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尤琛(下) 第二章 多余的陌生人(2)
琴在声音在耳边响起,尤琛看了看坐在自己右侧的妻子,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可以吃完早餐之后再看,免得食物放冷了。”
这时,两个孩子看到父亲的注意力离开了报纸,都活跃起来。大儿子问爸爸今天能不能跟他们一起到树林里玩,小儿子则希望爸爸将前线英雄们的故事告sù
自己。尤琛笑着说:
“没问题,我的小淘气鬼,今天是新年头一天,爸爸跟你们踢足球吧。”
“真的?太好了!”
埃尔文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不过看到母亲的视线后,又只得乖乖坐下。而小一点的约翰则没留意这些,他干脆跑到爸爸面前,在对方的怀里说长道短,不是说自己想要个足球,就是说要想爸爸带自己出门去。琴瞪着小儿子,说:
“越大越没规矩了,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去,快点!爸爸这次回来不是为了陪你们玩的,所以不能总是缠着爸爸,听懂了吗?”
“……是,妈妈。”
约翰虽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可是看他的神情就知dào
他的不满。尤琛看了一眼琴,没有说话。琴并未觉丈夫的眼神,而是继xù
叮嘱着两个儿子:
“虽然这几天放假,不过你们的功课可绝不能落下。要是这一次的期中考你不能通过,我就会要求老师将你的假期通通收回去,在那些日子里上补习课!”
后面那句。是琴对着大儿子埃尔文说地。被母亲点名提到地埃尔文点了点头。可是嘴巴里却在嘟囔着:
“我地功课都做完了。该温习地课文也看过了。考试不会有问题地。”
“你说什么呢。上次你不也说准bèi
好了吗。可是成绩还是下降了。这次可不能再马虎了。要是连基础都没打好。那以后碰到更难地该怎么办呢?”
埃尔文一句话也没说。看到这个样子。尤琛出来打圆场。他说:
“快吃早餐吧。都凉了。”
于是。一家人在随后地半个小时里。都没有再交谈。而是忙于应付自己面前地那份早餐。在用过早餐之后。尤琛看着保姆将两个儿子带回到楼上。然后他才转头看着自己地妻子。
“琴。你为什么非说那些不可呢?”
“我说什么了?”
琴看着丈夫,和昨天晚上的她一样,冷静而矜持。尤琛尽量把心中的愧疚压下,以实事求是的口吻对妻子说:
“孩子们这两天能放假,我也正好能呆在家里一段时间,就让他们放松放松吧。只有几天的工夫,不会对他们的功课造成影响地。”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清楚现在小学和幼儿园的功课,才会这样说的。现在不同以往了,孩子们地功课要是一天跟不上,累积下来。就会影响到以后的课程。我可不希望看到孩子们——尤其是埃尔文——在学校里因为没学好而被老师批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对孩子这方面,夫妻两人虽然在家中的时间截然不同。但是关心的程度都没有区别。尤琛盯着妻子,看着她那毫不回避的态度。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到丈夫一时没回答,琴站了起来。将小漆柜上正播放着悠扬音乐的留声机关掉,同时一边回头向丈夫说:
“尤亚,不管你在外头做什么事,我一向都是支持你的。所以,我希望在家里,你也能够给予我同样的支持,要不然,在孩子面前,我会非常难办的。”
“你地意思是,我回家会给你地教育带来破坏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有责备地意思,所以琴停了下来,又换了副更平静的口吻继xù
说:“你误会了,亲爱地,我只是想在孩子的教育方面,我们俩能取得一致地意见,这样才是对孩子最有利的,不是吗?我需yào
你的帮zhù
,尤亚。”
“我看你即使没有我的帮zhù
,也干得很好。不管是家庭,还是孩子,你都做得很好。”
“那么你就更应该支持我,要是看到父亲对母亲的意见有不同的意思,孩子们会马上察觉到的,这样一来,要是类似这种问题出现的次数多了,他们就会变得不知该听我的话好还是听你的话好。要是这样子,我接下来还怎么教导他们呢?他们或许会跟我说爸爸不是这样说的,你到时候又教我怎么办呢?你常常不在家,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教育他们,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吗?”
