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编:过客

  (节日期间,为大家送上一篇短文当礼物吧。虽然这个故事跟的主线情节没有关系,不过却一直是我想写好久的题材)
  这一天,符腾堡郊外的施维蒙特小镇上,来了一个陌生人。
  说是小镇,其实在这个人口不足五百人的地方,称为村庄还差不多。由于二十多年前的第一次神谕战争(当地居民还是通过收听zf战败广播才知dào
  这个词的),消耗了奥登尼亚的大量人力物力,尤其是成年男性。原本在战争之前,小镇上的成年男性还是这儿主要劳动力的来源,可是一打下仗来,这里百业萧条,有好多户人家的女主人,都成了寡妇。如今这里的景象相比起二十八年前战争刚结束的时候,略算好一点,可是认真看起来,又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小镇上的居民除了担心自己的生计、担心儿女的学业、担心那日益增长的物价,那股淳朴的民风倒没没什么改变。邻居之间彼此也隐藏不住什么秘密,比如说住在小镇西大街的莉达?魏勒大婶今天买了一只刚死不久的老母鸡,希望给自己即将去参军的儿子补补身子,第二天早上邻居就会问她,她的儿子喝了那鸡汤,在列车上没有什么不舒服吧?如果没有,那么接下来,就会有好几户人家的女主人为了买到便宜的母鸡,不惜起个大早,成群结队地赶到墟市上,希望自己也能买到令家人满yì
  的食物。
  于是,在这个藏不住秘密的小镇上,那天突然来到此地的陌生人,一时间成了镇上居民们好奇的焦点。而仅仅过了一天之后,那个过路陌生人在小镇引起的种种波澜,更让人对此事争论不休。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镇上几位居民们对那个陌生人以及那所生的一切的看法吧。
  麻雀酒吧的老板兼酒保――布兰迪:
  “老实说,当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知dào
  ,接下来肯定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要生。”
  “嘿,别在意,我可不是一个像我老婆那样爱嚼舌头的人。要知dào
  那样的女人在咱们镇上一抓就是一大把。我之所以会留意那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因为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外国人。不会有错的。虽然穿着的衣服很朴素,不过只有曼尼亚或是昂尼亚那边的女人,才会被人鼓励单独旅行。话又说回来,那儿的女人,据说相当放肆,可能是接受教育的程度很高吧。幸好咱们的国家不是这样,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生儿育女把持家务,为男人分忧才是。所以我一直盯着那个女人,心想她会不会是妓女那一类的人。不过她看起来倒像个学生,安安静静一直坐在酒吧角落的小桌子上,只要一杯矿泉水,低着头,只要一有人走进来,她马上又抬起头,看看是谁进来了――真奇怪!她是个外地人,在这儿应该谁也不认识。她在找谁呢?”
  “于是趁着她要求添水的时候,我拿着水瓶子,朝她走过去。我一边为她倒水,一边尽量好言好语地问她:姑娘,您要找谁呀?那女孩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她话,犹豫了好久,她才从皮夹子里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问我:大叔您知dào
  这里哪儿能找到这个人吗?我一看那上面,写着老约翰内斯的名字。奇怪,找他干吗?问她,她又支支吾吾的。我更加起了疑心。听最近的人说,在曼尼亚那边,兴起了什么‘反歧视、反对独裁’主义,听说针对的就是我们奥登尼亚和胜利党。真是的,胜利党可是个好样的,在咱们北部这些地方,多亏了胜利党,才把经济搞上去,连我这酒吧也开始生意兴旺起来。这在以前,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还听说,那些激进分子不仅痛恨胜利党,甚至痛恨奥登尼亚,连已经过去好久的那次大战中的军人都不放过,说他们是什么‘独裁的头号帮凶’。我记得,老约翰内斯就是从战场上捡了一条命才回来的,他可是咱们镇上少数能活着回来的士兵。难不成,这个外国女人……”
  “听她口音,就是曼尼亚南部的人,这不会有错的,因为我跟曼尼亚佬做过生意,他们那些人,都是狡猾透顶。现在看我们奥登尼亚国内开始好起来,又嫉妒眼红咱们了。哼,这丫头,说不定也没安好心。虽说老约翰内斯这人在镇上风评不大好,不过我也不可能帮着外人,所以我三言两语就打了那个女孩。见问不出什么来,那个曼尼亚女人悻悻地拿着背包,离开了酒吧。瞧她那样子,好像还不死心。我的几位老主顾听说她是来找约翰内斯的,都猜测她会不会就是胜利党宣传广播里提到过的那些曼尼亚激进分子,特地跑过来边境这边,来做什么破坏活动的。要知dào
  ,听说最近在中部的大城市里,也生过不少恐怕分子袭击当地官员的事情,事后那些可恶的家伙当然被枪毙了。看样子,我得把这件事告sù
  罗姆他们,这些家伙是咱们镇上最早加入胜利党的人之一,对于那些外来的奸细什么的,交给他们去办最好不过了。但愿全能的主保佑,别让咱们这安宁的小镇,被那些外来分子给破坏了!”
