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四:炼我剑心(下)

  春雨淅沥,贡院外,三大主事站在院边新封府藏书的兰台上,看向贡院门口。那宽阔的屋檐下正有一缕剑意滋生,被三人察觉到,不由感叹。
  先天境温养内炁是水磨工夫,心性影响并不大,但先天境以上,若是心性不坚者,凝练出来的神魂也不够强韧,所以府试选拔人才,才有一道心性考核。
  其实单以肉身修行而论,天赋不差资源到位的情况下,往往数年之内就有机会修至圆满,但先天境突破到黄芽境的关口,往往要游历天下,积攒感悟,磨砺心性才能突破,所以极少会有年轻一辈突破成为少年宗师。今年府试,据说是蜇龙真君转世的陈阆真年纪轻轻就是半步宗师,已经十分罕见。
  眼下神咤司破邪大将不知为何,横插一脚,在府试结束的关头,又加上一道更难的考验,无疑是大多数考生的劫难。
  但这考验也是机缘,若比较起来,磨砺心性比温养内炁的的机会难得太多。
  当初府试开启时,催动的那一座照心钟,背后耗费的人力物力,便足够在贫瘠之地建起一座城镇;而今两百考生堕入幻境,更是由浮黎之中唯一人仙发出雷音。
  这等条件,就算世家豪门也不能轻易达到。
  若在心性考核中有所收回,甚至能省却数十年的红尘感悟,这便是考核的意义所在。
  果然眼下,三大主事远远看着的李不琢,虽然面色变幻莫测,衣袍却在微风中微微鼓荡起来,屋檐下砖石缝隙间的几株杂草,不知是被微风吹拂还是什么原因,草尖颤颤巍巍,隐约指向李不琢,,这等异状并不明显,百姓并未察觉,孙青臣与三大主事却都一眼察觉到。
  “咦,是圣道气息?”
  “多半就是那枚圣言剑字了。”
  “圣言剑字这时才展露威能,想必之前是被他用什么手段压制了下去。”
  “此子剑道当真坚定,他既无师长护法,获得那一枚圣言剑字时,理当被圣道剑意影响。按说该是圣道剑意压制了他本身的剑道,待他将自身剑道磨砺成熟,才能摆脱其影响,将之化归己有。但他入府试前,不过坐照境炼气士,却能在圣道剑意之下保持本心,甚至反将其压制。”
  “只凭这一点,此子日后剑道成就定将不凡。”
  司勋主事顿了顿,又道:“当初长目大人在圣院祭酒时欲将他贬出府试,还是孙青臣将他保了下来,想来那时上尊并未在意李不琢,没看出此子潜力,未将他放在眼里。眼下若要打压他,就有些晚了。”
  考功主事点头道:“而今他崭露头角,定会受归真派与徐门护佑,你我能做的,也只不过能在大挑时候,为他安排一个看似上等,实则难以建功的职差。可惜……不知他与神咤司破邪大将有什么渊源,竟然亲自过来要人,更亲手助他打磨心性,你我三人,也无能为力了。”
  司封主事沉吟良久,忽然吐出两字。
  “天骄。”
  其他两位主事从春雨中收回目光,齐齐一惊。
  司勋主事顿了顿,却也点头道:“的确当得上这二字,所谓天才,乃天生禀赋超越常人,天骄者,禀赋更胜一般天才,更有气运加身。纵观李不琢此人经历,分明毫无背景,一入幽州,却一路高歌,先得白益赏识,后又县试夺魁,在河东县被龙雀惦记,身陷险境,却毫发无伤,反倒封侯或赏。长目大人生出打压之意,却被他避过,你我本能最后阻他一阻,那位人仙却在这时候前来……这等机缘巧合,非大气运不能解释。此子虽尚未成气候,却已有天骄之雏形。”
  考功主事松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就算上尊下令,你我也不可打压李不琢,反而要暗中助他。若他只是寻常禀赋超人的天才,我等因派系之争,自然要大力打压,但若真是天骄,有人族气运加身,你我却阻拦不得。”
  “不错。”其余二位主事点头认可。
  司封主事又将目光投向李不琢,道:“但此事还不能料定,人仙以雷音震慑他的心神,蒙蔽感知,他定无法发觉自身身处幻境,在梦中大起大落,纵使我等法相境炼气士,也难免影响心境,他若不能破关而出,便是你我三人高看他了。”
  ……………………
  法天宫死狱中,硕鼠肆无忌惮横行穿梭,纵使巡狱官兵举着火把到来也不躲避,一只硕鼠踩着污水,停留在巴掌大、递交饭食的小窗前,突然尖叫一声,被一只伤痕累累的大手抓住,横蛮拖入监牢。
  嘎吱一声,硕鼠头被拧断,被大手一挤,血液滴下,落入牢中披头散发者的口中。
  李不琢扔开硕鼠,随意擦了擦嘴角,他已不知自己被关在此处多久。墙上已画满青莲,又画着不成形状的剑、字,多是胡言乱语。
  “泥潭,大道……大道,泥潭……”
  李不琢喃喃自语,识海内忽然灵光一闪。觉照灵光?李不琢神思恍惚,不知为何,他已忘却这缕梨山破壁时悬空山掌灯人所赠的一缕灵光许久,灵光一照,又将他识海内一片黑暗蒙昧之处照破,显露出一柄堂皇圣剑。
  他深吸一口气,站在牢中,披头散发,睥睨四周。
  肉身被困不知多久,内心杂念却被荡涤得愈发纯粹纯粹,手中空无一物,李不琢指抵眉心。
  “剑来。”
  一伸手,自眉心拔出慧剑,李不琢稳稳握住剑柄。
  挥剑,牢门石壁尽皆破碎。
  春雨淅沥。
  府试贡院门口,李不琢缓缓睁开双眼,恍惚的神思凝聚起来,走出门槛。
  识海内,久久不曾炼化的圣道剑意被觉照灵光所融,斩开剑道种子,化入其中。
  种碎,黄芽生。
  随着李不琢一步跨出门槛,飘至屋檐的细雨,忽然被无形剑意割裂破碎。
  “这是……”
  贡院外的微雨中,支霜衣神情微动,点了点头。
  兰台边,司天宫三大主事目光凝滞。
  孙青臣抚须的手一僵。
  众府试副考官面色愕然,有人手中油伞落地亦恍然不觉。
  “少年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