看到妻子越说越激动,尤琛也只能保持沉默。要是连他也失去冷静,那么他们没准会大吵起来。琴说完之后,微微喘着气,她克制住自己,又问:
“你觉得呢,亲爱的。”
“照你的意思办吧,琴。”
尤琛不想再多说什么,既然琴如此坚持,就让她去做吧。虽然夫妻间不和,不过他之前还是认为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两人应该有商量的余地。没想到,现在自己才刚一回来,妻子就对这方面如此大反应。他觉得,琴不仅是因为昨天晚上事情的影响,在一直以来,她都对想对孩子教育问题提出异议的丈夫感到十分戒备,简直是不容自己质疑。但他什么都不好说的,只能转身离去。尤琛觉得,自己到底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呢?还是只是这个家里的客人呢?他原本不愿去想,但又不能不去想。
离开了妻子,尤琛在房子里转悠了一会儿。女佣们看到自己都毕恭毕敬的,家里整洁依旧,琴与自己一样,都有着洁癖倾向,所以在这方面,要求十分严格(甚至是几近苛刻)。尤琛往楼上走的时候,甚至想起在很久以前——起码有五六年前了——那时候自己与琴还睡在一张床上,每当自己与妻子共渡良宵时。她曾经不止一次地——现在想想简直是过于频繁了——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就像是很不情愿似的。只是尽妻子的义务才不得己才配合尤琛,这让身为丈夫的很受不了。他后来仔细想想,也许琴并不是故yì
那样做的,她只是习惯在身为女主人的时候,经常按照着这种洁癖地习惯来管理家庭、吩咐下人、也是这样要求着自己与丈夫,不过没想到她把这种习惯也带进了床第之间。而且琴的洁癖在生下约翰之后。变得更加明显了。尤琛记得当妻子坐完月子后,自己再度与她同床时,琴那种不悦地表情。没有哪个男人会对方面不在乎。尤其是面前的这个女人正是自己的妻子。在那之后,尤琛就再也没碰过琴,没多久,他们就分房睡了。尤琛并不想否认,自己也有着洁癖的观念,但他没有想到,妻子的洁癖感竟然会这么重,远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厉害得多。不过,也许是岁月地消磨吧,久而久之。尤琛对这方面已经感到不在乎了。他跟琴一样。现在只是为了孩子们,才继xù
充当着扮演好父母、好夫妻的角色。只是这次回来。他才知dào
,原来琴连孩子的事情也不愿让自己插手。
“没想到我在这里竟然这么不受欢迎。不过。也难怪,谁叫我自己活该呢……”
尤琛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二楼地育儿室。里面的埃尔文和约翰正在画画,一旁保姆正在做着针线活。看到父亲出现在面前,两个男孩将画画的蜡笔都扔在地板上,跑上来要爸爸抱。保姆朝男主人行过礼后,就退到室外去了,好让父子可以单独聚一会儿。尤琛将两个儿子都抱起来,一人亲了一口,然后看着他们俩,说:
“都长高了,也长壮了,下次我恐怕都抱不起你们俩了!来,让爸爸看看你们都画了些什么?”
于是他们拉着父亲的手,三人一同坐在地板上,看着那些纸上的涂鸦。埃尔文画的是飞机,而约翰则画着一些被火烧的房子。身为父亲的看到之后,皱了皱眉头,他问:
“这是什么,约翰?你在哪儿看到的?”
“就在城里,有好多地方,不过那儿都有戴头盔的人站着,不让人进去。”
尤琛想了想,明白到小儿子说地地方应该就是被敌机轰炸后地房屋,而戴头盔的人无疑就是警察。没想到现在都这里地情况也如此严重,实在令人担忧。而埃尔文也想吸引父亲的注意力,就对尤琛一连声说:
“爸爸,这就是那些飞机,我亲眼看到它们在空中转来转去,身子底下在冒烟,可有趣了!”
尤琛看着这些画,夸奖了一番儿子们地进步。不过随后他就对两个男孩说:
“记住,以后要是在街上看到这种飞机或是烧起来的房子,绝对不能过去看或是呆在那儿,得找地方躲起来。老师让你们待在哪儿,你们就要待在哪儿,不要留在街上或是操场那类空旷地地方,这样太危险了,明白了吗?”
他们都点着头,表示会按照父亲的提醒去做。埃尔文看着低头看画的父亲,忽然问道:
“爸爸,为什么你跟妈妈晚上不在一起睡觉呢?”
尤琛一愣,抬头看着一脸天真不解的大儿子。他看看埃尔文,又看看约翰,无言以对。他与琴原本都认为,孩子还太小,不会知dào
父母间到底生了什么事。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儿子竟会当面这样问自己。尤琛无法再平静地面对儿子们的目光,他摸了摸两个男孩的头,然后起身离开了育儿室。留在走廊外的保姆见男主人走了,便又进来守着孩子们。尤琛没有朝那里再看一眼,现在他心中的无奈更加明显、也更加难以忽视。在这个家里,除了自己独处的空间外,竟然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自己好好待上一会儿的,哪怕是在孩子们面前,也同样不能。
“我成了这儿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不,应该说,是个多余的家伙。”
说自己悲观也好、钻牛角尖也好,尤琛没有办法摆脱这个念头。但是从事实和以往的例子来证明,他不是那种无事找事的人。只能说,是现实让他不得不意识到这点。而如今,在剩下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尤琛恐怕都得在这种气氛中,继xù
在家里,被迫用演戏般的态度与家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