  杂货屋兼小镇占卜师尼斯夫人:
  “今天运气不错,一开门,就看到有主顾登场了。我可得抓准机会,向这个女孩推销我们店时新来的兰花香水,现在的时髦女孩,都喜欢这个。瞧这女孩的模样和说话的口音,像是曼尼亚人,不用问,多半是来旅行的吧。那些曼尼亚人,真不知dào
  是怎么管教自己的女儿的,一味地放任不管,任由她们像男人似的上学交朋友,疯疯颠颠的,不成体统。不过这样正好,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哄得这些轻浮的曼尼亚女人买我的香水。”
  “不过这女孩对我的香水不感兴趣,她只是来问路的。我一听就知dào
  ,她是要找约翰内斯他家。我记得,约翰内斯太太没有欠下花店或是裁缝店的钱啊?她的丈夫,最近才被镇长授予什么‘战争英雄’那一类的勋章,拿到的报酬肯定不少。这女孩多半是个外国人,她打听约翰内斯他们家干吗呢?”
  “问她,她又不说,只是追问我知不知dào
  他家在哪儿。如果约翰内斯太太的儿子今年已经是个挺拔俊俏的年轻人,那么我会猜这个女孩是她儿子在外头欠下的风流债,可是小弗兰今年才只有十岁呢,他当然还不可能去拈花惹草的。听人说,约翰内斯二十来年前,就在曼尼亚打仗。等他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条腿,连女友也早跑了。经过镇上媒人好不容易撮合,才跟现在的老婆结了婚。没准,是老约翰内斯的风流债?听同村从战场上回来的菲尔德太太的儿子说,约翰内斯在曼尼亚那边也有女人,反正也不是什么干净人。也因为这个,再加上老约翰内斯脾气古怪,不肯跟人来往,所以镇上的男人们,个个都不喜欢他。不过看这女孩的年纪,又不像啊。在二十多年前那场大战生的时候,她可能才刚刚出生呢!”
  “看她样子,肯定是有心事。我趁机问她些话,试探试探。果然,听她口气,是来找人的。可她偏偏就是不肯直说,要找的人是不是约翰内斯。只是说,那家的男主人也许知dào
  些线索。我才不信呐!老娘开了铺子这么多年,平常没事就爱在店上跟街上闲嗑牙。看人呐,我最准了!于是我对她说,自己的占卜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见她这么烦恼,可以免费为她算一算。嘻嘻,能够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机会,可以打探到老约翰内斯家的秘密呢?太好啦!于是我拉着她用牌算命。她问的是:这次要找的人、要做的事,可以完成吗?乖乖,死神那张牌居然两次都跑了出来,害得我好没面子。我只好对那个女孩说,你会苦尽甘来,获得重生的――反正死神也确实有这个意思嘛。她倒挺客气的,给我还留下一张五元的钞票,当是谢谢我。哎,我看这姑娘心事重重的,兴许没什么好事!”
