石头上坐下来。
  朱墨锦问陆巧然:“你怎么会在‘吟’月庵啊?”朱墨锦虽然对家里的一切事情都不上心,却也知道,这座‘吟’月庵是他家祖上所建,虽然现在也为官家所用,但是能在这过夜的一般是和朱家有些渊源的,他不明白陆巧然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祭拜母亲的。我的母亲就葬在这座山里,每年这个时候,‘奶’‘奶’都会带我来祭拜母亲。早上出发,到了山上就过晌午了,山路不好走,所以我们会在寺里留宿,‘奶’‘奶’还要拜佛念经,所以我自己出来玩了。”陆巧然没有提到姑婆婆,受到姑婆婆和‘奶’‘奶’的感染,她把也姑婆婆也当成是个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朱墨锦听到陆巧然小小年纪,就没有了母亲,怜惜拉着她的手说:“这座山这么美,月亮也美,你母亲一定很喜欢这里,你来看她,她一定很开心。”
  陆巧然悠悠地看着月亮,对朱墨锦说:“你知道吗?我母亲曾经在‘吟’月庵出家。”
  朱墨锦疑‘惑’地看着她,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是真的!”陆巧然一脸骄傲地说:“‘奶’‘奶’说母亲有了伤心事,就在这里出了家。父亲也跟着来到这里,在山里搭了一座木屋,守了母亲半年。还说母亲要是不愿跟他下山,就在旁边再建一座庙,也出家。母亲终于被父亲感动,跟着父亲下了山,这才有了我。你说,我是不是跟这座山,这座庵子,很有缘分?”
  朱墨锦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他甚至怀疑这个故事是不是眼前这个爱唱戏的小姑娘自己跟着戏里编出来的。不过他觉得是不是编出来的都不重要,反正他觉得这个故事很美,像诗一样美,眼前的姑娘,也像诗一样美。
  “是的,很有缘分,咱们也很有缘分,刚才我还以为你是‘女’鬼呢,现在咱们却坐在一起说话了。”朱墨锦说。
  “啊?”陆巧然没想到他会拿‘女’鬼形容自己,想了想,突然瞪大眼睛,面目狰狞,两只手伸成爪子一样,像朱墨锦靠近,‘阴’森森地说:“你说对了,其实我就是个‘女’鬼,快拿命来——”一边说一边扑过去。
  朱墨锦一边躲一边说:“救命啊,救命啊——。”
  陆巧然笑着停下来,两人又笑了一会。
  朱墨锦突然也学着陆巧然刚才那样,像陆巧然扑过来:“拿命来——”陆巧然又是叫又是笑,连忙求饶:“不玩了,不玩了……”两人又笑了一会。
  陆巧然见朱墨锦一直拿着一只箫,就问他是不是会吹箫。
  朱墨锦骄傲地说,当然会了,你会唱戏,我会吹箫。是沈老师教我的,我吹给你听。
  他拿起箫,在陆巧然身旁,开始吹起来。
  那箫声虽也稚嫩,却同陆巧然唱得戏一样,浑然天成,仿佛是从山里长出来的。陆巧然仿佛在箫声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看到了她没有去过的落河城。在那里,他一样地长大,一样地孤独。
  一曲完了,朱墨锦看到陆巧然已经睡去。他躺倒她身边,伸出手让她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也渐渐睡去。
  半夜,陆巧然醒来,她惊觉自己做了一件很任‘性’的事,此刻‘奶’‘奶’一定担心坏了。她连忙起来,看着熟睡的朱墨锦,不忍叫醒他。于是自己回去了。
  回去才知道她‘奶’‘奶’和姑婆婆还在佛堂说话,只是把随行的下人吓坏了,好在他们也不敢去报告。见到陆巧然回来,个个惊喜万分。只要陆巧然不说,他们也不敢再去老太太提起。陆巧然做错了事,隐瞒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主动跟‘奶’‘奶’说起。
  这边朱家的仆人还在找少爷,陆家的仆人好心告知他们家少爷正在石头上睡大觉。于是朱家仆人连忙去把少爷扛回来了。
  朱墨锦一醒来,就问他‘奶’‘奶’,是不是有一家姓陆的香客也在‘吟’月庵留宿。朱老太太忙问:“你怎么会问这个?”
  “我看到他们家小姐了。”朱墨锦说。
  朱老太太吓坏了,这要让朱‘玉’成知道,定然又是一场大闹。他会怪自己还在和陆家的人偷偷见面。于是哄骗朱墨锦,“这个‘吟’月庵常有‘女’香客留宿,我也不认识什么姓陆的人家。回去可千万不敢再说再问,小心你父亲扒你的皮。”
  朱墨锦聪明绝顶,他知道‘奶’‘奶’不愿意自己问起陆家,才拿父亲压自己,不过这招倒也管用,他真的不敢再问。只是心里却暗暗下决心,等自己长大了,一定去静州找陆巧然。只是在他长大之前,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
  陆巧然和朱墨锦的初次会面,就这样消无声息地过去了。再次见面已经很久以后的事情。从‘吟’月庵回来之后不久,朱老太太就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与此同时,陆家也发生了一场大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