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罪.延伸(2)

  凑巧的是,十月,正好是路德尼亚革mìng
  党zf建国的纪念日。在官方的宣传文件和广播中,往往将十月称之为“红色十月”,以此来代表他们的先烈为推翻封建王朝而建国的伟大胜利。如今,路德尼亚的红色十月,就在科斯佳洛夫城中上演着。当听到不远处敌人的阵地广播里传来的声音时,暂时死守着蒙耶岗据点的141步兵师的一个士兵,对已经喘不过气来的战友如此说道:
  “红色的十月,瞧,我们这儿可不是到处都是红色吗?”
  红色的鲜血与黑色的土地,已经成为他们眼中世界的主调。用鲜血装点而成的战场,所能给活着的人的感觉,不是悲壮,也不是惨痛,而是对自己生命的异常执着与恐惧。现在能够活下来的人,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去感受什么悲痛之情,他们就如同动物一般,只是每时每刻注意着周遭的任何情况,以求自己能够在下一轮的战斗中活下来。不管是奥登尼亚官方所宣传的“青色羽翼”、“大天使长的双翼必将护佑我们的军队”;还是路德尼亚那边所宣扬的“为了保卫革mìng
  的成果”、“保卫祖国的正义之战”,现在看来,都仿佛是对这场战争的讽刺。因为在战场上的军人们,根本无法去顾及这些所谓的理念,他们最关心的,就是怎样才能活下来。什么神的庇佑、什么正义之战,早就在这场战役中、在那些尸体中、鲜血中、残肢中、隆隆的炮火中,化作一片烟尘,消散在虚无的空气中了。
  在两军的交战中,还有一方是被人忘却但又的确存zài
  着的,那就是这座城市的居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无法如愿渡河而去,在相对较为安全的南岸栖身。这些无辜的百姓,只能留在北岸,在满目疮痍的城市中挣扎求生。他们有的是留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有的是躲在路军的阵地里,还有的人是在奥军的阵地周围暂时安身。他们想走也走不了,真是上天入地皆无门。路军顾不上他们,奥军更顾不上他们。死去的人反而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必担心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要靠什么来维持生存;也不必像活着的人那样,整天在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瑟瑟抖,担心炮弹随时会落到自己头上。没有吃的,他们就挖野草野菜、没有野草野菜,他们就只能挖树皮树根;如果连这些都被吃光了,那么他们就会四处不要命地去寻找动物的尸体,祈望能给自己或家人一顿饱餐;可是当这些都没有后,他们只能选择最后一个方法:吃人的尸体。这个在城中倒是处处皆有,饿极了的人们,即使心中再不忍再痛苦,也只能这么做,因为他们还想活下去。不忍心吃自己亲人的尸体,他们就会和邻居交换着吃。这样的生存,即使是在人类文学史有史以来描写地狱中最可怕场景的名著里,也未曾出现过。但如今,这一幕幕令人恐怖而心酸的情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在科斯佳洛夫城内。
  活下来!这是奥登尼亚军残存官兵们唯一的念头,是路德尼亚残存官兵的唯一念头,也是这座城市百姓们唯一的念头。抛开那些所谓的意识形态、所谓的国籍、所谓的血统与种族,人类的骨子里,不依然是相同的吗?
  十月中旬,原本一直死守着科斯佳洛夫西面拖拉机工厂的奥军官兵,已经在数次与敌人的争夺战中筋疲力尽。即使他们的炮火再猛烈、防守再坚决,也依然抵挡不过敌人的冲击。有一半的厂房,都被路德尼亚人重新占了回去。而援军又少得可怜,这让驻守在此的奥军军人们明白,艰难的日子对他们而言,现在才是刚开始。
  在该工厂中,带领着士兵们作战的军官是越来越少。而那活下来的少数几个军官中,每个人都付过伤。在处理完肋间的枪伤后,伊格尔便匆匆返回工厂,继xù
  留在这儿与士兵们一道抵抗敌人的进攻。他看上去与离开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喉咙上包扎着绷带,此外身上还有一个在军服底下的伤口。他没有因受伤而失去战斗力,这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只是在每次与敌人的交战中,士兵们都总能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指挥他们作战,那就是伊格尔?瓦莱里安中尉的声音。这个年轻的军官,就是靠咬紧牙关也要坚持下去的坚强意志,带领着士兵们一次次击退敌人,同时应对着身上的伤痛和劳累。
  而与他一样,同为少数幸存军官的亚德里安?艾萨克准尉,也是以行动来证明军官的带头作用。每次只要有那个倒霉的敌人冲进他们的阵地这边来――其实也就是厂房里的房间罢了――这个低级军官就用抡起他手中的工兵锹,朝对方直劈下去。每次都有好几个路军士兵或军官,就是这样被对方的铁锹砍得两半,胸脯与头分离或是手臂与身体分离,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与军官们一样,士兵们也是如此。虽然他们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失去了多少战友,击退过多少敌人,不过每次只要一投入战斗,他们无不是拼了命的。这已经不仅仅是在保卫据点了,因为他们都清楚,只要敌人攻下这里,那么他们也必将是死路一条。敌我双方都是扭成一股绳,谁都不放松。
  在偶尔的短暂歇息中,两边的士兵都在忙着喝水或是休息来补充体力。几乎所有人身上穿着的军服,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们的脸,也都逐渐变成和周围墙壁相似的颜色。大家都是累到极点,但谁都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