  约翰内斯太太:
  “今天去市场的时候,就有邻居太太跟我说,听说在镇上,有个外国来的女人四处打听我丈夫。”
  “真是的,这些女人,关她们什么事。一个个瞧着我,好像希望我当场火似的,我才不跟她们来这套!于是我赶紧买了菜,回家做饭去了。一进门,就看到海恩他拿着草帽,说是要跟人约好了,现在得出门去。我送走了他,把菜洗好切好,想想今天要做什么菜好。隔壁的比迪太太送给我一些大葱,我想给她些钱,但她谢绝了。没想到,她也是来打探那个外国女人的事的,还好意思问我,看见那个女人没有?一群三八,这关她们什么事?!什么外国女人,看她们那口气,好像那个外国女人跟我老公不正经似的。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真没见过什么外国女人呢!要是有,我就拿扫把赶她出去!”
  “下午,弗兰回来了,奇怪的是,他这小子还带着一个年轻女人。据他说,在他跟朋友踢足球的时候,不小心摔进湖里,是这个姐姐将他救起来的。看着浑身上下还滴着水的女孩,我连忙将她请进来,一边让那个小淘气洗澡去。我给她换上些干净衣服,一边问她从哪里来的,这么面生的女孩,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结果让我吓一跳,她是曼尼亚人。这么说,今天那些女人在镇上说的那个外国女人,指的就是她?不过看样子,她又不像是坏人,挺腼腆的。我向她谢了又谢,她倒不好意思起来。见她这么一个外国女孩,在这儿无亲无故的,怪可怜的,她又救了我儿子,就留下她吃一顿饭好了。”
  “晚上,老公也回来了。一看到他,那个曼尼亚女孩马上站了起来,直盯着他看个不停。哎哟哟,早听说曼尼亚那边的女人个性不好又放荡,没想到连年轻女孩也这么严重,才刚见面的人,怎么能这么盯着看呢?真没礼貌!不过我也不跟她一般见识,照样招呼她。不过海恩看了那个女孩几眼,好像也觉得奇怪,不知dào
  她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在听说这女孩自我介shào
  说,她是来自于曼尼亚南部的茨当后,海恩显得很吃惊,连饭也吃不下去。真是的,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像掉了魂似的,而一个像中了邪似的。依我看,那个女人还是趁早走的好!”
  约翰内斯先生:
  “第一眼看见她,我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当她说自己是来自于茨当的基里亚村的时候,我的震惊可想而知。那个地方,不正是我当初曾经驻扎过、认识克莉妮的地方吗?!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情,还好像生在昨天一样清晰。不过她不可能是克莉妮,因为她太年轻了。我已经不想再跟那个地方有任何牵连,我在那儿丢掉了一条腿,也杀死过许多的曼尼亚人――在战场上,这是无法避免的。在我们撤tuì
  的时候,听说有些不幸落单的弟兄,都被当地人活活宰了,死的时候相当凄惨。那儿的人,听说至今都非常痛恨我们奥登尼亚军。也许,克莉妮也被他们……”
  “不,不要再想了,这个年轻女孩不大可能知dào
  这些事情,她可能只是刚好路过这儿,也许在家乡那儿听谁说过我的名字,所以想来看看我这个‘敌人’长的什么模样罢了。不过在饭桌上的一番对话,又让我暗自警惕起来。因为这个女孩看着我,说:‘过去的事情,您难道一点也不觉得对别人有欠缺吗?’我对谁有欠缺?难道要我痛哭流涕向那些曼尼亚人认错吗?我只是当过兵,我也不喜欢什么民族仇恨那类玩意儿,虽说现在声势浩大的胜利党一直在宣传,说曼尼亚人和昂尼亚人不会放过我们。战场上的事,有谁会说得准呢?!看起来,她对我的反应很不满yì
  ,不过她只是一直沉默着,吃我老婆做的不大好吃的饭菜。”
  “难道,她真的是那些曼尼亚激进分子,在那些所谓的高等学府里因为接受了几年教育,所以就打算以身作则来教xùn
  我们这些老兵?她太天真了!如果杀死我们就能够让奥登尼亚在米德加尔德大陆上被别的国家所接受,那么我们肯定早就死光了。我不害pà
  死亡,可我不能让我的家人也担惊受怕。现在,只有自己的国家强dà
  ,这些可恶的激进分子才会畏惧奥登尼亚,不敢再到处乱来,一边诋毁我们,一边跟我们对抗。就算当初我在基里亚村杀死过她家族的人,现在再来算帐,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不想杀死那些游击队――虽然我清楚他们原本就是老百姓――可是军令如山,我没法违背长官的意思。从那时候起,我就知dào
  ,在那里,想要我们死的曼尼亚人,多的是。也许,只有克莉妮不会……不,我绝对不要再想起曼尼亚和基里亚村,那儿的一切都与现在的我无关!”
