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六:烂缑帖

  “第十二位……”
  李不琢直接合上册子还给白游,问道:“这东西往年排得准吗?”
  “按往年的府试放榜结果来看,倒还有几分准头,据说藏蛟谱上前十很少会有落第的,不然我也不至于花这闲钱买它啊。”白游接过藏蛟谱,“怎么不看了?”
  “终归都要全力以赴,看得越多顾虑越多。”李不琢道。
  白游摸了摸下巴,感慨道:“这话在理,我看得越多,想起这三千人里,府试只取三十五人,已经越来越没信心了,这玩意还是扔了的好。”
  李不琢摇摇笑道:“别,这写书的人把我都打听得这么清楚,有些地方细致到连我自己都不曾想过,这背后要动用的人脉势力倒不小,想必买来也不便宜吧。”
  “不便宜,八个银锞子呢,抵得上去浮月坊吃顿花酒了。”白游砸吧嘴回味着,感觉这一月自己简直就是个修太上忘情的道士,都不知多久没去宠幸那些小娘子,想必这些日子又得来几个新嫩的雏儿了,虽说他已有婚约,家里也严禁破身,但别的不能做,亲亲嘴,揉一揉那对慵慵的白鸽也是好的。
  他娘的,又跑马了,白游拍了一下太阳穴,暗骂一声,收起心绪。
  “那就别扔了,道理怎么都是通的,反着来说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终究还是以放榜的结果定论,这玩意你还是留着吧。”
  李不琢拿过藏蛟谱,塞进白游怀里,这一份排名又没防盗手段,也不受天宫大宪保护,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开,价格大跌,贵就贵在是第一手资源,用场不一定派得上,扔就可惜。
  …………
  白游拿了藏蛟谱去跟寇谦之孙偲两个好友交流,李不琢便独自在圣院里闲逛,圣院极大,那座九十九级台阶上庞大气派的七圣殿四近,是成片的重檐楼塔。
  数千人涌进来,对圣院整个来说只是汗牛充栋,李不琢在廊庑间行走一阵,身边人却越来越少。
  圣院中的隐修者对于府试考生显得十分包容,一位在假山池作画的一位女冠见到李不琢,还停笔给李不琢指引了圣院的建筑格局。
  巳时的光线在层叠的黑色檐瓦间折射弥漫,院中四处嫩芽新发,百花初绽,李不琢来到圣院听雪亭时,四周已十分幽静,几无人影。
  朝着十步外临楼而建的李不琢观景亭看去,见到墙上有两行字,便走了过去。
  只见白墙上散漫不羁的字迹写着:
  圣人不拜,神佛不求。
  三尺冷铁,几条烂缑。
  “圣人不拜,神佛不求。三尺冷铁,几条烂缑。好字,好剑,好气魄。”李不琢登时便一拍腰间并未带来的剑鞘,赞了一声好。
  这字神聚而形散,内容狂妄又洒脱,意思是不求圣人,不求神佛,只以手中三尺剑器求于己身。
  最后烂缑二字才是其中精髓,剑柄上的丝线缠缑被汗水浸泡朽烂,这是要何等精诚于剑才能如此。
  李不琢不由走近观看,这两行字铁画银钩,势意高昂,仿佛立刻就有剑气从中透出。
  “不知这字出自何人之手,这墙上无名也无题,找不到出处。”
  李不琢琢磨着,忽然边上有人声传来。
  “这就是烂缑帖。”有人说道。
  李不琢循着声音,转头看去,只见今日举行祭酒大典的祭礼长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几步外,也直勾勾看着墙上的字,道:“这是剑宗莫与流所留,字中有惊人剑气。”
  李不琢闻言心中一动,莫与流这名字他并未听过,但只观这烂缑帖,就知道他于剑道之上,一定非同凡响。
  “见过祭礼长大人。”李不琢向祭礼长行礼,发觉祭礼长看过来的目光带着考量的意味。
  祭礼长走到听雪亭下,对李不琢道:“今日长目上尊驾临此地,观祭酒大典时见到你,本要取消你的府试资格,青臣上君当场便与长目上尊翻脸,把你保了下来。”
  李不琢微微一怔,心中诧异。
  以杨炼的身份,徐门那边还没对付干净,不可能亲自来对付他这个童子炼气士,多半只是偶然见到他,便要拍打打压下来。
  虽是随手为之,李不琢的地位比起杨炼,却如蚊虻与人。杨炼随手一掌,足以把李不琢拍得失去翻身的机会。以杨炼的地位,随口一句话就能让李不琢失去府试资格、
  没想风平浪静的祭酒大典,暗中却发生了这等无妄之灾,李不琢心中后怕,又感到庆幸,对那位尚未露面的主考心生感激。本次府试的主考乃烟海阁上君,官居三品,在众考生心目中,那是顶了府试半边天的存在,但对杨炼来说,三品官员却不够看。
  孙青臣为李不琢这个素未谋面的考生,竟不惜直接与杨炼翻脸,这等浩然正气,让人不由李不琢心生敬佩。
  府试开始前,主考为避嫌不会与考生见面,李不琢对祭礼长深深施了一礼,道:“请祭礼长大人待我谢过上君,此恩学生定会铭记心中。
  祭礼长打量李不琢半晌,终于点头道:“府试机会难得,好生珍惜吧。这烂缑帖你若看得着迷,可以拓印一份回去观摩。”
  ………………
  出圣院时,李不琢用笔墨把听雪亭上的烂缑帖拓印了一份带回家中,离府试还剩几日,那枚圣言剑字的消磨已经停滞,没法消化,申脉与照海两道奇经,倒是以剑道种子推演出了雏形,但要真正打通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眼下,李不琢能着眼提升的方面已经不多。
  “若能琢磨透这烂缑帖中的意境,我的剑道便能更上一层楼。”
  马车接近马蹄巷,李不琢端详着手中的拓印书帖,心里盘算着,掀开车帘一角向后望去,只见马车后方,一个灰衣人跟在十余丈外,如影随形。
  “这人从出圣院时就跟着我,若是对我不利的,不会跟得这么明显,若是寻我有事,何不直接找上来?”李不琢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