  “那天晚上,我一直没法睡着。我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个女人到底想来干吗?她似乎对我怀有很大的仇恨,看她的眼神就知dào
  了。难道她真的是激进分子,想杀死我好为她的乡亲们报仇?太可笑了……离开了那里这么多年,为什么我的噩梦一直没法醒过来?!那些死去的曼尼亚人望向我的眼睛、那些着火焚烧的房屋、还有,克莉妮一边哭着叫我别走一边追着列车的样子……”
  “然而该逃的还是逃不过。第二天下午,我惊讶地看到,跟随我儿子一起回来的,居然就是那个年轻的曼尼亚女孩。我就知dào
  ,她不会放过我。在弗兰缠着她和我的时候,我心里恨不得马上让儿子逃跑,好离开这个女人。因为这个曼尼亚女人,就是要来清算的!她很有可能连我的家人也不放过!我眼睛看着她,看着她在上衣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衣服底下,长长的,像直条似的东西鼓起来,像是手枪的枪管……她要来杀我了,替曼尼亚人报仇的……她将口袋里的东西递到我儿子手里,是一根巧克力条。弗兰接过巧克力,高高兴兴地跑开了。我回过神来,再看看面前的这个女人。她也在盯着我,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表情。我也没法移开自己的视线,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朝我笑了笑,那样子却笑得一点也不开心。她嘴唇颤抖着,朝我说:‘我来……是想向您道别的。真的非常非常谢谢您……的照顾。’她把头低下去的时候,我愣愣地看着她,这个女孩,为什么会有一双我如此熟悉的眼睛?现在那双眼睛里,似乎涌出了泪水,不过我还来不及看清楚,她转身就走了。那是克莉妮的眼睛……不会有错的,那个女孩,她是……”
  弗兰克?约翰内斯:
  “那天,我在湖边碰上一个有趣的姐姐。在我因为接球不小心掉进湖里的时候,是这个姐姐把我救起来的。她把我送回来,还送给我巧克力。哈哈,曼尼亚的巧克力真好吃。不过在路上,碰到隔壁的婶婶,她们好像很不喜欢这个姐姐似的。在我去上学的时候,我的同桌跟我说,他妈妈说今天镇上来了个曼尼亚的坏女人,要他放学之后早点回去。要是他们知dào
  那个姐姐带着那些好吃的巧克力,就不会那样说啦!而且,那个姐姐脾气很好,虽然不爱说话,不过她一看到我,就送我巧克力吃。在我摔进湖里喝了好多水,回来的路上,还是她背着我走路的呢!”
  “那天下午,那个姐姐又来了,她又送了我一根巧克力,之后我就跑去踢球去了。临走的时候,我看见她跟爸爸在说什么,爸爸一副呆的样子,不知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我在回家的路上,又看到了那个姐姐。她摸摸我的头,问我巧克力好不好吃。我当然说好?,不过她这次没有送我巧克力,而是跟我说: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爸爸呀,你爸爸为了这个家,这么辛苦。我点头说好,看着她离开。她要去的那个方向,好像是镇上的车站,难道说,她要走了吗?可惜,我还想让这个姐姐多留下几天,陪我玩足球呢!可惜我家里只有我一个,要是能有一个哥哥姐姐,嗯,就像这个姐姐一样,能够这么疼我,陪我玩,该多好呀!”
  结局:
  当约翰内斯家的儿子一个人默默地颠着皮球在路上走的时候,有人从那条路上从后面一直跑来,是几个与他同龄的男孩。他们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喊:
  “有个曼尼亚来的女人在车站的月台上被人打死啦!”